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希行
时间:2018-05-09 14:42:10

  “执子的人不会死。”他道,站在铁笼里神情平静。
  佝偻的身影并没有走出牢房,而是走到一间牢房,微微一低头就从栏杆缝隙里钻了进去,就好像一瞬间变小了,迈进去的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相比于秦潭公所在的地牢,这间牢房要好很多,墙上还有一道窄窗,有夏日的风飘进来。
  好也只是对比不好的来说,皇城司没有好的牢房,都是死牢,只要进来的就是死路一条,被拖出去死,或者在牢房里熬死。
  被拖出去的狱卒们很快忘记,留在牢房里的太久远了狱卒们记不清也懒得记他们谁是谁,都是一具要被席子裹上扔出去的尸首。
  四大师站在这窗下,似乎在享受这不同于牢房中死气沉沉的鲜活气息。
  “没有人是执棋人。”他道,“人也不是棋子。”说到这里又笑了,脸上皱纹堆积,“比如那个小兔崽子可不会轻易就死。”又低声喃喃,“纵然她一直都是一颗要废弃棋子。”
  脚步声在外传来,伴着咣当的敲打牢门,门上缠绕不知道多久没打开的铁链哗啦响。
  “坐下坐下,老实点。”狱卒喊道,“死呀活呀的,想死等着就是。”
  四大师没有再说话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
  夕阳西下晚霞灿烂,眯起眼看旷野上密密麻麻不知多少军马奔驰。
  “这是只能等死了啊。”
  站在河对岸,裹着遮阳的头巾,手握渔网的妙妙一脸愁容的说道。
  “怎么这么多兵马?”握着木浆作艄公打扮的郭怀春亦是一脸愁容道,“这要是一声令下,黄沙道是要被踏平的。”
  “我们可以潜进去了。”戈川道。
  “我们几个人潜进去能干吗?”郭怀春道,“戈大人,毒烟也毒不死这么多兵马,况且四面八方都是。”停顿一下,“而且笃大人也在其中,毒死他吗也?”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无声。
  四面八方,几人再次看向前方,笃大人也在其中,虽然里面没有五蠹军,他们还是很快就分辨出那支军队是笃带领的,太熟悉了
  越过密密麻麻的军阵,可以看到远处霞光中若隐若现的城池,天地间已经蒙上暮色,乍一看那远处的城池像是着了火。
  “这场面好像啊。”铁匠忽的说道。
  铁匠很少说话,这一句话更是没头没尾,像什么?
  妙妙等人看去。
  “像那晚的黄沙道吗?”齐嗖道。
  这句话虽然也有些模糊,但大家立刻明白了,那晚自然指的是十年前皇后遇难大火焚城。
  那一晚笃带着五蠹军杀破重围闯入黄沙道城,因为分工不同只有铁匠跟随笃,戈川妙妙等人都是在其他地方等候,他们并没有亲见亲历。
  那一晚也是这样吗?大家看着前方神情复杂。
  “你个铁匠大老粗”郭怀春喃喃,“发什么骚情。”
  今时今日的确是像当初啊,但又不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想,没法说也没法想。
  戈川忽道:“我们进去能带着她逃出来。”
  就像当初笃大人带着那小孩子逃出来。
  只是这一次笃大人还在,但却不会闯城了,不,还是会闯城,但不是救那个孩子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郭怀春忽的心头冒出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诗词,顿时自己把自己恶心的摇头,不行,这越来越骚情了。
  妙妙咔的咳嗽一声,道:“戈姐你想什么呢。”将手里的渔网一抖,河水中翻起浪花,白花花的许多鱼儿跃起在其中,哗啦的水响打破了岸边的安静,“你们想什么呢,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那里面现在是谁啊,是青子少爷,青子少爷什么时候逃过。”
  话一出口诸人都看向她,郭怀春动了动嘴唇,没来得及张口
  “闭嘴。”妙妙道,然后接着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青子少爷厉害的很,她要逃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帮忙,她不逃那就是不需要逃。”
  不需要吗?
  大家的视线再次看向前方,霞光渐渐消退,夜幕拉开。
  屋门砰的被推开。
  “慢点。”王烈阳对随从道,“毛毛糙糙的。”
  随从应声是垂手站在门边,王烈阳慢步走进室内,看着坐在书案前灯下手握书信的宋元。
  “宋大人,接到殿下的旨意了吧?”王烈阳道。
  宋元看着手里的书信,道:“是啊,刚收到,王相爷已经看完赶过来了啊,同样是驿兵,给相爷您的真快啊。”
  能比宋婴的旨意更快送到,必然是私下传递消息了,这种行为说小了没事,说大了也可以是欺君,宋元这讽刺王烈阳当然不理会,犬吠而已。
  “那宋大人快些让兵马去边境,即刻,马上。”他肃容道。
  宋元将书信合上,道:“不急,再过几天。”
 
 
第一百一十章 大胆
  “宋元!你大胆!”
