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砚入座,秦知浅才夹菜。看得出来秦家的教养十足,连四五岁的小娃娃都这么知规矩。
“唔,哥哥做的,好吃。”
秦砚拿汤匙喝了一口粥,抬眼发现对面的人拿着筷子却不夹菜,她微仰着头,漆黑的眸子中是他的倒影。
司浅的口气又软又糯,几分请求的意味在里面,“想吃肉。”
吴阿姨平常都是给她做青菜,偶尔到周末会赏她几个鸡翅,但上周五和司先生闹了不愉快,肉没吃着,连上这个星期,将近半个月的素食生活真心让她吃不消。
秦砚曲起手指扣了扣玻璃桌面,咚咚两下,十分有耐心的说:“尝一口试试?”
司浅半信半疑,从临近的那盘认识的娃娃菜夹起,她极认真的咀嚼两下,看向他。
秦砚支着下巴回视,从她的表情上知道已被劝服。
秦知浅要喝粥,秦砚顺便给司浅乘上。餐厅仅开一盏吊灯,昏黄色的灯光布满整方餐桌,温馨美好。秦砚立体深刻的侧脸亦是柔和几分,身后是拉长的影子,尾端于墙壁弯折。
他持汤匙的姿势不失以往的矜贵清雅,又多了份宜家的闲适与慵懒。
“你打算明年考那所大学,B大?”司浅问道。
“还没想好,因为高三变数太大。”他思忖片刻,一双眸子清澈,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司浅抿一口粥,颔首,“噢。”
现实主义者,她喜欢。正当她想入非非之际,对面传来他不急不缓的话语,“你应该是有心仪的学校吧。”
没料到他这么问,司浅一时愣住,半晌才点头,“的确,我肖想S大好久了。”
他眯了眯眼,轻勾唇角,“肖想?”
“对啊,就是肖想。”司浅翘着细长的桃花眼,自从今天下午被他撞见,丝毫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就像肖想你一样。”
秦砚一口粥噎住,咳嗽几声,略是无奈的看她,“这不叫肖想。”
司浅装成一副了然的样子,拖长声调,“哦,那叫非分之想?”
“……”他要怎么答?
这顿饭吃得舒心,送他们离开时已是八点钟,司机从秦家来,早早等在门口,接到他们两个想给夫人汇报一声,却被秦砚拿走了电话。
后视镜中,少年的脸冷静如斯,“陈叔,你就说我和浅浅是在餐厅吃的饭。”
“好的。”总是心中再多疑惑,他也没问出口。秦砚少年老成,做的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手机振动,司浅发来消息。
[都一块吃过饭了,加个Q.Q都不行?]
他拧眉不解,简单回复:[?]
[12是我,下午加你你没同意。]
耸起的眉峰终于平荡,转换到相应页面,下午的好友请求又跳出来,依旧是那双纤细的腿。
按下同意添加,屏幕转换成你们已是好友,快来聊天吧。
他深叹一口气,陈叔听到后随口问:“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秦砚坦然一笑,“嗯,是遇到了。”只不过是一个喜欢闹腾的麻烦精。
“那没关系,从小你就会处理麻烦,穆阳都夸……”话语猛然顿住,秦朝阳的事情从三年前开始便是秦砚心上的一道疤,任何人的提及,都仿若直戳他那沉疴旧伤。
秦砚听后,淡淡撇开眼,支着下巴看窗外一闪即过的霓虹。
但,这次,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第17章 chapter17
头顶悬挂的吊扇不知疲倦搅动着夏季的燥热空气。刘新齐的课司浅不敢不听,勉强撑住要耷下的眼皮,可惜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预感到刘新齐下一个会叫自己,司浅使劲晃了晃头,轻声问西倩:“他讲到哪道题了……”
乔西倩还没来得及应答,台上的人先发话:“司浅,你说一下这道题的答题思路。”
司浅顿了下,缓慢站起身,与刘新齐四目相对。
“你看我干什么,看你的书。”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眉眼弯起,笑的好不良善,“老师,今天你真帅。”
刘新齐不吃她这套,深深看了她一眼,“拍马屁也没用,赶紧说。”
司浅垂眸,无奈坦然,“其实,我不知道哪个题。”顿了下,继续说,“我以为拍拍您就能让我坐下了呢。”
后排男生隐忍的笑声再也憋不住了,引得哄堂大笑。
刘新齐脸色渐黑,司浅心底一紧,深感不妙,于是转头佯装愠怒说,“别笑,严肃。”
谁料刚才黑脸的班主任突然笑开,“司浅啊,你下午有时间吗?”
