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们两个把校服给脱了,进去毫不费力。
大厅内放着首舒缓的蓝调,留着络腮胡的驻唱歌手单手执麦,嗓音微哑,却别有韵味。
今天轮值的酒保和她们熟识,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乔西倩漫不经心,“晚自习,翘了。”
“一会才能给你们调酒,这边还有草莓汁,先凑合喝?”KID带上一次性手套熟练的摆弄着各种器皿。
司浅皱眉拒绝,“我不要。”
“小仙女,哥哥特意给你留的柠檬汁。”他甚是无奈的口吻,将果汁摆放到她们面前。
她眸光一亮,“多谢咯。”
果汁加冰,刺激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柠檬酸味从口腔中蔓延,后劲微涩。
“你里面是不是加了调味酒?”
“嗯哼,不好喝?”KID拿酒盏摇晃,猩红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高脚杯,“我前天刚发明的新口味,还没来得及上酒单。”
“那我就是第一个顾客咯?”司浅晃着高脚杯,笑容清浅,“哇哦,值得纪念。”
这个点并没有多少人来,大厅略显冷清,沙发卡座零零散散坐着几伙人。
“啧,来猎艳的。”乔西倩抿一口草莓汁,悄悄贴到司浅耳畔说,“我看着他们不出五分钟会过来搭讪。”
司浅极快扫了一眼,散漫的撩了撩头发,“我猜是三分钟。”
乔西倩脱下腕表搁置到面前的玻璃桌上,“开始计时。”
灯光暗下,湖蓝色频闪灯开启,司浅气定神闲的阖上双眼,手指勾起扣着玻璃桌面。
KID瞄了眼桌上的表:“又玩这游戏?”
“嗯哼。”乔西倩不置可否,“你觉得谁会赢。”
“我赌四分钟。”他笑答,眼角弯出一条条的纹路。
司浅托着下颌,微微歪头,光影明灭间一双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酒,“下注多少?”
西倩一口饮尽全部的果汁:“Sherry,百分之二十。”
她不太满意,竖起一根手指,“Whiskey,百分之四十。”
西倩倒吸一口凉气,“浅浅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KID眯起眼,却没半点威慑力,“Liqueurs,百分之二十五,不能再加度数了。”
“成交。”她唇畔的笑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勾人。
谈笑间两分钟已过,西倩打了个响指,两分半时发声,“浅浅你要输了。”
她故作风情万种,白衬衫紧贴着脊背,微微俯身,包裹住脊背的地方紧紧绷起,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翘着那双桃花眼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隔空一扬酒杯。
不出所料,下一秒,那人执着酒缓步过来。
移至面前时,恰是三分钟。
“谁说我输了呢?”司浅低声反问。
西倩咬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你狠,不惜出卖色相。”
KID仰头,把酒灌进去,其实早就料到这结果了。司浅这招屡试不爽,他上次就见识过,奈何西倩这丫头不长记性。
“你好,要聊聊吗?”他扬起清酒杯子,很豪爽的干掉半杯。
司浅思忖片刻,毫不留情面的摇头,“我只想和跟我差不多大的人聊天。”
男人立刻面露菜色,维持绅士风度半是开玩笑的风趣口吻,“那你是觉得我老咯?”
司浅耸了耸肩,“显而易见。”
“小姑娘说话不给别人留情面是要吃亏的。”说着,他便要上前搂司浅的腰,以为她仅是欲擒故纵,“那你叫我一声哥哥哥我也不反对。”
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司浅轻靠于吧台,淡然一笑,“那你脸是够大的。”
“你!”男人作势扬起手要打上去,半路被KID拦截并恰时提醒道,“先生,如果在这里挑起事端,估计你半生都无法再踏进一步。”
他选择忍气吞声,愤愤甩手离去。
“你也是,说话不给人留情面的性子一点都没变。”KID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司浅摊手,秀气的眉头舒展着,丝毫没有因为他陈述的问题而苦恼,“那没办法呀,我就这种人。”
“不过,”她有意拖长音调,“KID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手机铃声乍响,于寂静空间中愈显突兀。司浅按了按眉心,低头看了眼屏幕,前桌打来的,估计是班主任去查勤了。
“我们先溜了,老师回去了。”
眉间微微一折,话语说不出的疲惫。
KID挥手表示理解:“好,有空再来,下次给你们尝新品酒。”
刚才西倩喝的急,现在后劲上来眼前直冒金星,回去的时候靠着司浅稳住自己的步子。
“浅浅你怼那个人的时候真霸气。”她话语翁里翁气,勉强能让人听出说的些什么。
司浅勾唇,“是么。”
是有点不留情面。
司浅习惯性咬着下唇,自责也仅是几秒钟,又恢复以往的神态,挽住乔西倩的腰以防她摔个狗啃泥,“你可给我慢点。”
滨海大道上车龙蜿蜒,好在过江大桥不限速,所乘的双层巴士不一会便紧随车流通过。十分钟的车程,到达市一中站牌时,正是九点过五分。
这翻墙出去容易,想进去就难了,特别是拖着意识不清醒的乔西倩。于是,司浅决定光明正大走一趟正门。
警卫室里的保安享受着室内的冷风,透过有色玻璃,瞧见由远及近的两人,拉开窗户咋呼:“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哦,这样的,我们替人买点东西,有老师假条,但是没带出来。”司浅眨眨眼,有条不紊的说着兴起编织的谎话,连脸都不见得红,“你先放我们进去呗?”
