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浅仍清晰的记得,那年隆冬,在南城大院里,他不顾父母的阻拦从楼上冲下来,身着单薄但怀抱仍存温热。
他说。
“人生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能少,如果终点是你,那我便截弯取直,如果你是我人生上的弯路,那……多走几次也未尝不可。”
这样温情的话语,她当时感动到落泪,激动到落泪。那样一个清冷逼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以他知名,许下承诺。
“好像,回忆起来我能想到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司浅转了个身子,面容隐在夜色里,声音略带沙哑,“伊莉雅,我当时真的很喜欢他。”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五年之后回忆起来,历历在目,日久弥新。
少不更事时,喜欢他精致的眉眼,喜欢他低沉的嗓音,喜欢他避人于千里之外却独独向她敞开怀抱,喜欢他隐藏起来的本性。
她喜欢秦砚喜欢到骨子里,以至于敏感,害怕他会离去。她犯了每个女人在恋爱时的通病,猜忌,怀疑。
她曾经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问过自己,如果当初相信他,哪怕是容忍他,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当她站在曼哈顿的高楼,从对面LED屏幕中看到T.K集团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他愈发成熟的眉眼,他从容不迫沉淀下来的气场,她深深的知道,当初的离开,不是一意孤行。
所有的喜怒哀乐,终归可以用“青春”一词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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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团临走前一日,司浅去司家墓园,打车进入山里,看守的老伯拦下车,掐灭手里的烟走上前,“这是私人墓园,你们走错了吧?”
司浅摘下帽子和墨镜,微微一笑,“陈伯,是我。”
“呀,二小姐。”他忙不迭的放行,车缓缓驶入,停在停车区,思及司先生说的话,趁司浅不注意,发了条简讯过去。
司浅让司机稍微一等,便捧着花徒步上山。
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午后的太阳刺眼的很,灼热感由眸底蔓延开来,司浅晃了晃神,站在原地等晕眩感消失,再拾级而上。
可能,母亲这一生,从未想过,虽不能和父亲生同衾,但幸而可以死同穴。她也从未问过为何爷爷会让母亲入司家的墓园,但……现在好像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将捧花放到墓前,司浅蹲下.身,伸手触碰了下上面的照片,沁凉的触感由指腹传递而来。
“妈妈,我来看你了。”
她有好多话想问妈妈,为什么得病都要瞒着自己,为什么临别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严谨的教导她,司浅,你的脚是用来跳舞的。
司浅隐约听到脚步声,抬眼,历经沧桑的司父狼狈的站在她身后,平常系的整齐的领带现在扯得不成样子,两鬓泛白,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模样。
他声音沙哑,开口却害怕司浅会立刻离开,最后站在那,局促的像个无措的孩子。
司浅站起身,缓步过去,轻轻抱了抱这个人。
“爸,谢谢你。”
“谢谢你如此坚定,为了母亲驳了爷爷的话,谢谢你,圆了母亲最后的梦。”
只有两人,才知道话里的深意。
司父略显诧异,不着痕迹的隐去眸底的水光,“秦砚……从未和你提过?”
司浅微微一怔,“什么?”
“当年你爷爷仍旧不肯,哪想秦砚以T.K的全利润为礼赠予司氏,请你爷爷答应你的请求。”他观察着司浅的脸色,将她眸中的惊异收入眼中,慢慢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请他帮忙,毕竟T.K的月度全利润不是一笔小数目。”
司浅听闻,心里最柔软的一隅被话触动,“……怪不得爷爷会松口。”
“这次回来还走吗?”司父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如果国外呆的不开心,回来吧,回来发展。”
“不了,明天的飞机回美国,不过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看。”
司浅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她的释怀让司父久久不能言,隐忍的泪水滑下眼角,“浅浅,司家欠了你太多。”
晚饭是和父亲一起吃的,没有硝烟,意外的平和。用完餐已是华灯初上,从西餐厅的落地窗前能鸟瞰A市的车水马龙。吩咐小白送司浅回去,司父喝了酒,微醺,招了辆出租车回公司继续批阅文件。
司浅躬身上车,扣好安全带后打趣身旁的男人,“小白哥,听说你结婚了?”