她被寒碜的哆嗦一下,周一下午三节自习课,他当班主任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问,必有缘由,不敢轻易应答,便拿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那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来办公室找我背必修三。”阴测测的话语自讲台上传来,刘新齐笑的更是灿烂,拿教杆翘着讲台桌面,砰砰几声像是砸在司浅心尖上——“背不过,抄。”
伴随着欢快的下课铃响起,刘新齐夹着课本快步离开教室。
内心升腾起一股无力感,司浅趴回桌上,哀叹:“啊……文化生活我一点没背。”
“他上周布置的背诵作业,忘了?”
她颔首,“的确忘了。”
西倩哼笑:“和秦砚吃了个饭,忘性就这么大,要是哪天给睡了,指不定得把你乐成什么样呢。”
司浅认真的看着她,神情诚恳坦然,“我想我会上天的。”
余下的几节课连带上午休,她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背到最后一单元,文化自信那模块硬是背不过。两点一刻,教室中零零散散坐满人,午后的倦怠席卷而来,眼皮沉重,入眼的字模糊不清。
西倩吃完饭回来,见她这副倦怠样,深叹一口气,“浅浅你这么困估计快来姨妈了。”
“早着呢。”
终于撑不住,司浅摆摆手,表示自己要睡了。
*
按照刘新齐说的,自习课找他去背诵。综教楼离教学楼不算远,途中遇到不少抱作业回来的课代表,纷纷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刘新齐的办公室是四人间,就他一个教政治的,其余全是语文老师。司浅推门进去,入目的是少年颀长的背影——
“我接你们郑老师的课,并不代表我会跟你们郑老师一样温柔。”文三班的语文老师严肃的说,“虽然你们是理科班,但高考一样要考语文,别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期末考试你们班要是考不过文三,有你们丢人的。”
老师们一贯用来威慑学生的说辞,司浅咧嘴笑了笑,半是无奈,半是同情。市一中理一级部的部长竟然沦落到此听老师说教。
秦砚极有耐性的听着,眉峰平荡,不带一丝恼意。
明明语文老师发火是因为班级整体对语文课的不重视,并非全因他自己。然而,他却如此安静的站在那,将她的怒意照单全收。
临近黄昏的阳光斜入,洒满他宽阔的脊背。
秦砚微俯身,直身后与老师相视,“这次是我们班不对,给老师添麻烦了。”
“把你们班的试卷数一下顺便拿回去吧。”见他态度好,老师没太计较,最后叮嘱道,“这次的试卷我全部都要查。”
“好的。”
刘新齐在喝茶,看戏,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同样看戏的司浅。直到秦砚转身去壁橱里拿试卷,他才瞧见女生笑意盈盈的站在那,轻咳一声,“背过了?”
被点到名,司浅一脸正色,摇头,“没有。”
“背了多少?”预料之中的答案,刘新齐没多少表情。
司浅默默往他桌前走,与秦砚擦肩而过时,微微抬眼,眸底闪过一抹光亮,下一秒,秦砚感觉到上衣口袋里探进去一只手。
不过,只是须臾便抽出。
随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踱步至刘新齐面前,,“没背过多少。”
“周末都忙什么呢,我记得于老师说这周你没有舞台不需要准备节目。”
“家里来了个客人,需要招待啊。”她轻声叹了一口气,“难不成让人家客人自己煮饭吃?”
