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托的头低着，沉默不语。
地精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最后只能仰起头狠狠地将皮囊里的酒大口灌下。
“死了。”
布鲁托闷声开口。
“都死了，我们部落全部兽人。”
也包括他那个小小的，和莎莎兰花一样娇嫩的女儿。
在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地精经常会和布鲁托搭讪。
同位开采这个矿区的奴隶，兽人因为力气大所以往往干着最辛苦的活儿。而地精则因为对于矿区地形的了解，而成了不怎么辛苦的向导。
偶尔地精会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还有油嘴滑舌从看守兵那儿换取一些劣质的麦酒……当然，其实还需要他在矿区里意外捡到的宝石。
这个叫做库鲁兹的地精对布鲁托倒是很大方，总是跟他一起分享酒，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抠门。
久而久之，布鲁托倒是和库鲁兹结下了友谊。
“听我说，布鲁托。”
库鲁兹压低了声音，兽人便低下头认真听着他说话。
“你知道吗？就在半个月前，奥伦帝国的老国王去世了，现在的国王是那个狗杂种，不把咱们异族当人看的查尔斯！”
库鲁兹见布鲁托脸上没多少触动，便继续加了一把稹
“我们矮人山脉被这家伙搜遍了，就等着抓我们锻造武器。而且听说他们还带着法师还有士兵前往兽人冰原，就等着抓咱们当炮灰，替他去征服大陆呢！”
听到士兵已经前往兽人冰原，布鲁托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库鲁兹继续说着，皱巴巴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情真意切的伤感:“女兽人还有老人孩子全部被杀掉，只有年轻力壮的男性才被留下来当苦力。这该死的查尔斯……”
这该死的查尔斯！
布鲁托当然知道地精所说不假，因为当初他的部落就是遭到了这样的剿灭。
他的伴侣，他还未成年的儿子，还有他的女儿，全部作为战功被砍下头挂在奥伦帝国士兵的马上！而他当时就被捆着跟在这些骑兵后面，那些血淋淋的头颅至今都会在深夜睡梦时浮现在他眼前。
“这该死的查尔斯……该死的人类！”
布鲁托狠狠地跟着唾骂了一句。
“不不不，人类也是有好家伙的。”库鲁兹摇摇头反对兽人的说法:“我们地精的一个小家伙曾被兽人掳走，后来却被一个人类救下来了，据说这个人类还救了许多人鱼和精灵，说不定也救了兽人呢……”
布鲁托可不信，但是眼前这人是他现在唯一的朋友，于是他只能将信将疑地问:“哪有这么好的人类，你是听到了虚假的流言吗？”
“千真万确，其实那个被救下的小家伙正是我的小孙子。”库鲁兹的表情变得虔诚，冲着遥远的南边鞠了一躬。
“那位仁慈的，高尚的人类，正是莱文公国的继承人，薇薇安公主。”
“我们地精一族在半个月前已经对她表示了效忠，她为我们提供生存的土地，保护我们的安全繁衍，我们为她锻造精良的武器。”
尽管兽人的脑袋不好使，但是布鲁托到这时候也算是听明白了。
“你是那个薇薇安公主派来的！”
“是的……正如我所说，包括我混进这个矿区，这一切都是薇薇安公主的周密安排。”地精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芒，他将声音压得更低。
“布鲁托，只要你愿意说服这个矿区的其他兽人跟我一起投奔薇薇安公主，自由，尊严，我们异族失去的一切，都将拿回来！”
“自由……尊严……”
布鲁托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了伤痕的手，半晌，毅然起身。
“现在反正是生不如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为了兽人的尊严，再战斗一次吧！”
同样的场景，在奥伦帝国无数个奴隶区悄然上演。
地精们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狡猾。
在李歌笛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好处和保证后，他们非常迅速地混进了奥伦帝国的奴隶群中，煽风点火地给查尔斯埋下来无数个□□。
