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睛立马就亮了,脚不沾地的跟着夏维维往隐蔽地方走。
“你怎么不去投胎?”夏维维率先问道,老太太眼睛立马就红了,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我惦记我老头儿,我这一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我担心他,小姑娘,求求你救命啊,我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了,终于有人能听见我说话了,我求求你了,再不去看医生,我老头儿就没命了啊。”
一边说,一边要跪下来冲着夏维维磕头,夏维维忙抬手:“你先说说是什么情况,你这样一张嘴就说让我去救命,去哪儿救命,怎么救命都没说清楚,我能怎么办?你先告诉我,你老头儿是什么人?”
“他以前是教书的。”老太太抿抿嘴,脸色有些凄苦的说道:“我以前也是教书的,我们两年前被打成了臭老九,学生们对我们又打又骂,让我们每天扫厕所,住牛棚,还要三不五时的拉出来批~斗,批~斗完了还要坐检讨,写检查,我身体不太好,去年没能熬过去,我心里惦记我家老头子,就硬拖着没去投胎。”
“我走了之后老头子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了,前段时间打扫厕所的时候被人推了一下,栽到了粪坑里,磕到了膝盖,他自己又大冷天的冲了水洗澡,然后就开始发烧,腿也不太好了……”
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夏维维心里也有些酸:“你们没有儿女吗?”
“一儿一女,儿子被下放了,去了X省农场,女儿远嫁了。”老太太说道,都远在天边,这会儿是帮不上忙的。
“可是我又不会医术。”夏维维想了想说道,满打满算,她就学了一个月,还有半个月是在秋收。
老太太只会哭着喊救命,夏维维也不敢耽误太长时间,她要是再不出现,夏明明就该找出来了。
“你家在哪儿?”夏维维问道,老太太忙擦眼泪:“就在这边,一拐弯就到了,牛棚比较偏僻,穿过这个胡同走几步就到了,很近的,求求你帮帮我。”
那老头毕竟是在打扫公厕,晚上又睡在牛棚,所以距离书店并不是很远,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到这儿来求救。
夏明明在外面喊道:“维维?好了没?”
“没呢,姐你去书店等着呗,我好像早上吃太多了。”夏维维说道,有些羞耻,上厕所这样的事情都得大声喊。夏明明嘟囔了几句夏维维没听太清楚,她只催促老太太:“咱们快些去看看。”
老太太忙应了一声,就像是纸片一样一转身,飞快的就往里面去了,夏维维忙跟上。穿过胡同,就看见几个牛棚连在一起,前面是牛吃草的地方,后面几个矮小的屋子,看样子都是住着人的。
老太太去了最边上的一个,这会儿是工作时间,其余别的棚子里面也没有人,所以夏维维也就大大方方的跟着推门进去了。
靠墙角的地方堆着一些破旧的草垫子,上面躺着个老头儿,脸色通红,夏维维上手摸了一下,滚烫滚烫的。她能看出那膝盖肿着,但并不敢上手去碰。
“求求你了。”老太太也想摸摸老头儿的脑袋,但手掌一次次的从那脑袋上面穿过去,就是碰不到。她眼巴巴的看着夏维维:“我求求你了。”
“你先别急。”夏维维摆摆手,蹲在地上考虑了一会儿,起身:“最近的药铺在什么地方?先说好,我也是凭着感觉买药,要是能行,就当我是做了一回好事儿,要是不能行,你最后也别怨恨我。”
老太太忙点头,说了最近的药店,夏维维又飞奔出去买药。幸好买药不用票,要不然夏维维可就真没办法了。
有点儿不凑巧的是买药回来正好撞上夏明明到后面来找她,看她一路飞奔过来,夏明明脸色阴沉的就像是要打雷了:“我在厕所没找到你,你去干啥了?”
“我到后面转转,正好遇见个老大爷生病了,我就帮忙去买点儿药。”夏维维飞快的说道:“大姐不信的话跟我去看看就行了。”
说完赶紧继续跑,夏明明沉着脸跟在后面,一路跟着去牛棚,看着她给那地上的老大爷喂药。等夏维维忙完,夏明明就绷不住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这老头儿可能会是什么人吗?你怎么那么好心呢,出门上个厕所都能帮人去买药,你知道买的药对不对症吗?万一吃死人了怎么办?”