保安被她这副乖巧模样唬住,瞪了她一眼,但还是按下开关把门打开,“下次记着拿假条。”
“好嘞。”
正前方驶来一辆车,前置灯晃得人睁不开眼,待看清车牌号时,为时已晚。杜群猛踩刹车,从她们面前停住,落下驾驶座的玻璃,狐疑的上下打量意识清醒的司浅一眼。
托杜若若的“福”,杜群这管着三千多人的级部主任,对自己算是有眼缘,几次就记住自己名字和长相。
他转头问保安人员:“她们有没有给你假条?”
“没有,杜主任。那小姑娘说是落教室了。”一板一眼的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杜群呵笑一声,“我看是没假条吧,陈叔你年纪大了,这种慌信不得。”
“诶……”年近五十的保安有点为难,搓着手不知道该答什么,稍不留意就会丢了辛苦找来的工作。
“的确没假条,杜主任不用让他为难。”
清冷,毫不犹豫的声音响起,夹杂几分嘲讽,像是裹着冰不带一丝起伏,甚至生硬到刻意压低声线。
隐隐是迫人的意味。
杜群压根没料到她会立刻承认,怔了怔,恢复以往刻板的神情,“哪个班的学生?”
“杜主任不是句里句外都透漏一种‘我认识这姑娘’的意思么,还能不知道我哪个班的?”司浅翘了翘下巴,淡睨着他。
“这是跟老师说话的口气么,跟谁学的?”他推门下车,口气不善,“去,带着她一块跟我去办公室等家长来领。”语毕,致电文三的班主任,“刘老师,麻烦你马上来一趟我办公室!”
第12章 chapter12
办公室门前。秦砚到时,司浅就静静的站着,昏黄灯光下侧脸轮廓愈发柔和。
“被抓住了?”
司浅松开从刚才开始便攥紧的拳头,眼眸移开,眼风却仍消褪不去凛冽感,“如你所见。”
他抿了抿唇,正打算进去时,被她抓住衣角,只听她放轻声音,眸底是小心翼翼,“我没提到你,别露馅。”
秦砚蹙眉,眉间宛若无故耸起的山峰,眸底却是平静的无波无澜,“什么?”
司浅与他四目相对,语气淡淡的拆穿他,“今天你替文科部长记录,不是么。”
秦砚挑眉,不置可否,屈起手指扣了扣木质门板,左手里被塞进布制物品。未来得及看,里面传来杜群的声音。衣角又被她拽了拽,侧目,女生笑意盈盈的脸映入眼底。
她启唇,无声的说:“谢礼。”
办公室内冷气开的很足,只着校服内衬依稀有些冷。秦砚等在一旁,静静听着杜群打电话,“司浅这种做法真的很出格,随心所欲翘课这种事你们家长难道不管管么?”
“司先生,工作忙不是借口……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司浅的学习成绩很稳定,虽然舞蹈的确跳的比别人好但……什么?作为家长你竟然不管她的人品修养。”杜群一惊一乍,最后被堵得哑口无言,悻悻挂上电话,仍旧数落着,“这是什么家长,能教出好孩子就怪了!”
司浅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到门口的桌子上,腿伸长搭在椅子上,整个人一副散漫满不在乎的模样,“听见了?满意了?”
