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叶信芳只得接过,暗自想着若是发达了一定要报答三叔。
“年年被陈家那些人嘲笑,今年总算是能出一口气了,天天吹着什么言情书网, 今年还不是连个秀才都没有!”叶笃三说起这件事就一脸气愤。
陈家也是县城的大族,跟叶家一直不太对付,叶信芳问道:“陈家据说有位举人?”
“没了。”叶笃三也是一脸唏嘘,见叶信芳疑惑,便解释道:“前年进京赶考,一直未归,今年他家里人上京寻人,才知道早就染病身亡了,陪他上京的书童因为照顾不周怕他家里人怪罪,早就逃了。”
古时消息蔽塞,这种大事居然隔了两年才知晓,科举确实能改变人的一生,但这独木桥也不是那么好挤的,能力、体力、运气缺一不可,叶信芳更是坚定了好好锻炼的决心。
“芳儿,你只要想考下去,三叔就一直资助下去,不用担心钱财,你若是不想考了,三叔也不强求。”叶笃三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叶信芳摇了摇头,“欲踏青云路,岂能畏惧途中艰险,三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叶笃三拍了拍他的肩膀,“善林没了,你知道吗?”
叶信芳大惊,县试过了的时候,那孩子还说要好好读书准备府试,怎么说没就没了,府试的时候叶信芳一心闭门读书,放榜的时候没看见叶善林的名字,还只当他是落榜了,怎么会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
“县试考完,身体就不太好,又强撑着去府试,回来一场大病,药石无用,半个月前没的。”叶笃三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叹息,“好好的孩子,都是被他家里人逼 得太紧,一心想要读出个名堂来,反而却……”
人死如灯灭,叶善林虽然不讨喜,但也没做错什么,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说没就没了,“那六叔他们还好吗?”
叶笃三摇了摇头,“你六叔全家都供着他读书,指望着靠他翻身,你六婶在家都哭瞎了,跟善林他娘都翻脸了,婆媳日日在家互相指责谩骂。”
古时人的命实在是太脆弱了,一日之内听到这么多负能量,饶是叶信芳也觉得有些心情沉重。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本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要不要办一场庆祝一下,咱们族里好久没有出这样的喜事了。”叶笃三一向不喜六房的人,死了个小辈唏嘘两句就过去了。
叶信芳就奇怪自己这个三叔悲喜之间怎么能切换得如此自如,摇了摇头,“还是不要办了,侄子才没了就办酒,六叔家的人看了难免多想。”
叶笃三虽然很有意向办一场,但见叶信芳兴致缺缺,也就不再提了,“大伯让你明天去祠堂祭祖,也让祖宗高兴高兴。”
叶信芳想起那个慈祥的族长大爷爷,点了点头,“我明天一早就去。”
送走了叶笃三,回到屋里,饭菜也已经做好了,不出意外的丰盛,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张氏浑身都洋溢着扬眉吐气的愉悦。
“这张平安,一看你中了秀才,就又想结亲了,我呸!”张氏说起这件事,满脸都是嘲讽。
叶信芳也有些奇怪这件事,“他家不是说跟四姨家结亲吗?”
张氏一说起这件事就乐了,“你四姨家也就是面上好看,底子早就空了,张平安哪里看得上她家,人家心气高着呢!”
叶信芳不解,“上次退亲的时候,大舅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平安那个小王八犊子,精着呢,哄得你四姨团团转,你当退亲有这么容易啊,不是你四姨在中间搅风搅雨,你大舅根本就不敢上门退亲!”张氏提起他四姨张晓梅,就满脸厌恶。
“这小崽子,想攀高枝,最后上门提亲,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退了亲他家名声也坏了,结不了什么好亲事,一看你考中了,就又巴巴的上门道歉。”
一想到自己的对头全都倒霉了,张氏就跟喝了蜜一样。
“这些日子,上门提亲的人不少,我都没应,就等着让你看一看。”张氏此时美滋滋的想着,还是有功名的好,所有人对待她们家的态度都变得不一样了,让她想起叶父中秀才的时候,也是这样风光的。
叶信芳仔细的听她说提亲的那些人家,但都觉得不是很满意,他希望叶珑找一户简单的人家,毕竟她性子怯懦,遇到厉害的,怕是要被欺负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怕了你。”张氏说了半天不见他点头,有些不高兴了。
“这孤儿寡母的人家就算了,这种婆婆一般不好相处。”叶信芳评价张氏非常意动的一户人家。
张氏瞪圆了眼睛,“你说谁不好相处,暗戳戳的说你老娘?”