小白无奈的弯了弯清秀的眉眼,“不止结婚了,都有两个孩子了。”
“厉害哦。”司浅戏谑的瞧了眼他清癯的身子,“没想到你还挺给力的。”
“二小姐你就被打趣我了。”
之后一路再无话语,车行驶到酒店楼下,司浅道谢后推门下车,站在原地目送车驶出视野,微微叹口气掩住眉眼中的倦意走向酒店。
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树荫下的黑色轿车中,男人的手握紧方向盘,深深吸了口烟,忍住下车找她的冲动。
他自己说过的,要给她时间考虑。
苦涩一笑,看她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内,才挂挡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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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余闯入休息室的时候,室内正在开会,微微俯身对几个古板的老股东表示抱歉,俯下.身附在秦砚耳畔轻语。
众人不知何时,只看到坐在首座的男人脸色恍然大变,“不是说明天的飞机?”
陆余话语颇为苦恼,“应该是舞团高层那边强烈要求回去处理国内发生的事情,毕竟司浅所在的舞团十分重视名誉。”
秦砚的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弧度,整个身子挺直,极力隐忍着什么。
半晌,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会议取消。”言罢,起身离开会议室,董事会里的老股东站起身想要拦截,这次会议毕竟是关系到T.K下个季度发展方向的重要报告会,各分公司的决议人全部到场,现在却不知缘由的被放了鸽子。
陆余微微一笑,颀长的身姿挺拔,以身挡住股东的去路,“站在秦砚朋友的立场上,我希望大家让他去。”
他这样坚决的态度,让在场的高层纷纷猜测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唯有转过身去的陆余沉吟,希望老大能把他的小仙女带回来啊,不然这公然阻挡股东,下一个被炒鱿鱼的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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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错过了上班的高峰期,驶向机场的路畅通无阻。
秦砚阴沉着脸,想要把给司浅打电话,却猛然发现他竟忘记询问她现在使用的号码。
她还欠他一个答案,就算离开,这次他会追到美国,追到她身边。
候机室,见证离别最多的地方,他想象不到,当年,才十八岁的姑娘是如何坐在这里,孤独且漫长的等待。
思及此,浓重的悔意由心底升腾,渐渐蔓延至身体的细枝末节。
“由A市驶向洛杉矶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广播员清晰的话语流淌在候机厅的每个角落,秦砚追到检票口,慌张的神色透漏出此刻他心底的不安。
难道,不是这个班次?
就在他要离开去服务台查询时,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用别扭的中文叫住他,“秦……砚?”
他顿住脚步,认出她是和司浅关系要好的那位舞者,高悬的心忽然落下,“是我,请告诉我司浅在哪。”
伊莉雅“啊”了一声,支支吾吾的不肯交代,最后答非所问:“你还爱她吗?”
秦砚微低了头,眸子漆黑深幽,其中是伊莉雅看不懂的情愫,“爱,且深爱。”
伊莉雅纠结了半晌说:“她说想回家看看,而且,给团里递交了请辞信。”
她的家,南城。
匆忙道谢,秦砚快步离开,只听到伊莉雅挥手喊了句:“按你们中国人的习俗,结婚记得给我发喜帖!”
团里相熟的人经过,看到漂亮的东方男人仓促的背影,拉住伊莉雅询问:“那个人是谁呀?”
伊莉雅故作神秘的挑起来者的下巴,笑的像只狐狸,“是Celeste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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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的轱辘碾压在枯叶上发出细微响声,南城的秋天凉意颇浓,司浅站在别墅门前,手里钥匙的金属棱角刺痛皮肤,她静默了片刻,才推门走进花园。没想到门没有锁,走进玄关,看到吴姨俯身打扫地板。
就像高中时候每个放学回家的下午,推门而入时总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听到声响,正在打扫的人直起身,看到来人,手中的扫帚掉落在地。
“啪”的一声响,于寂静室内格外清晰。
“阿姨,好久不见。”
吴姨缓步走上前,直到触碰到司浅的手才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幻觉,拉住她的手万般疼惜的说道:“五年,你瘦了好多,在外面肯定不如家里。”
“对啊,最想念吴姨做的饭了。”司浅讨好的挽住她的臂弯,笑弯一双眉眼,“阿姨不会嫌弃我吧?”
