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几日又有几个姑娘被带了回来,眼看人数勉勉强强凑了个十六个,翠姑送饭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嘴,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甄美丽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翠姑笑道:“怎么,还舍不得离开这里啊?我们在这儿都耽搁一个多月了,可不能再留下去了!”
甄美丽戳戳碗里的米粒,一副我到底要不要说的模样,翠姑看她那磨磨唧唧的样子马下脸:“有事儿就说!”
甄美丽放下碗,做贼一样凑到窗边看了看,把门关上,把翠姑拉到一边,悄悄的说:“姐,我跟你说,前两天遛弯的时候,我在山里发现了好东西。”
“啥东西啊这么神秘?”翠姑随口问道,她现在跟这个阿美是真处出了几分情谊,觉得跟她特别有话聊,阿美说话常常都能说到她心坎里。
甄美丽犹犹豫豫的说:“姐,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那个老四,我可烦他了,占我便宜不说还老看我!”
翠姑捂着嘴笑:“他啊,就那样儿。”
“姐~”甄美丽撒娇。
“行了行了,不告诉,说吧发现啥东西了?”
甄美丽鬼鬼祟祟的看了周围一眼,附在翠姑耳边:“我看到了一对金耳环,还有金镯子金簪子金戒指什么的,明晃晃的!”
翠姑眼神一凛低声道:“你说真的?”
“当然!”甄美丽点点头,“不知道是谁偷偷藏那儿的,我当时想拿来着,可是…不过那不重要,那些东西我都藏山里了,可咱们明天就得走,放那儿让别人捡了不是可惜了?”
荒山野地还有宝藏,翠姑将信将疑的看向甄美丽,见她一脸尴尬的模样,倒是信了几分,转转眼珠:“不行,我得告诉老大,让兄弟们去找找!”
说着作势离开。
甄美丽赶紧拉住她,急道:“别啊姐,你是我姐我才告诉你的,别人又待我不好,我才不想他们沾我的光呢,还有啊,姐,东西也不多,你那么多兄弟,到时候不够分了!”
“那就我们俩去?”她试探的看向甄美丽。
甄美丽不好意思的捏着衣摆:“姐,我带你去,那些地方我都做了记号,到时候您能不能分我一对耳环或者一个戒指啥的,我到时候去了大户人家,刚开始肯定需要打点的。”
翠姑暗自琢磨,他们干这一票,最多就能卖个三百多块,刨去成本,分到她们两口子手上的也不过就三十几块罢了,如果阿美说的是真的,那些首饰估计就得值个几十块,要是分到大家手里,就更没多少了。
而且就算只有她们两又怎么样?这个阿美身无二两肉的样子,就不信能从自己手里跑了!
至于她说的是假的这种情况,呵,敢骗她,到时候看她怎么收拾她!
最终贪恋占了上风,翠姑暗暗点头,在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之后,拿着小锄头悄悄的带着甄美丽去了平日常去的山里。
走远以后,到了自己做好记号的地方,甄美丽指着记号对翠姑说:“姐,就是那里,我做了记号的!”
翠姑一手拉着甄美丽,一手拿着小锄头往甄美丽说的地方挖,小心翼翼的挖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挖出了一副金耳环。
甄美丽指着另一个地方说道:“那里哪里!”
翠姑挖出来一枚金戒指,这回她是彻底相信了,急忙问甄美丽:“阿美,金镯子和金簪子呢?”
甄美丽指了个地方,翠姑松开甄美丽急急的跑过去,蹲下去就开挖,甄美丽抱起一块石头走到她后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翠姑只觉头顶一沉,剧痛袭来,很快就失了知觉。
杀人了吗?下手的时候痛快,完了心里又开始恐慌,她连鸡都没杀过!
放在翠姑鼻子底下试了下,还有气,甄美丽松了口气。
赶紧抖着手把金戒指和金耳环从她手里抠出来,在翠姑身上搜刮了一遍,搜出来一块八毛钱,再把她戴的金耳环银簪子等首饰给撸了下来,拿着钱和东西急急茫茫的就按照原定的路线跑了。
不枉她从一开始就亲热的叫这个大妈“姐”,套近乎给她下心里暗示,几百声的姐总算起了作用,把翠姑的心防给撕了条口子。
她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救世主不成?呸!她对甄国强都没这么费心过,察言观色小心翼翼,明里暗里试探思量,可别说翠姑待她不错,这些都是她费心讨好的结果,都是建立在翠姑他们要把她卖掉换钱的基础上的!