叶信芳这才意识到,自家也是个标准孤儿寡母家庭,赶忙哄道:“咱家不一样,您这样善解人意的婆婆,哪是她们能比的?”
“李小哥他娘,我见过她几回,你还真别说,那老太婆看着是有些阴沉沉的。”张氏说道,“不过李小哥长得眉清目秀的,看着和气,他家家大业大,小妹嫁过去就吃穿不愁,直接就是管家奶奶,要不是你中秀才了,这么好的亲事,还不一定能轮得到小妹呢。”
叶信芳一听就知道他娘在想些什么,立马说道:“这再大的家业,也在人家娘手里,我不过是中了秀才,这样富裕的人家完全可以娶更好的姑娘,怎么就能看得上小妹?”
叶信芳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叶珑被退过亲,亲事上本就艰难,齐大非偶,这门婚事条件太好了,总感觉有些问题。
“他娘一看到小妹,就喜欢得不行,还承诺说小妹一嫁过去就让她管家。”
叶信芳看着他娘脸上那美滋滋的表情,都差点不忍心拆穿了,“她说管家就真给管家啊,您还说压岁钱还给妞妞呢,到时候李家大门一关,我们又不知道小妹过得什么日子。”
“瞎说些什么!”张氏生怕声音大了让妞妞听见了,商量叶珑的婚事只有她们三个人在。
杨慧笑了笑,道:“娘十分愿意,但相公却不太放心,不妨找人打听打听,我们也不能全信媒婆那一张嘴,毕竟关系到小妹的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为好。”
“怎么打听?”
“那李公子今年也有二十岁了,这么大年纪,一定是说过亲的,那就打听一下他从前的亲事为什么不成。”杨慧望向叶信芳,“相公若是还不放心,就与那李公子见一见,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说起来,还有一人,不知道娘和相公愿不愿意。”杨慧卖了个关子。
叶信芳挑了挑眉,“你说的是谁?”
“就在隔壁呀。”杨慧脸上带着笑,“离得近,回娘家也方便。”
“不妥。”张氏断然拒绝,“胡捕头人是不错,但是孤身一人,虽然有一份公干,但没什么银钱,况且他还是个军户,你让小妹以后的孩子,一出生就低人一等?”
“反正,我不同意!”张氏占胡捕头的便宜占得舒服,真要出血,又不愿意了。
第44章 相看
叶信芳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诧异于张氏如此激烈反对的态度。
“娘, 胡兄弟倒是个让人放心的选择。”叶信芳想起与他几次打交道,觉得对方为人正直, 且古道热肠。
“军户自来低人一等,你让小妹以后怎么做人?”张氏言辞拒绝。
“我朝军户允许脱籍, 娘, 您可以考虑一下。”叶信芳劝道。
“那要花多少钱, 有这个钱, 还不如用在你身上。”张氏觉得儿子好不容易考上秀才, 叶珑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自然要嫁个更好的。
军籍,相对于普通的平民户籍还要低人一等,一户只有一人可以参加科考, 且子侄之辈不许通过过继的方法改变户籍,民户有罪, 往往充军处罚,这就是转为军籍。而军籍也是有优点的, 便是不用服杂役, 在获得军功之后可补为小吏, 与以往朝代不同,昭朝还算开明,军户若要改籍,只需交改籍费,每个人五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不过以胡威武的条件来说, 很难攒到这么多钱。
“我是希望,您能给他一个机会。”叶信芳认真的看着张氏。
“你考中的消息,也传了不少天了,这些日子,他可曾登过门?你没谱,人家门清着呢,这是知难而退了。”说到底,门当户对,才是当下结亲的主流。
如此说来,叶信芳倒不好再劝。
“是我考虑不周。”杨慧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第二日,叶信芳去族中祭祖回来,就见叶珑怀中抱着什么东西,站在胡威武院子门口,她轻轻的敲了几下,屋内毫无动静。
叶信芳心中咯噔一下,咳了两声,叶珑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自家兄长,羞得满脸通红。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信芳皱着眉问道。
“我……我没做什么……”叶珑的眼睛满是心虚,左顾右盼不敢看他。
“怀里什么东西,拿给我。”
叶信芳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暗中观察许久终于抓到学生早恋的班主任,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待看见那双做工细致的布鞋,也是额角直跳,直接拉着叶珑就进了自家书房。
待两人都离开之后,那扇门方才被打开,胡威武盯着叶珑站过的地方,怔怔的看了许久。
“你这是第几回了?”叶信芳怕被其他人知道,在书房里也刻意压低了声音。
叶珑赶忙解释,“这、这是第一回 。”
“你喜欢他?”叶信芳直截了当的问法吓得叶珑脸色惨白。
叶信芳见吓到她了,小心安抚道:“我是你哥哥,难道还会害你,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
过了许久,叶珑脸上由白转红,轻轻的“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