“司浅,你信不信我给你处分?你知道咱一中的规矩,背上处分到高考都不能销,你还想走艺术招考,门都没有我和你说。”杜群气到口不择言,颤抖着手指着她,“你自己想想清楚。”
司浅听闻,目光蜻蜓点水的落至他身上,眸底温度低了几分,“随你。”
杜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向不置一词的秦砚,“秦砚你说说,这种学生是不是应该开除?”
“如果仅是因为没有按时参加晚自习且没有请假而开除,我想太小题大做了。”他抬眼,缓声道来,“如果是因为她口气不善,得罪了主任,我想,这更构不成处分的理由。”
他顿了顿,抬头走到杜群面前,灯光被他挡住一大半,光线擦过他身形轮廓,细细勾勒出一圈光晕。
司浅怔住,因他这一番话。
“我并没有偏袒任何人。”他眼风淡淡扫过来,这句话倒像是说给她听得。
杜群勉强压制住怒火,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秦砚转身离开,与司浅擦肩而过,她压低声音,话中透漏着丝丝的得意,“校服我待会去拿。”
回应她的是少年轻微颔首的姿势。
班主任刘新齐从家属院赶过来,T恤背部被汗浸湿,拿出随身带着的手绢蹭去额角的汗,进屋时先瞥了眼司浅,眼神凌厉,司浅缩了缩肩,“齐哥……”
刘新齐今年三十岁,打扮的却和个大学生似的,衬衫白裤,腿长出天际,头型更是潮流前线。都说市一中文科级部有三宝:刘新齐的腿,杜群的啤酒肚,方放的名。
他带班的第一天就说过,逃课没事,但别让我抓住。
台下的同学立刻发问要是让主任逮住呢,老板你会不会来解救我们。
刘新齐皮笑肉不笑:“想的怪美呢,叫主任抓住自己想办法逃。我就不信我刘新齐教出来的学生连逃跑都不会。”
历史老师和班主任是高中同班,不久解答这疑惑:“你们班主任当初可是级部里有名的逃课王,从来没被抓住过。”
“杜主任,不知道我们班这小丫头怎么着你了?”刘新齐叹一口气,甚是无奈,“值得杜主任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杜群自己扶着胸口顺气,“你听她自己说。”
刘新齐转过头来,司浅眨眨眼,格外无辜,用极慢的语速来表达自己的委屈,“老板,我只是想出去买双鞋,不然明天我连练功服都进不去了。”
“那鞋呢?”杜群听到她这么说,声音扬高好几分贝。
“没喜欢的,就回来了。”她淡然回道,
杜群:“和你一块的小姑娘浑身酒味,司浅你撒谎不打草稿的么?”
司浅面不改色,整张脸从阴影中扬起,不知道怎么底气十足,“校规校纪上可没写在校学生不能喝果味酒。”
刘新齐拉住杜群的胳膊阻止住他上前的脚步,“杜主任,我看这事就算了吧,咱们还得指望人家小姑娘代表艺术生给学校争光不是?”
“争光,你指望这种素养的人给咱一中争光?”他负手原地转圈,口不择言,“穿着一中的校服还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我看是给咱一中丢人吧。”
司浅眯了眯眼,声音清冽,“杜主任你说话这么难听,你儿子知道么。”咬了下嘴唇,缓缓勾出一个浅淡却嘲讽意味十足的笑,“有那时间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不如想想家风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语毕,拉开身后的门,不顾屋内人的阻拦毅然离开。
从行政楼出来,司浅接到西倩的电话,一开口就被她堵住话,“司浅你行啊你自己担事了是吧?能耐了啊。”
“那是。”司浅翘了翘嘴角,“好好睡你的觉,醒你的酒。”
说完不带一丝犹豫的挂断电话。
收线,耳畔清净了些。许是因为上课,过往人除了回家的老师,学生寥寥,寂静万分,能清晰的听到风自耳畔滑过。
猎猎作响。
良久,移了步子往教学楼走去。
走到四楼时顿了顿脚步,扬起腕子看了眼精致的表盘,脚尖一旋,选择继续上楼。
每一层楼道拐角都有盥洗室,供学生涮洗卫生工具,狭小的几平方米,倒成了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好地方。
秦砚正站在讲台上讲题,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粉笔,单手支着讲台,微微侧头,听不清说些什么。
或者说是,听不懂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