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曾经在镇江府的日子,若不是身上还留有从镇江到京城一路上留下的伤痕,她都要以为那是一场梦了,是一场小姐娘亲的噩梦,也是她和小姐的噩梦,幸好,她们回来了。
“小姐喜欢世子爷,世子爷也把小姐当做手中宝,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相互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相伴一生,若是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看着也倒胃口。
雨大,苏文梳洗好,用过早膳后就让人在廊庑下放了椅子和高几,边饮茶吃点心边看淅淅沥沥的春雨。
叶慎之来的时候,苏文已经坐了大半个时辰了,正拿着一本话本看得起劲。
坐到苏文旁边,叶慎之不顾旁边站着的云纹,抓住苏文在翻书页的手,冷冰冰的,他将苏文的手包裹在他手中,斥道,“这么冷,你也不知道加一件衣服吗?”
苏文甜甜一笑,将另外一只撑着她下颚的手也伸到叶慎之手边,让他给她暖手,“这不是加了衣服就没办法让你牵我手了吗?”
叶慎之轻轻在苏文手背上一拍,啪的一声,他看看红了的手背,淡淡道,“痛么?”
苏文撅撅嘴,不满的偏过头,手扭动着想要从叶慎之的手里抽出来,结果叶慎之捏得死紧。
抽了半天,除了手更红了之外毫无变化,苏文便放弃,任由叶慎之干燥又温暖的双手将她的两只小手裹得密不透风,她嗤道,“你不是不想拉我的手吗?干嘛不放开?”
叶慎之扫她一眼,话也不说,起身拉着苏文就往屋里带,同时对边上一直装沉默的云纹道,“小姐任性,你们也跟着做,风寒了怎么办?罚一个月月例,下不为例。”
云纹是一等大丫鬟,月例为二两银子,可做到主子贴身丫鬟的位置,便是主子平时赏的都不止这么一点,苏文对下人又大方,只要一高兴了就喜欢赏云纹她们,所以云纹还真没把月例的二两银子看在眼里。而且叶慎之的目的明显不是为了扣云纹的银子,只是为了苏文,云纹当下便低头应下。
只是她应下了,苏文却不干了,嘟囔道,“云纹是我的丫鬟,要你管,再说了我是真的不冷。”
“去给小姐拿一件披风出来。”,叶慎之对跟着云纹道,进了房,叶慎之忽然横抱起苏文,径直走到软塌边上,将榻上的薄褥子裹在苏文身上。
“就算是你不冷,可是我看见了心疼。”,叶慎之碰了碰苏文的额头,没有发热后才柔声道,“就算是为了我,多穿一件好么?”
苏文扭脸,半晌小声道,“我就是手冷,其实我身上不冷,我也不喜欢生病,也能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她停下,脸扭回来,叹气道,“大不了下次我多穿一件披风再去看雨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叶慎之拧着的眉头散开,拿过云纹拿出来的披风,给苏文系上,在胸前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姑娘要乖一点,才讨人喜欢。”
苏文翻个白眼,语气幽幽,带着威胁的意味,“难不成我不乖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你不乖我当然也会喜欢。”,叶慎之勾唇一笑,眼眸微眯,“只是不乖的人会受罚,打两次也就乖了。”
打两次?
叶慎之低低一笑,凑到苏文耳边小声道,“听说民间有不听汉子话的婆娘,汉子就会打婆娘的屁股,次数多了,也就乖了。”
“你要打么?”,苏文挑眉,一脸挑衅。
“可以么?”
“呵,你说呢?”
叶慎之失笑,云纹早已经退出房间了,他将苏文抱进怀里,亲了亲苏文的额头,“打你,我怎么舍得。”
苏文给了叶慎之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心里暗自嘀咕,好像她每次面对叶慎之的时候,脑子进去有点不够用,就好像她真的只有十三四岁一样。
扭了扭身子,苏文乖乖的窝在叶慎之的怀里问道,“说吧,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儿了,你不是很忙的吗?”
“再忙也是要来看你的。”,叶慎之道。
苏文抬眼,眼里写满了不相信。
叶慎之说他喜欢她她相信,可是要说仅仅是为了来看她一眼就在这时候来思文苑她可就不相信了,若真是如此,他也别争什么皇位了,回家洗洗睡吧。
叶慎之伸手将苏文的脑袋压在胸膛下,他沉下声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来向你告别的。”
苏文愣了一瞬,自上次叶慎之从蜀地回来也有五个多月了,会去执行公务也不奇怪,她在他怀中点头,闷声问道,“走多久?”