  “晚几天?晚几天西凉贼军就到我大周腹地了。”
  王烈阳的声音在室内震响。
  院中宋元侍立的随从们涌过来,但却被门边王烈阳的护卫挡住,宰相位重可训诫百官。
  当然百官也有不听从训诫的,比如宋元,不过这次屋子里并没有响起朝堂那般大呼小叫的反驳争执。
  宋元神情平静道:“不会的,相爷,这么多年我跟着秦潭公,对西北边境战事还是很了解的。”
  京城里外的防卫由在宰相手中,但秦潭公掌控外边的军权无人能干涉,在他入狱后,自然而然的由宋元接手。
  王烈阳道:“宋大人不要纸上谈兵。”
  宋元道:“西凉军汹汹闯过边境,依仗的是突袭迅猛,过了边境,他们就如同入了泥海,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对付他们。”将手里的书信放在桌子上,“更何况现在这里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临战分兵是大忌。”
  王烈阳道:“临战?宋大人,谁跟谁战?这里哪有战事?这里是黄沙道,我们来这里是查问地宫门之事,事关皇室血统的朝廷大事。”
  宋元看着他道:“相爷,既然如此事关重大,您怎么还没进黄沙道城?”
  宋元并不是跟王烈阳一起来的,在王烈阳一干人到达之后他才过来,且并没有停留在远一些的地方,理由是黄沙道驻军的阻止。
  事实上黄沙道驻军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接近,一路上王烈阳一行人表明了身份以及来意,黄沙道知府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
  目前除了王烈阳,负责审查此事的官员都进入了黄沙道城。
  “相爷在京城不相信报来的文书,也不相信我们的质疑,非要亲自来这里,来了却不亲自去看去问,那到时候你是相信他们还是不相信?”宋元道。
  王烈阳看着他道:“我不相信的是你,宋大人,你的来意我心知肚明。”
  宋元道:“我的来意就是保护相爷你们,毕竟黄沙道这边有兵马,而且其心已异。”
  王烈阳道:“保护,我可不敢被你保护,我前脚进城,后脚就可能死的不明不白,宋大人,现在不是在朝堂,也不是当着文武百官,你不用再装疯卖傻做戏。”
  宋元点点头,道:“是,相爷说得没错,我不是来保护你们的,更对查验此事没有丝毫兴趣,我就是来剿灭这些逆贼的。”
  王烈阳淡淡道:“理由是这些逆贼挟持了我们这些朝廷官员,或者杀了我们。”
  宋元摇摇头,道:“不不,当然不是。”站起身来,“不管有没有挟持你们,他们都是要被剿灭的,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真相,这件事,唯一的真相就是,我要诛杀我忤逆的狼子野心的女儿,天经地义!”
  王烈阳沉声道:“宋元,你现在不是一个驿丞,你的女儿也不仅仅是驿丞的女儿,你们的生死已经不是你们自己的,而是天下人的。”
  宋元拔高声音:“天下人要的只是一个交代,我宋元杀了我的女儿,这就是给天下人的交代。”看着王烈阳淡淡道,“王相爷心里根本也不在意那是逆贼还是真的帝姬,现在不是在朝堂,你也不用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王烈阳道:“看来我是劝阻不了宋大人了。”
  宋元点头道:“是的,王相爷,你这次来不是看黄沙道地宫之事真假,而是来看黄沙道这些逆贼怎么灭亡的。”
  王烈阳道:“那我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总不能让殿下蒙上污名。”
  宋元道:“当然,这件事与殿下无关,这都是我宋元做的,我自己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伸手指着外边,黄沙道城所在的方向,“我要让天下人看到假帝姬是怎么死的。”靠近王烈阳与他对视一字一顿低声道,“会死的就不是真的天子血脉!”
