“不谢。”韩煜面无表情简单说了两个字。
沈静瑶想了想,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炒蛋,“哥哥,这个好吃。”
韩煜看了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把虾仁炒蛋放进嘴里吃了。
随后厨房又送了清蒸鱼上来,味道鲜美,香气扑鼻。
沈静瑶抿了抿嘴角,小声道:“哥哥,我想吃鱼。”
对上沈静瑶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韩煜不舍得说一句拒绝的话,抬手就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并且细心地把鱼刺去掉了,然后才放进她的碗里。
“谢谢哥哥。”沈静瑶欢喜地笑道,两颊上两个小梨涡可爱得很。
韩煜被她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晃得眼花了一下,心里有一个异样的感觉涌上来,她的笑容太甜了,不知不觉地就甜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喝汤。”韩煜给沈静瑶碗了一碗莲藕排骨汤放在她手边,亲自看着她喝下去才满意。
一顿饭,沈静瑶吃得十分开心,韩煜给她夹了许多她喜欢吃的菜,两个人的关系飞速发展,已经跳过了初识的冷淡阶段,向着亲近的道路跑步前进了。
原本沈秀英还担心着沈静瑶会跟韩煜处不好,怕沈静瑶打扰到他吃饭,但最后看韩煜把沈静瑶照顾得那么好,也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她就放心下来了。
“煜儿好像很喜欢瑶瑶这个妹妹呢!”韩岳把宴席上的动静都看在眼里,知道韩煜如果不是真喜欢沈静瑶,那是绝对不会这么有耐心地照顾她的,便笑着道:“瑶瑶才来侯府,有很多都不熟悉的地方,煜儿干脆多带带她吧。”
此话一出,膳厅里瞬间安静下来,老夫人王氏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韩煜,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探究、有猜疑、更有幸灾乐祸!
要知道带小孩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以韩煜那样冷淡的性格,带一次兴许可以,要让他坚持带沈静瑶,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们都想看看韩煜如何回答?
安静的膳厅里,韩煜默默地吃完了碗中的牛肉,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沈静瑶,目光里透出十分罕见的温和,最后对韩岳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韩煜答应照顾沈静瑶了?!
膳厅里顿时又是一静。
老夫人王氏明显的脸色不悦,沉着脸一句话都没说,站起身就让李嬷嬷扶她回去了。
回到福鹤堂之后,老夫人王氏坐在内室的榻上,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韩煜到我们忠勇候府也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谁假以辞色,一贯都是摆着一张冷脸,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似的,蕊儿那么喜欢他,他都不领情,如今沈静瑶那野丫头一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护她护得这么紧,他是完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老夫人王氏完全没发现她的厌恶已经促使她把沈静瑶说成了讨厌的野丫头,在她的眼里,不管是在忠勇候府生活了多年的韩煜,还是才被沈秀英带来的沈静瑶,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没有他们韩家自家人高贵,在她看来,韩煜就应该对韩蕊和颜悦色,宠着她哄着她,可他偏偏不领情,非要对沈静瑶好,那就是没有眼色,不知道感恩,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殊不知他们从来没有用平等的眼光和态度去对待韩煜,人家韩煜又凭什么要尊重他们的意思?
他们自以为表面功夫做得好,其实小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韩煜到这个家十几年,早就看清楚了他们的内心想法,怎么还可能跟他们亲近。
除了韩岳以外,韩煜对这个家的人,真是谁都不想搭理。
膳厅里,自老夫人王氏一声不吭地走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起身走了,最后只剩下韩岳和沈秀英、沈静瑶、韩煜四个人。
沈秀英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有些忐忑和不安,以前在鹰嘴村,家里就只有她跟沈旺、沈静瑶三个人,虽然家里穷,吃得也不好,但是家里人吃饭都和和乐乐的,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总有许多的话说,哪怕是吃普通的青菜稀饭也觉得很幸福。
可是到了侯府之后,这里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然而每个人却像是浮在表面上,说话做事都虚假得很,看不到真心,让人害怕。
“老夫人她们都走了。”沈秀英小小声地道,紧张地看向韩岳。