“大姐饶命啊。”夏维维苦着脸求饶,深觉得自己当初就不该跟着夏妈妈走那一趟,去远一点儿的地方下乡也好啊,总比时时刻刻的呆在夏明明眼皮子底下强。
不过,要去了别的地方,估计她就不能遇到火车上的那个老太太了,那学不会画符,指不定哪天就要被厉鬼给夺舍了。
那老太太大约也是被夏明明给吓着了,躲在墙角不敢出声。
“那人都快死了,我有什么法子?看见了就顺手帮一下嘛,我已经看过了,周围没别人,所以不用担心会惹上麻烦,大姐你到前面去等我吧,要是有人接近这儿,你就给我打个掩护,我再看看就好了。”
夏维维好说歹说,将夏明明给劝走。冲老太太招招手:“第一次的药我喂过了,等下午我再来喂一次药,但是明天就没办法了,我下午就该走了,你还能不能找别人来照顾你家老头儿?”
老太太犹豫了半天,夏维维催促道:“快点儿,我帮你带话也是有风险的。”
“朝阳二街教育局,你去找一个叫李大军的,他以前是我们的学生。”老太太说道:“要是他愿意来,那你下午就不用过来了,他要是不愿意来……”
老太太也没办法了:“那你下午再来一趟,帮我给我儿子发个电报。”
一边说,一边示意夏维维往墙角来:“你将这儿挖开,这里面的东西给你当报酬。”
墙角砖头缝里塞着几张钱还有票证,夏维维并没有动:“算了,要是发电报要钱的话我再来拿吧,现在这些给你家老头儿留着。”她虽然喜欢钱,却不是死要钱的。
告别了老太太,夏维维就去外面找了夏明明。去教育局的事情也没瞒着夏明明,不过,只说是那老头儿醒过来自己说的。夏明明刀子嘴豆腐心,刚才已经训斥夏维维半天了,这会儿也就不拦着她去找人了。
教育局不是好进去的,夏维维给看门的大叔塞了几个水果糖,才劳动他往里面去喊人了。
“你是?”出来看见两个小姑娘,李大军也是一脸的诧异。夏维维笑的腼腆:“对不住,我们要不是说是您亲戚,大叔就不愿意帮我们喊人,是这样的,您认识刘凤香和崔征两位老人家吗?”
李大军的脸色就变了变:“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乡下的知青,去书店买书,然后正好遇上了崔征老人家,他摔跤了,又冲了凉水发烧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所以就托我给您带句话。”
夏维维一脸严肃的说道,细细的打量李大军的神色,见他眼里并没有厌恶,表情也没有犹豫和躲避,夏维维才将剩下的说完:“您要是有空就过去照顾一两天,他年纪大了,要是不好好照顾,这次的病就很危险了。”
“多谢你帮我传话。”李大军忙点头,扫了一眼夏维维,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包,抽出来两张票塞给夏维维:“这个是我的谢礼,一定要收着了。”
夏明明还想推辞来着,就是传个口信,用不着给谢礼,但夏维维已经很干脆的将票证给收下来了,笑的满脸开花:“不客气,话已经带到了,那我们就走了啊,再见。”
说完摆摆手,拉着夏明明赶紧走人了。
“你咋能要人家东西呢?”走出去一段距离,夏明明就皱眉了,夏维维笑嘻嘻的分开几张票看:“因为我帮忙了啊,你要是不要才吃亏呢,又不是我主动要的,是人家主动给的。大姐你别唧唧歪歪了,你看刚才那老大爷,我帮忙买药,帮忙照顾,不也没要谢礼吗?我是分人的,所以你别教育我了。”
夏明明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下了,总感觉妹妹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李大军给的是布票,乡下人最缺的就是布票了。
正好夏维维想买两件外褂,这布票来的就太是时候了。不过,要和夏明明对好口供,就说是夏家给的。
因为明天要过节,百货大楼里面正好有一批苹果不要票,夏维维赶紧拉着夏明明挑了一大堆。月饼还是要票的,这会儿的月饼也实惠,四个就是一斤,月饼是被分到点心类的,一斤月饼就是一张一斤的点心票。
夏维维站在柜台前依依不舍的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被夏明明给拉走了,她们两个都没点心票,看了也是白看。
到了卖布的柜台,夏维维总算是来了点儿精神:“我喜欢这个军绿色的,现在流行这个颜色,大姐你会做衣服吗?”
“当然会啊,你和小弟小妹他们的衣服,以前不都是我做的?”夏明明说道,自己挑了个桃红色的,两个人扯了布自己回去做,多余的碎布还能拼个荷包袜子之类的。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 买一辆自行车。”买完了布,夏明明又到放自行车的地方转了一圈,夏维维有些奇怪:“怎么不买手表?”
“手表没太大用处,想知道时间的话就瞎估摸一下。自行车的用途可就大了,下次来县城就不用坐牛车了。”夏明明笑着说道,夏维维摇头:“我觉得坐车也挺舒服的,还不用自己出力,骑车就特别累了。”
“大姐,你们村有人当兵吗?”夏维维压低了声音问道,夏明明点头:“自然是有的,问这个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当兵的啊?”夏维维笑嘻嘻的打趣:“军人每个月可都是不少钱的,你到时候跟着去随军,说不定还能住上楼房呢。”
“你以为当兵的都能赚不少啊?底层的小兵一个月也就十几块。”夏明明忍不住笑:“再说了,随军的条件也不低,更多当兵的娶了媳妇儿,都是为了让媳妇儿在家里孝顺老人的。”
又要当活寡妇又要伺候老人,军嫂是好当的?