甄美丽边跑边想,她这是开启了艰难模式吧?到这世界不到两个月,总是提心吊胆,不是计划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
至于那些被抓来的姑娘,甄美丽脚下顿了下,紧接着毫不犹豫的继续跑,她自己能跑出去就要感谢上帝了,没本事去救她们,何况她们跟她关系又不好,几次三番害她,她凭什么去救她们!
最多,最多跑到镇里以后去报官,就算仁至义尽了吧?
翠姑久久不回,她男人总算意识到有些不对,拉个屎要这么久?掉厕所里了不成?!出去找了一圈,没人,直觉告诉他有问题,赶紧告诉老大,老大立马翻起来,带着人到关着人的屋子,人没少,但是那个叫阿美的不见了。
所有人都看着老二,他赶紧解释:“那婆娘虽然对那个叫阿美的不错,但她绝不会放了她了!肯定,肯定有其他的原因!”
老大挥挥手,皱眉道:“行了,别的事儿先不说,赶紧找人!”
最终在山里面找到了满脸是血的翠姑,老二吓坏了,可劲儿的拍翠姑的脸,还是有人倒了杯水在她脸上,翠姑终于缓缓睁开眼。
“翠姑,这都是咋回事儿啊?!”
翠姑看着周围的形势,再回忆了一番,再不明白自己着了道可就白活了,咬牙切齿的将事情挑挑拣拣的说了,当然她可没说自己是为了独吞财宝,末了咬牙切齿的说:“一定要把那死丫头抓回来!我要剥了她的皮!”
老大皱着眉头说道:“行了,这会儿你估计早跑进村子里了,咱们得赶紧离开,一旦村里的人发现咱们是做的这个营生,报了官可就来不及了!”
末了看了翠姑一眼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这终日打雁的倒被雁啄了眼睛!”
翠姑有苦说不出,她哪能想到那死丫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就有这么多心眼!一个乡下丫头都跟谁学的!她这二十几年见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不是畏畏缩缩,只知道哭,就是火爆脾气破口大骂,烈性些的也不过是撞个墙,绝个食,她是真没看出来那死丫头在演戏啊!
现在回头一想,好像从一开始就被牵着鼻子走了!死丫头,千万别再落她手里!翠姑恨恨的想。
翠姑等人连忙转移地点,甄美丽却并没有像他们说的去村子里,村子离这里这么近,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勾结好的,就算不是,万一他们不敢惹事,把她关外面或者送回去怎么办?!经历过这几糟,她对这个年代的人信任度已经跌到负数了!
逃跑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摸了两把泥抹脸上,她可算是知道了,这年月处处危机,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实在太过危险,还是丑点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娜娜投的地雷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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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美丽(9)
松江县是个小县,但因其处于水路陆路的交汇城市,离上海又很近,就算走路过去,最多也不过一天的时间,所以县内相当繁华,比之其他省的中心城市也差不了不少。
上海租界林立,辫子朝的时候就是对外通商的口岸,经过几十年发展,俨然已成了华国最为繁华的中心城市之一,其周边的县市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也受到不少影响。
就比如这松江县,街面上时不时都能见到洋汽车、踩着高跟鞋穿着洋装的新派女郎、西装领带皮鞋戴着帽子的绅士,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也不少,在这街面上,开铺子的店家时不时也能拽两句跑调跑到天边的洋文。
不过不管在哪个年代哪个地方,好日子更多的属于上层阶级,在松江,除了与时俱进的新式玩意以外,也有保留着旧时传统的街道。
有涯街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据说这名是几百年前的某位路过的大官给取的,据说那大官当时还提了幅字—“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当然这些据说的真实性已不可考,现在的有涯街只是一个茶馆多饭馆多,容纳过路的客商、码头驿站扛包的脚夫等的场所,人员混杂,只有一些常年泡茶馆的老秀才将过往辉煌的历史摇头晃脑挂嘴边。
“甄大姐,松江到了,咱们在这儿就要分道了!”有涯街街口,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跟对面的中年妇人说道。