查尔斯是个野心家，拥有可怕的占有欲和永不满足的欲望。
他几乎在登上王座的第一时间就开始为征战大陆做准备。
无论当初在莱文公国是否和薇薇安达成婚约，这个家伙都有踏平其他国家的打算。
除了莱文公国内部还保有一丝良善外，其他小国家其实早已和奥伦帝国一样变得腐朽不堪。
李歌笛甚至感觉，只要奥伦帝国的骑兵到达城下，那些国王会摘下王冠第一时间打开城门任由那些士兵屠戮自己的子民。
所以她宁愿选择和备受压迫的异族合作，这些异族有着出色的能力，却因为太过分散，没法抵抗奥伦帝国。
而如今……
李歌笛遥望远方。
底下的钦蚍被，莱文公国的子民们热爱艺术，他们正聚集在一起为秋收做准备，他们唱歌跳舞。偶尔会有异族出现，尽管有异样目光，却不会被抓捕为奴隶。
她要守护好这片和平，更要……
将这片和平带到更远的地方。
亚瑟和他的族人在莱文公国很受欢迎。
城堡下的城镇经常会有吟游诗人或者吹笛子的少年出现，或者有画家坐在桥边等着客人出现。
擅长歌唱和舞蹈的人鱼们化为人形，在人类赞叹惊讶的目光中展现了他们天籁般的歌喉。
人鱼少女曼妙的身姿吸引了人类少年们的目光，他们把刚摘下来的鸢尾花赠与给他们。
李歌笛更是派来许多口才好的家伙在全国各地进行演说，宣扬种族平等。
人类会唱歌，人鱼也会唱歌，甚至唱得更美妙。
精灵们也会绘画，他们拥有悠久的历史……
异族不可怕，每个种族都有坏人，可怕的是像奥伦帝国那些践踏自由和尊严的家伙。今天他们俘虏的是异族做奴隶，以后异族都死了，就轮到他们莱文公国的人了……
这些言论在腐朽的贵族中影响并不是很大，但是在平民中却大受欢迎。
所以在下一个集会上，人鱼少女跳进喷泉池中露出尾巴高歌时，围观的人群除了极少数还有些紧张外，其他人都在短暂的惊讶后化为赞美。
“多么美丽的尾巴！”
“难怪她能够唱这么好，原来是被主神吻过嗓子的人鱼啊！”
原本流传的“人鱼会吃人，人鱼会用歌声魅惑人类”这些传言，经过人类和人鱼真实的相处烟消云散。
没看见那位人鱼少女根本不吃人，只喜欢吃树莓果酱面包吗？
相同的，在森林中被奥伦帝国追捕的精灵们，他们带着自己的族人来到了莱文帝国时惊讶地发现，这里的人类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他们。
他们眼中只有好奇，没有以前见到的那些人类眼中的贪婪和鄙夷。
甚至有个人类的少女大着胆子走上前看着另一位精灵少女。
“听薇薇安公主说，你们精灵不会长胖……能告诉我方法吗？”
她羡慕的眼神停在这位精灵少女修长纤细的腿上。
精灵少女慌乱无措，半天才反映过来，苦思冥想道:“可能因为我们精灵只吃素，而且在森林中天天都要锻炼箭术吧……”
“难以相信，我真的看到了不同种族和平相处的一幕。”
亚瑟坐在小酒馆里，小口抿着麦酒，眼中全是赞叹和惊讶。
“薇薇安，你真是个出色的领导者。”
李歌笛吃着薄饼，对着亚瑟微微一笑。
“我说过的，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国家……”
“但是我们不能放松警惕。”她顿了顿，慢慢咽下薄饼继续道:“矮人们传回消息，现在奥伦帝国内部掀起了奴隶叛乱。查尔斯没有心思继续抓捕奴隶了，他已经直接率领骑兵进攻邻国，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来到这儿了。”
亚瑟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薄饼碎渣，笑容温和。
“让他来吧，我们让他看看，与暴力统治不一样的强大。”
29，如果人鱼有眼泪9
战争这个词, 对于人鱼一族来说本该是遥远的。他们一直生活在遥远的内海, 与世无争。
直到奥伦帝国的异族猎人把目标转向他们, 这些单纯的海洋生物才明白, 战争的火苗一旦燃起, 随时都会烧到他们身上。
当来自边界的快马奔入王都时, 这位筋疲力尽的士兵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奥伦帝国的骑兵已经在向莱文公国的边界发起进攻了。
被疯狂追捕的地精们早在半个月前就投奔了莱文公国。
李歌笛将他们安排在军队旁的一个小镇上, 他们现在正大口喝着麦酒，□□着上半身在铁匠工坊中打造着士兵的铠甲和武器。