叶慎之手摩挲着苏文的背,轻声道,“没多久,可能一两个月的时间,只是很舍不得你,才刚刚定亲,我就要离开。”
苏文咬唇,闭眼,竟觉得眼睛有点涩。
她抱紧叶慎之,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低语着,“我也舍不得你。”
叶慎之身子一颤,有种不想去了的想法,可是蜀地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三皇子也派出了人手,这是一个扳倒三皇子的最好时机。
“乖,等我回来。”,叶慎之拉开苏文,亲了亲被苏文咬得紧紧的嘴唇,“不要咬了,会疼的。”
苏文瘪嘴,却放开了咬着唇瓣的牙齿。
叶慎之说起正事,“京城局势越来越复杂,你小心一些。我安排得有人保护你,如果有急事的话也可以让苏震去联系他们,他知道该怎么做。”
苏文点头表示知道了,争夺皇位的路上,他们可不会管对方是女人还是小孩儿,这点苏文已经体会过了。
“虽然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三皇子也不在,可以免万一,如果荣珍来请你去三皇子府的话你也推掉不要去。”
苏文不解道,“三皇子也不在?”
皇子是不能随意出京的,特别是三皇子这样成年的皇子。
叶慎之颔首,“前两日他就已经出京了。”
苏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道叶慎之这趟离京肯定和三皇子有关,可前一世不曾听过三皇子有出京离开过,更别说这么长时间的离开。
“你小心一点。”,苏文嘱咐。
“嗯!”
叶慎之抱紧了苏文,两人安静的坐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声混着叶慎之的心跳声,让苏文格外的平静与安心。
叶慎之在第二天就走了,无声无息的,没再特地来和苏文告别。
京城里似乎因为三皇子的消失和叶慎之的离开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然而该付出代价的也没有逃过。
一天早朝,御史上书参高阳大长公主欺压百姓,罔顾人命。任湖州知府的高阳大长公主的大儿子收受贿赂,至人冤死。
皇帝大怒,经查属实,不仅如此,还查出了更多的贪污受贿的事。
皇帝下旨,州知府被革职,押送回京,听候处置。
高阳大长公主哭着进宫求情,皇帝避而不见,最后皇后出面劝走了高阳。
看着远去的,被人掺扶着的高阳,皇后冷冷一笑,“你看,路走多了总会打湿脚的,现在报应不就来了。”
皇后身边的嬷嬷扶住皇后的手,低声道,“人哪能顺一辈子,她欠娘娘的,总有一日,她会一点一点的换回来。”
皇后含笑的转身,望着巍峨壮观的皇城,喃喃道,“她欠我的是会还回来,可这大周皇室欠我的又该怎么算呢。”
坐上凤轿,阖上帘子,皇后微笑着阖眼。
她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
高阳大长公主府,文乐蹙眉道,“祖母,你说会不会是叶慎之在报复我们家。”
“若不是你爹自己犯了罪,人家怎么报复都没用。”,高阳在皇宫丢了面子,心情不好,对文乐也没有了往日得好言好语,“我给他的银子还少了吗,用得着去收那点东西,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官位没了,我看等我死了,这一大家子人就去街上讨饭好了。”
湖州知府这个位置是高阳回京城后向皇帝求的,也是大长公主府里职位最高的,如今全没了,还连带着皇帝对她有了意见。
高阳无力的挥挥手,吩咐道,“让人将我做的那套衣裳拿出来,明日,我再进宫一趟。”
他们唯一的靠山就是皇帝,绝对不能失了皇帝的宠信。
高阳气得喘粗气,同时默默在心里道,她还是低估了叶慎之。
思文苑,绿衣兴奋道,“小姐,这次高阳大长公主府是倒大霉了吧。”
她是苏文和叶慎之的忠实拥护者,知道高阳想来给苏文提亲气得不行,现在知道高阳出事,便高兴得过了头。
苏文笑着摇头,“只要高阳大长公主不倒,公主府就不会倒,这次只是一个小波澜罢了。”
绿衣笑脸垮下,“那不是谁都拿他们没办法了。”
苏文浅笑,没有回答绿衣的这个问题,可心里她却是清楚明白。
情分都有耗尽的一天,当皇帝和高阳之间没有了情分时,高阳便不足为惧,而且据她所知,与年轻时候相比,现在的高阳已经算不得多么厉害了,至少叶慎之就敢对付她而不担心皇帝。
而还有一个惩治高阳的办法就是换一个皇帝,靠山都没了,她就是阶下囚。
时间一晃便是三个月。
苏文因为不能用冰,躺在水榭里歇凉,云纹匆匆跑来,喘着粗气,“小姐,不好了,皇上派人包围了三皇子府。”
第85章
苏文面上一肃, 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来,“你说什么?”