那个中年妇人穿着蓝布袍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小小的发髻,头上包了张灰色的头巾,皮肤蜡黄,颧骨高高,看着很有些刻薄,额头上几根细细的纹路,眼角往下掉,下垂的眼帘遮住了大半只眼睛,摇身臃肿,就跟乡下三十来岁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话,那妇人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耷拉的眼帘抬起来,露出些许温润的光:“张老板,这一路多承您照顾了。”
张老板愣了下,这位大姐一向板着个脸,勤快话少,跟谁说话眼睛都是看向地面,大家体谅她一个寡妇,也没人说什么,同行半个多月,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她抬起眼皮,心里忍不住叹息,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好,就是生在这张脸上,浪费了。
张老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走神也不过是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看您说的,都是出门在外,谁能没个难处呢?我这边还赶着去交货,就少陪了。”犹豫了下,补充道,“这两日我们都会在庆丰行那边,如果您那边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们。”
甄大姐似乎没想到张老板心这么好,眼睛睁大了些许,赶紧道谢,目送着张老板一行人带着货物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叹了口气走向最近的饭馆。
这位甄大姐就是甄美丽了,当时从人贩子窝里逃出来之后,跑了一晚上才到了最近的城镇,她也不敢去报官,人贩子这么猖獗,在这一片循环作案,说不准就是跟官府勾结了,她可赌不起,何况她没户籍路引什么的,一个不小心被发现是黑户就完了。
想了半天,找人借了纸笔,将人贩子和被拐人的情况、那个小院的位置这些关键要素写下来,花了一毛钱找个小孩送到衙门里,躲在一边看着几个差人急急忙忙跑出来看了看,没发现特殊情况摸着脑袋又进去了,又等了一会儿,几个探员从里面出来往城外走去,甄美丽这才松了口气,她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经过了被拐这一糟,甄美丽再也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上路了,难怪这年代的人大都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出个门实在太危险了!
思前想后,用从翠姑那里顺来的钱买了些胭脂水粉这类的东西,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久,才弄出了这一幅中年妇女的妆容,为了怕毁脸,咬牙买了顶好的水粉,一块多呢,化好妆,腰上再缠些白布,头巾一裹,活脱脱的就是一乡下中年妇女了。
虽然这幅模样应该引不起人贩子注意了,但是怕路上再出篓子,到时候在荒郊野地被害了都没人知道,她还是打算找人一起上路。
多番打听,终于选定了口碑较好,目的地是松江的张老板商队,她当时跟张老板的商队住一家客栈,贿赂了队里一个煮饭的婆子,凭着凄惨的身世(丈夫早死,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拔大,没成想掉到池塘里就没了,族里把她赶了出去,没办法,只能去投靠远嫁上海的自家姐妹)顺顺利利的进了商队。
张老板的确跟传言中一样厚道,没收她钱,让她在商队里干点后勤工作,抵吃住的花销,也不过是多添上筷子罢了。
一路上,甄美丽无数次感谢自己灵机那一动,但是看着那些被偷被抢、流氓打架被波及、被欺生欺客的人们,后怕一阵阵涌上来,这世道啊,乱到一个境界了!
不到一个月的路途,甄美丽觉得自己大大的长了见识,于是对于自己自从到了这时代就开始谎话连篇,嘴皮一碰溜出来的话就没几句真的这种情况,更加的坦然了。
靠着商队的庇佑,甄美丽顺顺利利的到了松江,商队的目的地就是松江,她不得不跟他们分道扬镳,所幸松江离上海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分开的时候,即便心内感激,她也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张老板一行人,人家好心帮了一个可怜人,何必撕开伪装,让大家都不痛快呢,被骗总不是那么愉快的。
甄美丽到了茶楼,破天荒的叫了一条红烧鱼,两碗米饭,离江近,鱼也便宜,一边慢条斯理的剔鱼刺一边听八卦,客商行人来自四面八方,讲的故事有滋有味,而且里面往往还能透露出一些消息,这是她在商队学到的。
一个坐在墙角的普通中年妇人,也没什么人注意。
在她斜对面有一桌约莫是从上海过来的,这会儿讲的正是前几日帮派火拼的故事。
听了半天,甄美丽总算理了个清楚,上海目前主要的势力有三帮四派,而在这三帮之下又有无数小势力依附,这些帮派的人大都是些不要命的,旗下产业涵盖烟馆、酒馆、妓/院、舞厅等,还有开电影公司的,三帮四派都多多少少与租界有些关联,有时候巡捕房的人都拿他们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