精灵们数量其实不少，居然也有将近一万名。他们作为被奥伦帝国祸害最深的种族, 几乎是第一时间答应了李歌笛的合作。
擅长弓箭的精灵们几乎个个都是神射手，能在百步之外准确命中一只苍蝇。
而年迈拉不开弓的精灵也拥有来自于大森林的智慧，他们制作的伤药对于外伤来说作用很大, 充当了优秀的医疗兵。
至于水魔法使用者, 人鱼一族……
“人鱼海域里藏起来的人鱼,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过来了。至于我……明天, 我将带领我的族人们前往边界。”
亚瑟的魔法已经完全恢复, 现在的他可以随意化成人形。
此刻他身着人类的贵族长袍, 白皙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愁绪，修长的指无意识地翻转着, 变一朵又一朵小水花。
“战争……真是一个陌生的字眼啊。”
亚瑟叹了口气。
李歌笛将手中切好块的菠萝递给他, 想起他第一次吃菠萝时带皮啃就笑了。
但随即浮上心头的，关于战争的消息，她又沉默了。
是的，战争。
她其实从未想过, 本来只是普通的一个任务，竟然会变成牵扯到整个大陆的战争。
以前也曾执行过战争时期的任务，却从没有站在高处布置着一切。
李歌笛知道自己必须得万分小心，她身后站着无数个依靠她而生存的普通人，如果某个细节出错了，她死了倒是可以复活，但是这个世界的其他人……
都将因她而亡。
起身拿起属于薇薇安的小巧匕首，那是老国王送给她的礼物，平时被李歌笛用于削苹果。
匕首削过很多苹果，却还没有见过血，刀锋亮亮的反着银光。
她紧握这把匕首，语气坚定:“亚瑟，我将与你同去。”
亚瑟柔和的眼弯了弯，却很坚定地摇头，语气中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不可以，薇薇安，你一定得好好地待在这儿，我不能让你遇到一丁点的危险。”
他毕竟是人鱼，普通的武器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威慑力。于是伸出手握住匕首的刀刃。
恢复了实力的人鱼以为轻松地就能拿走，却忘记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女是曾经将他轻松公主抱起的大力怪……
很尴尬地，亚瑟没能从李歌笛的手中拿走这把小小的武器。
“我是公主，也是莱文公国的继承人。”李歌笛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对方:“我遇到危险，这里还有我的父王母后可以做决定，但是你遇到危险，你远游而来的族人们将无可依靠，亚瑟，你要去，我得跟着你，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护你才行。”
亚瑟眨了眨眼，精致的脸庞凑到了李歌笛的面前，近到连呼吸都可以感觉到。
那双蓝紫色的瞳认真看着李歌笛，嘴边露出看似纯洁无瑕的笑容，他温声问她:“你说得这样大义凛然，那有出于自己私心的理由可以说服我吗？”
李歌笛对上他的眼，抿了抿唇，最后缓缓道:“有。”
“那……可以告诉我吗？”
亚瑟像是撒娇似的一步一步逼问她，最后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温声细语:“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啊？”
看着他像条大型犬似的这样垂着头看自己，李歌笛不由得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头。
“对啊，我在担心没和坏人打过架的亚瑟小王子，所以你得让我跟着去才行。”
亚瑟心满意足地猛吩谒手上蹭了蹭，低声笑着回了一句:“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啦。”
有很多人，口是心非，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类人可称之为傲娇。
还有另外一些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不知道怎么想的，阳奉阴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