自从进了忠勇候府,沈秀英走路说话都小心翼翼,富贵的忠勇候府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走在这里就跟走在薄冰上一样,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有一种一踩空就会粉身碎骨的感觉,紧紧地拽住她的心脏,连跳动都不敢放肆,只有单独面对着韩岳的时候才会好一些。
韩岳牵起她的手,毫不在意地道:“我们也回去。”有些话有些事回去再说。
“哥哥,我们也回去吧。”沈静瑶乖乖坐在韩煜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道。
韩煜看她一眼,点点头,牵起他的小手,跟着韩岳和沈秀英身后走出了膳厅。
外面廊下夜风吹拂,吹散了屋里的沉闷之气。
韩煜把沈静瑶一路送回信义轩,直到看到她和丫鬟进了屋,屋里亮起灯,他才转头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屋里,翠儿去打了热水来给沈静瑶洗漱,柳儿给沈静瑶解了头发,用梳子给她通头,一下一下梳着,要梳好几百下。
等到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沈静瑶脱了鞋袜躺在床上,柳儿在屋里给她留了一盏起夜用的小灯,道:“表小姐,奴婢就在外间守着,你有事就叫一声。”
“好,你去歇着吧。”沈静瑶朝她微微一笑道。
柳儿行了礼出去了,沈静瑶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银色的月光就洒落在床畔,她睡不着。
重生一世,她和姑姑又再一次回到了忠勇候府,老夫人王氏还是不喜欢他们,二太太吴氏和三太太张氏依旧阴阳怪气,韩炜还跟以前一样,韩蕊喜欢找她麻烦针对她。
不过又有一些不同,上辈子她和姑姑住的是西院,如今她们住的是信义轩,看姑父的样子似乎比上一世更在乎姑姑,这是好事,她为姑姑感到高兴。
更值得高兴的是她和韩煜的关系,比上一世前进了一大步,直接跳过了前面的冷淡期,这很好,是她想要的结果。
韩煜对她也确实很好,现在回想起来韩蕊吃瘪和老夫人王氏她们那气闷的嘴脸,她都忍不住想笑,兴奋得让她睡不着。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沈秀英,不过跟沈静瑶的兴奋比起来,她是担心得睡不着,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富贵逼人,繁华似锦,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一个五彩缤纷绚烂多彩的梦,却又像空中楼阁,有一种稍有不慎就会碎掉,随时都会从万丈高空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的错觉。
沈秀英缩在韩岳的怀里,一想到从高空中摔下去的痛,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韩岳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抚她的背,道:“怎么了?”
沈秀英抿了抿嘴,头埋进他的怀里,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
“秀英……”韩岳察觉到胸口湿了一片,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到她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心口突地一疼,“别哭,有什么话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虽然沈秀英十几年都生活在乡下,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但她也不是笨蛋,人情世故还是懂一些的。自从白日里跨进忠勇候府的大门开始,她就感觉到了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再见到老夫人王氏,也明显感觉到了她对她的不喜。
之前她还在心中幻想过,自己是不是努力做好一个媳妇儿该做的事,伺候好韩岳和老夫人王氏,日久见人心,就能让老夫人王氏接受她,知道她的好,改变对她的看法。
但是刚才一顿晚膳,老夫人王氏的态度,生生把她不切实际的幻想打碎了,她意识到她和老夫人王氏之间的差距有多远,要想让老夫人王氏接受她,喜欢上她,只怕比登天还难。
现实的残酷让沈秀英看清楚了一切,她从来没有面临过这样的难题,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心惶惶得很,面对着韩岳对她的温柔,她就忍不住想哭了。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韩岳盯着她的脸,脸上都是泪水,柔弱得一塌糊涂,令他心生怜惜,一定要问个清楚,直觉告诉他,如果不让沈秀英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以后肯定会变成大麻烦。
“我……”沈秀英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老夫人王氏始终是韩岳的生母啊,她怎么能第一天到这个家就说自己的婆婆不好呢?
在乡下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见过恶婆婆是什么样子,隔壁的牛婆子就是一个出了名会折腾媳妇儿的恶婆婆,每天在家里好吃懒做,天天打骂媳妇儿,不准媳妇儿上桌吃饭,只准吃剩菜剩饭,还要干许多的农活,累死累活地照顾一家子人,还因为生了女儿被丈夫嫌弃,年纪轻轻就一身病痛,明明才二十岁不到,看起来都快三四十岁了。
这么比起来,老夫人王氏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心里应该是不喜欢她,但至少也没有打骂她,也没有不准她上桌吃饭,所以还算好的,她又怎么好在韩岳面前说自己委屈了?