云纹脸色通红,豆大的汗水不停的滴落, “刚刚禁军去包围了三皇子府, 听说,不准进也不准出。”
苏文皱紧了眉头, 想了想问道, “可有听说表哥的消息?”
云纹摇头,“没有听说。”
叶慎之说只走一两个月,可是足足离开三个月了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不过既然三皇子出了事, 可见叶慎之不是已经回来了, 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苏文捂着肚子,若有所思的躺回美人榻上, 湖边的凉风吹进来,带来一阵凉意。
云纹看了看苏文, 犹豫着道,“奴婢过来的时候听说国公夫人已经去宁安院了,小姐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苏文沉默一会后淡淡道, “不用, 我们等大舅母走了再去宁安院。”
“可……”, 云纹面露不解,在她看来,苏文和叶慎之定了亲, 算是罗氏的半个儿媳妇,这种时候不正是表现的好时候吗?
苏文紧了紧捂着肚子的手,有气无力的道,“无碍,舅母也是一时着急,等她听了外祖母的话就不会急了。”
宁安院里,如苏文所想,罗氏刚听到消息就着急的来找太夫人了,她倒不是想着三皇子,只是不想连累到叶荣珍。
太夫人坐在上首,不慌不忙的喝着茶,“慌什么慌,三皇子府里只有荣珍和俊儿,难道皇上还会对他们两个出手吗?”
三皇子不在京中一事众所周知,理由虽然不清楚,可连皇帝都没有追究,可见是得了允许的。
“可是万一……”,罗氏喏喏道。
“没有万一,”,太夫人不耐,声音拔高了些,“你想着荣珍不如想想你还没有回来的儿子。”
太夫人对罗氏也算了解得透彻,提了叶慎之后罗氏果然不再多说了,三个月一点消息也没有,罗氏早就担心得不行了。
苏文算着时间过去的时候罗氏刚走不久,太夫人对苏文招了招手,“你可听说了三皇子府的事?”
苏文颔首,坐到太夫人旁边。
太夫人平静的道,“皇上对几个儿子虽然没有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可也没有像让禁军围过哪个皇子的府邸,三皇子这一次犯的事不小。”
“无论他犯的事小不小,左右与国公府无关,外祖母不太担忧。”,苏文将事情说得直白而无情,完全忽略掉了三皇子妃叶荣珍是叶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
太夫人诧异的看向苏文,淡淡一笑,“当初荣珍之所以会嫁给三皇子完全是她自己运作的,包括她和三皇子的碰面,既然这是她选的路,自当由她自己走下去。”
太夫人看着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缩在榻上的苏文,笑道,“你在你大舅母面前可别说这样子的话,她是最宠慎之不假,可是你在她心中的位置可远远比不上叶荣珍。”
“知道啦!难道在外祖母眼中,我就这么傻吗?”,苏文抱着太夫人的手臂摇了揺,小女孩样的撒娇,“这些话我只对外祖母一个人说,连表哥也不说。”
“一张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太夫人慈爱的笑着,点了点苏文的额头,叮咛道,“这些日子你看着点荣馨,免得她脑子转不过弯来。”
苏文应下,叶荣馨对叶荣珍这个姐姐很信任,难保不会想着保住她姐姐和外甥做出些傻事,可是应该只要叶慎之回来了就不会有问题了,因为叶荣馨最听叶慎之的话。
苏文想着叶慎之,不知叶慎之就在距离她不远的皇宫里。
昨天半夜,叶慎之就带着人进宫了,皇帝半夜被吵醒,没有任何不耐烦的去了御书房,不久,里面响起皇帝的暴怒声。
守在外面的总管公公浑身一颤,他伺候皇帝多年,很久没有看到皇上有这么愤怒的时候了。
叶慎之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能看见腹部有点点黑色的痕迹,他低头沉声禀道,“是臣辜负了皇上的嘱托,臣罪该万死。”
已经演时了,宫殿里除了蜡烛爆破的声音外安静得落针可闻,叶慎之的声音像忽然的惊雷响彻在威严的御书房内。
皇帝砸了茶碗,掀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若不是书桌太重,只怕正间御书房都会被他给砸了。
一同跪在地上的除了叶慎之还有另外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精神头看着比现在的叶慎之还要好一点。
皇帝发泄一通后,死死的盯着这两个人,即便他往日里再宠叶慎之,这时候也没有开口说让他起来的话。
他不死心的再问了一句,“真的化完了?”
玄衣男子低头道,“是,等被丢出去的时候盒子被打开了,我们再去找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