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当夜虽然是孝期,却也开怀,快活。
皇帝捏着双下巴,悠然叹息道:“突然想西域进贡的葡萄酒。”
万贞儿给他抓了一把葡萄干——这要是在别人的孝期中,偷偷的喝点酒吃点肉倒没什么,可是在孙娘娘的孝期中,要是偷吃不该吃的东西,她自己都于心不忍。
朱见深接过这把葡萄干,扁扁嘴,勉为其难的开始吃:“这是回疆来的葡萄干?”
“是啊,只有那儿的葡萄好吃。”
“那儿的羊肉也好吃。”朱见深的脸上无限怅惘:“又软又嫩,一点膻味都没有,只是鲜。今年停了他们的贡品,明年再说吧。”他吃的羊,大多是回疆或靠近蒙古的地方的羊,甚至还有在互市时和蒙古人买的,买完之后派人赶到京城来,虽然在路上的时候会瘦一点,可还是那么好吃。
“拿一个紫铜火锅,把切的薄薄的羊肉卷、羊肝、羊肚下进去,羊一定要用现杀的,搁时间长就不中吃了,用清汤慢慢烫熟,蘸着蒜泥韭菜花麻酱。”
万贞儿拍案大怒:“出去!回去睡觉去!”
守孝嘛,当然不能同床共枕,皇帝又回到乾清宫去孤枕难眠、辗转反侧,翻饼烙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哎呀不好!
洪武爷辑有《孟子节文》,删掉《孟子》里的章句,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等。他老人家曾说“使此老在今日宁得免耶!”并诏告天下说孟子的不少言论“非臣子所宜言”。下令将孟子逐出文庙……虽然后来被人劝谏,又给挪回来了,可是这毕竟是他的态度。
朱见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件事非常顺利,皇帝御笔亲题,写了衍圣公四个字,赐到孟府去,他们将要选出一个人活几个人来进宫面圣,谁被皇上看重,谁就会成为新的衍圣公。
京城中士人举子议论纷纷,都说孔弘绪太让皇上失望,又为祖宗抹黑,以致于皇帝找人取而代之。
他们义愤填膺,恨不能打死孔弘绪!
在某些幸运的人高中进士成为‘天子门生’之前,他们都只是圣人门徒。圣人门徒本来是个金光闪闪的称呼,可是因为圣人子孙这样的违法犯罪,都给抹黑了。
士人们自幼读圣贤书,去女支院的时候讲究钱货两清,要是姑娘实在不乐意,或是有心从良不愿意接客,那也就罢了。这才是风流名士之所为,哪能用强!
他们以己度人,想到女人看似柔弱,保卫贞洁的时候也会拼死抵抗,哪能轻易得手?孔弘绪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书画亦是双绝,一定身体柔弱。如此说来,他还得叫家丁仆人帮忙!这更无耻了!
……
成化十年。
皇帝坐在金交椅上,裹着毯子看二宝带着小公主打拳,他沉吟良久,擤了一把鼻涕:“佑桢,你想不想巡游天下?”
是的,皇帝感冒了。
并且在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进行时,把皇后也给传染了。
万贞儿抱着一只异瞳狮子猫,在屋里嗑瓜子打发时间,不想出来吹风。
朱佑星是个胖嘟嘟的小丫头,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在皇帝眼里是个大美人。
朱佑杲已经八岁了,很不幸,他变得更调皮了,正在偷偷把抓来的蜻蜓一只一只的搭在妹妹的帽子上。
太子已经十岁了,长得个子很高,相比起虚胖的小屁孩来,他瘦而结实,正在摆弄着石锁练习力量:“爹爹,儿子想去打建州女真。”
朱见深忽然笑了:“好!我儿亲自领兵,甚好!你只要指挥得当,能从谏如流,就是你的功勋。”
朱佑桢当然明白这道理,母亲不止一次的说过,每一个人都有特殊的聪明才智和擅长的事,当太子的、当皇帝的就该任用贤良,然后相信他、支持他,这样就能分走一半儿的功勋。只有识人才是最难的,而这一点嘛,父亲已经代劳了。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这件事。
朱见深又说:“去和你娘说这件喜事儿去。男孩子重要在边关走一遭,见识见识天地辽阔,才好。”他开始吹捧永乐爷当年披荆斩棘的故事。
所谓的亲自领兵可不是亲临前线,他只要坐在后方中军宝帐中,保证粮草供应,再给将军们写一写功劳簿,分派赏赐,就够了。
朱佑星好奇的看着爹爹,又扭头看向大哥,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抬手一摸,自己帽子上竟然爬着几只蜻蜓。“啊啊啊啊啊!”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朱佑杲转身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三妹把虎头帽抓下来,往地上一摔,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做一步行,一把抓住了二哥的衣裳后襟,抬脚就踹他膝盖窝。朱佑杲毫无还手之力,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
朱见深冷眼旁观,老二自己找打,老三叫他求仁得仁,没什么不好的。皇家的孩子有什么古古怪怪的脾气都没关系,只要在人前懂得礼仪,能摆出一副唬人的模样就得了。