  说罢不待王烈阳再说话高声喊来人。
  外边一阵骚动,侍卫们对峙,气氛紧张。
  王烈阳神情并没有丝毫的惊惧,连愤怒都没有。
  “我知道相爷你也知道,在这里我奈何不了相爷,相爷你也奈何不了我。”宋元道,“就请相爷离开我这里,相爷做相爷的事,我做我的事,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只需要这三天。”
  王烈阳点点头,道:“宋大人,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别后悔。”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阵嘈杂脚步声远去。
  宋元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安静的院子,道:“我从来都不后悔,十年前不后悔,十年后也不后悔。”
  “大人,真暂时不调兵去边境吗?”一个随从上前低声道,“那可是殿下的旨意,您违背了殿下的旨意,此时事关军国大事,殿下只怕也不会原谅你,而且,此举会令殿下蒙羞非议。”
  宋元是宋婴的养父,最倚重的臣子,他这样做,必然要被天下人认为是宋婴的意思。
  宋元站在门口看着院内,道:“我知道,我此时做的事非常不合时宜,我也知道殿下不会同意,殿下心怀天下,不在意这些小人奸邪的磨难,但凭什么殿下要被这些小人欺辱,那就由我这个小人奸邪来替殿下清除小人奸邪吧,做完这件事,我会自裁给天下一个交代。”
  随从抬起头喊了声大人。
  宋元道:“我知道,尽管如此殿下依旧会因为我的行径而蒙受非议,但对于殿下的帝王之路来说这是小事,那逆贼死了,我也死了,人死如灯灭,这些喧嚣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湮灭。”他的脸上浮现笑容,“如此,我宋元就完成了皇后娘娘的托付,可以瞑目了。”
  随从低下头再次喊了声大人。
  宋元脸上的笑散去,恢复了漠然,道:“我的女儿十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老天爷容她十年性命,她不惜福非要作乱,那这一次黄沙道再次大火焚城就是上天的惩罚。”说罢看随从,“火油都准备好了吗?”
  随从低头应声是。
  宋元抬头看沉沉的夜色,夜空一片浓墨不见星光,他眉头皱起,手按住了胳膊,面色痛苦,眼中却有笑意,道:“就要下雨了,黄沙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雷雨交加啊。”他转过身向内走去,低声喃喃,“这么多年了,一切都没有变。”脚步又停下,转头,“传令,让笃做先锋,解救被挟持在黄沙道城的大人们。”
  “要下雨了。”
  夜色里的窗下忽的有声音说道,这声音低低又突然,屋子里说话的人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一花,有人从窗户跨出去,然后院子里噗通声响。
  原本就焦虑不安的人们顿时惊慌的起身,不待奔出来就见灯火明亮的屋门口站过来两人。
  一个女孩子手里拉着一个少年人。
  女孩子是适才一直在他们面前坐着说话的薛青,这个少年人却是第一次见。
  “哪里下雨了?你发什么癔症。”薛青道。
  黄居道:“我是黄沙道人,我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薛青道:“我不是黄沙道人我也知道,你得意什么啊。”
  这话说的并不是他得意不得意啊黄居不说话,反正不跟这女孩子争执就对了。
  “下雨怎么了?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是骗人的,天气并不是杀人的条件。”
  “你以为下雨你就能跑出去杀了宋元了?”
  女孩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屋内的人们听到前面对话不解,什么杀人放火?待听到这一句便有些明白了。
  “刺杀宋元是不可行的。”一个官员道,摇头,“且不说有层层围城,就算是能潜行出去,宋元也是不可近身的。”
  “是啊,宋元这贼有准备而来势在必得,必然做了周全的防范。”另一个官员愁眉道,“要杀他难啊。”
  薛青道:“潜行出去也不一定非要杀他来解困局。”一面转身向屋内,又回头瞪了黄居一眼,“去那边蹲着。”
  黄居闷声不语,但随着薛青迈进门,大家再看向门外时他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护卫吧或者是影卫,帝姬殿下嘛,只是这个影卫看起来有点不靠谱,室内众人杂思乱想,然后想到薛青的话。
  “那个”一个官员结结巴巴开口,越过称呼这个难题,接下来的话就流畅了,“是要去找王相爷吗?也是不行的。”叹口气,“王相爷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送进来,肯定被宋元挟制了。”
  另一个官员点点头:“王相爷虽然也有兵马保护,但并不能掌控宋元调来的兵马,只能自保了。”
  薛青摇头道:“不,我不是说去找王相爷,不用我们找,王相爷也是维护我们的,所以不用浪费人力去找他,我要去找的是被宋元掌控的有兵马的人。”
  那是谁?官员们有些不解。
  角落里一直安静的一个男人站起来道:“笃大人。”
  薛青看向他点头道:“是,小康哥,我们去找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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