“你被瞎操心了,我要结婚也得是先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才行。”夏明明说道:“到时候不管他是干啥的,只要上进,人品好,那就大差不差了。”
这范围可就广了,夏维维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好像王大夫的两个儿子都还没结婚?早点儿将夏明明嫁出去,也就没人能时时刻刻的监视自己了。
逛完百货大楼就已经是一点多了,本来夏维维是想找个饭馆吃饭的,然而她没想到,夏明明准备齐全,居然还带了干粮——四个粗粮馒头。
“你等着,我去找人要点儿水。”夏明明将馒头塞给夏维维,拎着自己的军用水壶去找老乡借水。夏维维有些哀怨,她已经吃粗粮吃了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啊,还不能改善一下伙食吗?
越想越委屈,三两步追上夏明明,馒头塞回去:“我要吃好吃的!”
夏明明犹豫了一下,夏维维很坚决:“我请大姐吃,我有钱,也有粮票。”
“算了,有我在,哪儿能让你掏钱,走吧,咱们去吃好吃的。”夏明明妥协,领着夏维维去找饭馆,点了两碗猪杂面,其实夏维维是想吃米饭的,可惜饭馆里没有。
吃了饭又去废品收购站,夏维维现在衣服多了,需要一个装衣服的箱子,也顺便能藏她的小盒子。
夏维维原以为县城的废品收购站比省城的小,好东西肯定就更少了,却没想到,小小县城的废品收购站,居然还藏着大宝贝!她刚进去翻找了一下,就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的大箱子。为什么知道是紫檀木呢?因为上辈子她买过同样材质的手链,那会儿流行什么佛系女子,要贞静内敛,首饰也不要张扬,要素雅清淡,她就跟着瞎买了一把,到手之后也就把玩了两三天,随后就扔一边了。
“就这个箱子!”夏维维眼睛亮闪闪,夏明明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看不出来好坏,只伸手摸了摸:“看着倒是挺新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扔到这儿了呢?”
收购站的大叔抬眼瞅了瞅:“是一个老师家里抄来的,木头东西不值钱,那些红小兵就给扔到这儿来了。”
夏维维瞬间想到崔征和刘凤香,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也不对,崔征他们是前年被批斗的,这个箱子看起来还挺新,应该是别人家的。夏维维笑眯眯的将箱子搬到自己跟前:“我能买走吗?这个多少钱?”
“这么大个箱子,三块钱吧。”大叔看了一眼说道,夏维维忙点头,又去找别的东西:“我那屋子空的很,弄个瓦罐什么的,过几天我好腌咸菜,还有这碗,正好给黑金当饭碗。”
黑金现在用的就是个破陶碗。
“还有这个画,我拿去糊墙。”她其实不认识古董,看着觉得破旧,那就直接收拢起来,夏明明也不认识,觉得她乱花钱:“你别有几个钱就膨胀起来,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现在花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再挣吧,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夏维维特别大方,“大姐你看中了什么尽管说,你缺不缺箱子?”
夏明明没好气:“不缺!”
“那我自己挑挑,哟,这个罐子挺大的,我可以买回去当尿盆,知青点的厕所太远了,冬天我可不想起来。”夏维维嘟囔道,夏明明点头:“这倒是真的,这个很有必要。”
“这个花瓶也不小,我买回去装粮食,我连个麻袋都没有呢。”夏维维又拎着花瓶说道,夏维维没好气:“这个花瓶要一毛钱,一分钱能买五个麻袋了。”
“麻袋还能受潮呢,装瓶子里就没事儿了。”夏维维挑眉,固执的将瓶子装到箱子里,又去翻找书本,但古书籍她不敢拿,被人揭发了就要被抄家了,最保险的是课本,她收集了两套,现在先做准备,免得以后抓瞎,想找课本都找不到。
最后一结账,她居然买了六块钱的东西。夏明明脸都黑了,但夏维维却高高兴兴的付了钱。夏明明想说什么,但钱是夏维维自己的,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再去看看之前那个大爷,咱们就到停车的地方等着吧。”夏维维一张大团结花完了,买衣服是夏明明给的钱,她给的票。剩下的四块钱买了苹果和糖。
还有三双鞋底,也是在废品收购站买的,就是别人的胶鞋或者鞋子穿破了,鞋底回收过来。虽然不太干净,但这个不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