秦砚数试卷的手一顿,余光瞥向她,只见那姑娘脸不红的解释道,分外有道理的样子。
他出声道:“老师,我数好了。”
“拿回去吧,别忘了我说的话。”
门外,秦砚单手拿试卷,忽然想起司浅作怪的动作,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三块水果糖,包装的灿黄色糖纸夺目耀眼。
柠檬味。
她是有多喜欢这种糖。
*
真被西倩说准,司浅到舞蹈室就发现姨妈到访,短裙上一块刺眼的红。只能换上练功服凑合一上午。
昨个被刘新齐留在办公室背书到晚上九点才被放回去,没过关今天还要继续背,思及此,心底升腾起一股子烦躁,下意识的摸向口袋,掏出来的糖全是别的口味。
噢,想起来了,仅剩的几颗柠檬味昨天全塞给秦砚了。
她从小体寒,一到这时候疼的厉害。盛夏,舞蹈房内又封闭,司浅的手却还是冰凉。苍白着一张脸让人看得心疼不已。
九点五十,训练结束,司浅跟在队伍最后面离开教室。第三节课已经开始,来往的人极少。
司浅到自己班门口,发现讲台上站着三个眼生的人。两男一女,浑身散发着学霸的气息。
绕到后门,尽量不打扰他们上课,但推门而入时,木质门依旧发出吱嘎一声。众人的视线移过来。
她穿着练功服,紧身设计,腰部线条优美,裙摆极短,堪堪遮住半个大腿,露出一双腿纤细且直。
卫恒看直了眼,直到同桌用手肘捣了他一下,调侃道:“恒哥,你这眼都直了。”
放到平常,司浅会懒散的和他们应答一声。但今天状态不行,仅淡淡睨了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来姨妈的女生都是待燃的□□。
文三班的数学课代表问:“王超,你们班的课代表不来了?”
“陆余明天有个数学竞赛,来不了。”他答,笑容有点别的意味,“但会有人来替他。”
语毕,前门闪过一抹灰色的影。
“抱歉,来晚了。”略略朝课代表一颔首,他轻声道,“陆余让我带声抱歉,说下次再找你切磋。”
班里的女生发出惊叹。
原来他话里是这个意思,来代替的人会让她们疯狂。
司浅抽出桌洞里的糖盒,捡了一颗柠檬味的丢进嘴里,倦怠的趴在桌上,西倩帮忙打来热水,进教室后看见讲台上的人,亦是一脸惊讶。
司浅起身,让她进去,这整个教室就她俩站着,突兀又乍眼。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蜻蜓点水的略过,抬眼,秦砚眸底蕴着意味不明的光。
课代表朗声道:“今天有校领导检查,请大家认真听课。”
“好……”回应他的却是拉长声调的懒散话语。
班长不悦,扬声接上:“不止是上课状态,还有衣着打扮,自己觉得不合格的先收拾收拾。”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司浅听得。
但她能有什么办法。
说曹操曹操到——试卷讲到填空,司浅勾着铅笔验算着三角函数式,余光瞥到从后门经过的那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西倩猛然想起昨晚刘新齐的嘱咐,让今天都穿校服,她拉了拉司浅的手,“浅浅,要不你先躲一下?”
“这能往哪躲?”她支着下巴,眼皮都懒得抬起。
耳畔传来女生的窃窃私语。
试卷上斜打下一层影,她抬头,秦砚眸光流转,分不清情绪,亦看不出喜怒。
她不明所以,眨眼,再眨眼。
直到他脱下校服上衣递给她,“穿上。”
众人的视线交织且炙热,隐隐嗅到别的情愫。
她在犹豫,没有接过,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就在领导们推门而入的前一秒,上衣裹挟着他身上一贯的白松木的香,匆匆将她包围。
校领导们满意的转一圈离开,对于高二级部创新的“理文互助”教学模式赞不绝口。
西倩拉了下她的衣袖,“浅浅你刚才在犹豫什么?”
“……有犹豫吗?”她问。
西倩笃定的点头,“很明显,我都有一瞬觉得你会拒绝秦砚,那就霸气了。”
司浅笑道,“原来你这么看得起我。”
压轴大题留给秦砚讲,司浅转着笔看向黑板上列出的一行行公式。条理清晰,有理有据。
“这是我的方法,从这一步开始,可导函数F(x),求其增区间。至于答案上写的,我认为是多余。”他放下手中的粉笔,环视一周后,缓声到来。
“这把操作6啊,比老头讲的还简洁。”
“对啊,这一步他是怎么想到的。”
……
司浅把他的步骤一字不落的抄到本子上,用平生最好看的字迹。
西倩瞧见哼了哼,“要是你平常这么喜欢数学,早一百四了。”
“可惜老师不是秦砚啊。”她颇为苦恼的回答。
一节课结束,收获颇丰。司浅绕后门等他出来,身上还披着他的校服。走廊里来往的人很多,不少人侧目投来好奇的视线。
秦砚随着班里的人走出文三班,众人瞧见司浅的身影,快步上楼。他移步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衣服,谢谢。”她负手,微微前倾身子,一凑近她身上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扑鼻。
他垂眸,若有所思,“司浅,你在犹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