刚准备进大门的惠庆公主吓得退了回去。
【全文完】
☆、第240章 番外 惠庆公主
惠庆公主坐在婚床上, 很紧张。她的性格比较内向,在小时候跟在母后身边时,总是被母亲发脾气吓到, 又旁观母亲和万贵妃的明刀暗箭、暗流涌动,总是很害怕。
她知道曾经的万贵妃现在的万皇后重金收买了母亲身边的人,可是也不敢说,第一是自己说了母亲不信,第二是怕母亲又要大动干戈, 吵嚷着万贵妃要害她。其实谁都不知道, 惠庆公主很不喜欢万皇后,又惶恐,又敬畏, 又想要敬而远之,只是她知道哥哥甚爱她,不敢表露出来。就连母亲都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自己呢。
婚房中燃烧着兰麝之香,女傧相们欢声笑语, 不住口的说着吉祥话和温柔的祝福。
喜婆往床上一把把的丢着吉利的干果:“撒帐东, 帘幕深闺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惠庆公主却无心去听, 她心中忐忑的迎接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不知道哥哥给自己选择的人, 到底好不好。越是紧张,越是心乱如麻,听着她们祝福自己多子多福,子孙满堂,猛一下想起两首诗来
离妇(张籍)中说:
十载来夫家,闺门无瑕疵。薄命不生子…有子未必荣,无子坐生悲。为人莫作女,作女实难为。
《太行路》(白居易):
…何况如今鸾镜中,妾颜未改君心改。…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朝承恩,暮赐死。
这两首诗想的实在不是时候,想的她心都凉了,深恐驸马周景身边也有一个女人,像是哥哥对万贞儿那样,那种感情的年长女人。那就糟糕了。
她微微抖了抖,凤冠上的珍珠流苏随之轻摇,身上的环佩也萧瑟的响了,像是秋天的黄叶落地时,发出的那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
朱佑桢没心没肺的在旁边吃花生、大枣和桂圆,他饿的不行了。其实出宫之前,万贞儿叫他吃两个肉包子再去,他惦记着吃喜酒,以为很快就能坐在宴席上吃美味佳肴,就没吃。现在走了一番礼仪下来,简直饿的要抓狂,他还是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呢。一边捏花生,一边假客气:“姑姑,你饿不饿?”
惠庆公主轻颤了一下,柔声道:“我不饿。”
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小孩子,两个压床帐的童男童女,都穿着红袄绿裤,脖子上戴着金项圈,脸上涂脂抹粉,抹了红嘴巴,眉心点了胭脂痣,看起来很喜庆。小男孩正趴在床上,偷偷的从下往上看新娘子的模样。
边上的命妇心不在焉的偷看太子殿下,四十岁到八十岁的妇人们总是非常喜欢七八岁的男孩子,聪明漂亮有礼貌,又稚气未脱,和成年人截然不同。
假若没有君臣之分,她们都要掏糖果来投喂他了。
朱佑桢有心和姑姑多说两句,有碍于旁边有着许多命妇傧相,不方便说什么体己话,又干巴巴的问:“凤冠沉不沉?我娘常常抱怨凤冠压的她脖子疼。”
命妇们:噢噢噢~
惠庆公主柔声细语的说:“有点沉,我的凤冠和皇后嫂嫂的不一样,轻巧不少呢。”脖子疼,非常疼!后背也疼…
朱佑桢又问:“姑姑,三日之后回门,给我带些周府的点心,我尝尝你在周府过得好不好。”
惠庆公主嫣然一笑:“好。”
“哎呀,殿下和公主的关系真好。”
“殿下对长辈真是恭敬关心。”
朱佑桢喝了口茶,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俩人年龄差距还不到十岁,可就是差了一辈。
周景在伴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伴郎们很有礼貌的停在门口,都没敢跨过门槛,其实进了门槛也要往里屋走,才能看见新房和婚床。
郑大妮也穿了一身喜庆的水红色,配了一条杏黄色的裙子,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仔细盯着有谁要进来闹洞房——她以为公主成亲也会有人敢来闹洞房。她现在有钱有势,吃的有点胖,胸脯鼓鼓的,腰身却被衣裳遮住了,秀美的脸上有一丝颐指气使的气势,头上戴了全套的金头面,看着颇有点土豪。
伴郎们隔着门与她相望,好几个人都非常好奇的打量她,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才知道,果然不同凡响。
真是健壮啊!
练武的女孩子和那些柔弱丰满的女孩子有很大区别,即使隔着宽大的衣服也一眼能辨。
伴郎们互相挤眉弄眼,暗示她的身材如何如何。
在这群未婚男子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斯文、瘦弱、白皙的男子看着郑嘉一,渐渐的看呆了。
郑嘉一看到他呆呆的看着自己,还有点脸红,忍不住问:“你脸红什么!”
“啊!”这男子手忙脚乱的行礼:“小人是五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王靖邦,家父是吏科都给事中,讳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