而且确实是她和韩岳先成了亲,没有事先禀告老夫人知晓,她的出身又不好,跟韩岳比起来真的不相配,老夫人对此有意见也能理解,换做是她自己都可能接受不了,试想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三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出门一趟,莫名其妙就娶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回来,是个人也会心里不舒服。
沈秀英设身处地地给老夫人王氏找着不喜欢她的理由,再努力地说服自己,让自己理解老夫人的苦楚。
可惜她想得太好,老夫人王氏却不见得能领情啊。
韩岳一直盯着她,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中,韩岳是什么人呐,沈秀英的那点儿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你是不是担心和我娘处不好?是不是觉得我娘不喜欢你,然后你就难过得哭了?”韩岳太锐利了,一下子就说到了沈秀英的心坎里。
沈秀英的目光闪了闪,想着该怎么跟韩岳解释,却听韩岳又道:“你不要想着怎么瞒我,你心里什么想法我都看出来了,我娘表现得那么明显,她的态度在哪儿摆着,我都看在眼里了,是我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沈秀英摇头。
韩岳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娘是什么性格我清楚得很,她很好强又好面子,一时半会儿可能会转不过弯来。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去跟她说清楚的,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也就只有你一个,只要有我在,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可是……”
“可是她是我娘,是生我养我的人对吧?”韩岳截断她的话道:“是我娘也要讲道理,不喜欢我媳妇儿,欺负我媳妇儿,她的脸上就能好看?这是自己打自己脸!”
那一夜,韩岳说了许多好话,哄了好久才把沈秀英哄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他跟她说:“有什么事你都不要憋在心里,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你的夫君,保护好你照顾好你是我的责任,你刚到侯府,有什么不懂的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你不会的我都可以教你。要是我不在,你也可以问吴嬷嬷,她是伺候我多年的老人,可以值得信任。”
沈秀英听了他的话,决定按照他说得去做,“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其他人,就只有你和瑶瑶最亲,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韩岳搂着她,看她的目光柔和坚定,认真道:“你不要听我说了什么,你要看我做了什么。”
韩岳确实是说到做到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韩岳陪着沈秀英和沈静瑶用了早膳,姑侄两人要去福鹤堂给老夫人王氏请安,韩岳也一起陪着她们去了。
韩岳这么做的意思很明确,沈秀英是他的夫人,他当然要护着她。
三个人很快就到了福鹤堂,门口有丫鬟看到三人从外面进来,连忙上前去行礼,道了一声,“给侯爷、夫人、表小姐请安。”
“老夫人起了没有?”韩岳问。
丫鬟道:“老夫人在和二太太商量府中的事宜,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正屋里,老夫人王氏坐在黄花梨木雕花它上,端起身侧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听着坐在下首的二太太吴氏汇报府里的情况。
“马上就要换季了,府里众人都要做新一季的衣服,以前是下人每人三套,主子等人五套,如果有想要多做,就要自己掏钱,如今信义轩有多了一些人,他们的开销是不是也要算在公中里出?”二太太吴氏说完,抬眼看向上首坐着的老夫人王氏。
信义轩多出来的那些人,指的就是沈秀英和沈静瑶,还有十来个伺候他们的下人,说多也不是很多,二太太吴氏之所以提出来,就是为了膈应一下老夫人王氏。
老夫人王氏默了一下,哪里不知道二太太吴氏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信义轩就多出那么十来个人,每人几套衣服而已,能多花几个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中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成宗给的,真要分开了反而不好,他的信义轩多出来几个人就要分得那么清楚,他要是问你把二房的花销也分清楚一点,你要怎么办?”
二太太吴氏就是这么目光短浅,她帮着老夫人王氏管着部分中馈,从中得了不少好处,每次都算得很精,就想多得一些油水,多出十来个人就要多出好些银子,她舍不得,跟割她的肉一样,才会发傻提出这样的问题来。老夫人王氏反问她这么一句,她就醒悟过来了,公中的银子基本都是韩岳给的,惹毛了他把多出的银子收回去,以后都按规定的出,到时候哪里还会有现今这么宽松的生活。
“是我想岔了。”二太太吴氏连忙道。
老夫人王氏狠狠地盯了她一眼,道:“你不要老是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儿,这么斤斤计较,我以后怎么放心把管家的权利都交给你?”
二太太吴氏一听,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欢喜,原来老夫人是想把管家权给她的,这前面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考验她的吧!
“娘,我知道了,以前是我错了,我会改的,以后我一定做好。”二太太吴氏连忙道。
老夫人王氏唔了一声,“你想清楚了就好。”
这时丫鬟打起帘子进来,走上前行了一礼,道:“侯爷陪着夫人和表小姐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老夫人王氏听了,把手中拿着的小叶紫檀手钏丢在身侧的小几上,脸色有些不好看,“以前成宗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勤快地过来给我请安,这回倒好了,沈秀英和沈静瑶要来请安,他就巴巴地陪着她们来了,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他娘?那两个人就比我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