吴姨拍了拍她的手,“哪能啊,我这就去买菜,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好,我举双手赞成。”
吴姨去买菜没多久,司浅转遍了御河山庄,招来车打算回一中瞧瞧。
当车驶过滨海大道,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帘,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这个她熟悉万分的地方,这个,她与秦砚留下美好记忆的地方。
正值放学高峰,司浅很容易逃过门卫大爷的眼混进去,拍了几张街景发到曾经的小窝群里,不知现在剩下几人,可出乎预料的,当她po上去照片,立刻有熟悉的面孔跳出来。
最萌最帅的小学弟王芃:卧槽,浅姐!!你竟然上线了!!
楼上是我脑公:有生之年系列。
乔西倩:呵,知道回来了?
陆劲:楼上你现在不能生气,请谨遵医嘱。
司浅坐在木椅上饶有兴致的摸了摸下巴,这是有喜了?真速度啊……
手指飞舞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
司浅:我要当干妈。
乔西倩:[doge/干妈?我看你是老干妈吧。]
……
操场上的小情侣直到晚自习开始才依依不舍的分离,她暗叹当年自己都没这勇气牵着秦砚的手轧操场,真心是件憾事。
围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她忽然想起那扇低矮的围墙。
趁没有人检查,她动作利落的跨上去,曲腿坐下,仰头望着满天星辰。
忽的,好像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视线拉远,却猛然定住。
他身后是星辰满布如锦缎般浓重的深蓝色夜幕,一双黑眸隐在夜色里,水光潋滟,亮的惊人。
“司浅,你欠我一个答复。”
他微眯双眼,黑眸是沉寂一汪水泽的深邃,轻易的捉住她纤细白皙的脚踝,握在手里,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似的欢喜。
司浅连忙按住手底下的墙,生怕这人一生气把她直接拽下去,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啊,他不就是在这把一个同学给过肩摔了么。
“你别拽我,我怕摔……”
秦砚的神情沉静内敛,缓缓笑开,慢条斯理的用温热的指腹摩擦她脚踝的肌肤,清晰的触感由神经的细枝末节传来,让她不自觉的战栗。
“好啊,那你给我答案。”
司浅眨眼,抿唇不语。下一秒,整个世界翻转,下面那人,竟然直接把她拉下去。
“你——!”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跌入他的怀中,一双眸子因为惊吓蒙上层水光,湿漉漉的瞅着他。
半晌,他放开她,转而擒住她的手腕压向围墙,未等她开口便以吻封缄,清冽的松木香,相隔五年又这般真切的扑入鼻腔,就在她发愣之际,面前的人已经趁她不备开始攻城略地。
将怀里的人儿存留的最后一抹气息掠夺完毕,他才满意的放开她,指尖划过她嫣红的唇,额头抵住她,“浅浅,再给我一次机会,嗯?”
司浅垂下头,手仍旧抓着他的衣角,小声说道:“秦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
“没有如果。”
他打断她,从口袋中摸索一阵子,牵起她的手,微凉的触感从指间传来,司浅睁大眼睛看过去,一枚素戒,牢牢地套在她的手指上。
而后,面前的人缓缓跪下,目光清润,“顾一生和我说,最让女人放心的是一个承诺,所以,我想倾尽我一生之情,只钟爱你一人。”
司浅感动之余还是有点别扭,“我怎么能相信你。”
“以我之名起誓,此生,只钟情你一人。”他的眸底漾出淡淡的笑意,与她十指相扣,抬起头,漆黑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闪亮。
“谢谢你,浅浅,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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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问我,当初为何要留下来,可能是心里有太多牵挂之人,我放不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是倾尽一生之情,只钟爱一人。
这一生,遇上过如此钟情之人,教我如何,舍得放下。
-正文完
今烛 2018-3-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