叶信芳只觉得脑壳生疼,完全没想到乖乖女也有这样的一天,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月,我在街上被人纠缠……”
很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但是如出一辙的管用,被纠缠的少女看上了救她的英雄,从一见倾心到决意以身相许。
“他本来就是捕头,保护老百姓就是他分内的职责,你在他眼里就是普通老百姓,你别想太多。”嫁又不能嫁,叶信芳只能打消她的念头。
“不一样的。”小兔子少女脸上露出难得的不赞同之色,所有为心上人说话的女孩子都是勇敢的,只一个劲的强调,“我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叶信芳当然知道是不一样的,两情相悦是很难的一件事,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拆散这一对,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狠心打消她的念头,“就算我同意,娘也不会同意,他是军户,跟我们不一样。”
“我不在乎这些。”叶珑眼神坚定,看着叶信芳满脸都写满了乞求,“我不喜欢李家人,那位李夫人看着我就像打量什么货物一般。”
“没有李家人,还有王家人,娘是不会同意胡威武的。你不在乎他军户,以后你的孩子呢,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叶信芳看着妹妹眼中的希翼之色,咬了咬牙,狠心说道:“况且,他若真的心悦于你,为何不上门提亲?”
叶珑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了下来,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的熄灭,喃喃的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不行。”叶信芳斩钉截铁,他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面目可憎的恶人。
这几天叶珑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坐在角落里独自发呆,张氏只是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也没有骂她,直到李家人上门拜访。
叶珑躲在房中,她那个状态,叶母也不敢让她见外人。小门小户的,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由叶笃三的夫人作陪,所有人都在大厅里跟李家母子说话。
“这就是秀才公了,真的是一表人才。”李小哥的母亲王氏看着叶信芳赞了又赞,“如此年轻俊秀的廪生老爷,一看就让人就心生欢喜。”
“您过奖了,今年咱们县今年出了个九岁的案首,那才是真的年少有才。”叶信芳也打量着这对母子,王氏看起来面容和蔼,眼神偶尔流露出些许凌厉,说话间让人如沐春风,接人待物都让人心生愉悦,显然对这门亲事十分看重。
而那位李公子,叶信芳打量着,对方面容俊秀,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点虚弱,只这一点,叶信芳心中就有些不愿了。
“听说李公子也在读书?”叶信芳笑着问道。
“可不是,不过比不得秀才公,还指望着日后能多跟你来往,好好学一学呢。”回答的人是王氏,李公子勉强笑了笑,没有开口。
叶信芳皱了皱眉,认真的看着李公子问道:“李公子如今书读到哪里了?”
李公子还是不说话,被王氏私底下掐了两下,方才不情不愿的开口说道:“《论语》。”
已经二十岁了,四书还没有读完,叶信芳也不知道对方是头脑愚钝还是学业不勤了。
王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叶笃三夫人看着这两人,神情也有些不悦了,张氏依旧是笑眯眯的,特别是在王氏说起家中产业的时候。
“是跟哪位夫子读书?”叶信芳问道。
“秦夫子。”
对方依旧是这么言简意赅,弄得叶信芳有些不喜,这说亲的时候都这么不情愿了,还能指望他以后待叶珑好?
一番交谈下来,这当娘的十分急切,儿子却不怎么配合。
母子二人没有留下吃午饭,叶信芳看着李公子离开的背影,总感觉他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二嫂,这门亲事,总感觉有些不妥当。”叶笃三的夫人临走前直接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张氏却不当一回事,老脸笑得跟一朵菊花似得。
“娘,我觉得三婶说的对,还是再看看吧。”叶信芳总感觉那位李公子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张氏摆了摆手,笑容满面的强调:“李家有三百亩地,在县城里还有两家铺子,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