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来容大海就被那些持刀之人踹开了,不过他仍是在昏迷中看着贾蔷中刀晕厥的模样。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容大海心中的遗憾和不甘差点燃烧整个天地。
等到他带着不甘再次醒来的时候,容大海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容大海已经死了,葬在了帝陵,他师傅的身边。而他,则成了……贾蔷。
活着真好,活着当一个正常的男人真好。
只是却要对不起这副身子的原主了。
从昏迷中醒来,容大海就被贾家的老少围成嘘寒问暖。之后又纷纷将那天的事情告诉给容大海知道。
原来那天的人,都是冲着容大海来的。
当初容大海派人收拾那帮子人贩子的时候,最重要的匪头却跑掉了。
那人一路潜伏来到京城,也通过一些线索和消息知道了当天被他们追成狗的人是谁了。
想到那些被绞杀的兄弟,这个匪头又去教唆了当初被容大海蒸死的那个侍卫的家人。
本就不是啥好人的两方人马凑到一起后,便准备干一票大的。
这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贾蔷就成了那个极倒霉的被牵连的人。
想到此,容大海心中对于贾蔷又升起了浓浓的愧疚之心。
他是真的想要让他活下来的。
不过既是他活了下来,在看到希望与幸福咫尺之遥的时候,想要容大海放弃这得来不易的重生机会,那是万万不能的。
……
‘容大海’的死亡,在宫外并没有多少人有感觉。可在宫里却让不少人都难过了许久。
在京城的地界里当街行凶,那是别想好的节奏了。
伤的人一个是先帝的近侍,现在东宫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太监总管。一个是皇后娘家的侄子,这事谁都不敢当成是一件小事来办。
水源见不得媳妇蹙眉,直接对着朝臣施压。
虽然容大海在鱼干身边不足一年,可鱼干从小在宫里长大,对于容大海可亲近,此时听到容大海出事了,也是难过极了。
若不是他现在还没有建陵寝,他都想要跟他老子建议一下,将容大海葬在他的陵寝里了。
晴雯也是难过极了。
这些年容大海多照顾她呀。
想到之前逃难的时候那么难,容大海都没丢下她,晴雯就觉得应该为容大海做些什么。
最后晴雯与贾小妞商量了一番,让户部的人给晴雯单独立了一个户,户头上便有容大海这个亡兄。
以后当成亲兄长祭拜,等将来成亲有了孩子也过继一个给他。
等到这些事情都忙完了,容大海版的贾蔷也醒了过来。
醒来后众人问他了一些事情,见他还懵懵的,便想要等他清醒过来再问。
等到容大海终于彻底的清醒后,才扶着贴身的小厮去见了晋氏。准备将他,哦不,是容公公的遗言交待一番。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贾蔷了。
“容公公与蔷儿一见如故,关系很是亲密。那日在酒楼,蔷儿便想托容公公帮蔷儿给太子身边的晴雯姑娘带句话。蔷儿爱慕晴雯姑娘,想要娶她为妻,若是她不反对,蔷儿便请赦祖母去提亲。哪成想却遇到了这种事。”
之后贾蔷又将容大海名下的所有家产做了说明。
所有的银子,名下的房子铺子都给太子让他还债,至于他的那些刻刀和其他物品一概都给晴雯。
晋氏闻言,皱着眉听了半晌,“你可知道容公公为什么要对太子与晴雯这般好?”
贾蔷垂下眼眸,只略微顿了一下,便将当初贾小妞与晴雯和他一起被拐子拐过的事情告诉了晋氏,并且又说了容大海不与他们相认的顾忌。
晋氏点头,水源登基不满一年,容大海还是保存先帝遗诏的人。确实不能相认。
第214章
冥冥之中, 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仿佛有黑夜那么长的疼痛过后, 后知后觉的知道了什么。
看向除了那一抹血泊其他的都变得黯淡的世界,再低头看一眼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贾蔷回想自己这一生,露出一抹苦笑。
他没有想到在那么危险的时刻容大海会救他。看到因为自己的死而浑身泛着黑色气息,连魂魄都七窍带血的容大海,对他笑了笑, 毫不犹豫的将容大海的魂魄推向了自己的身体。
活着,于他不过是活着。而于容大海而言,却不仅仅是活着。
他到死都放不下的人, 到死都希望那个人过得好,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他这一生,无父无母, 无妻无儿, 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想来死了也不会让人悲伤太久吧。
站在血泊旁看着两具血泊中的身体,贾蔷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想到了他考进士时的试题。
当时觉得挺难的,现在想想, 也挺简单的。
也许生命也是这般吧。
当时觉得难, 过后便会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
生于富贵膏梁之中, 长于慈善积德之家, 无病无灾,前程似锦……只是再多对生命和生存的茫然与未知的遗憾, 在旁人看来都像是无病呻/吟。
跟着身体回到荣国府,贾蔷就坐在自己房间的房梁上,看着家里的长辈与太医们进进出出, 看着他们放心的笑容,心底又升起一股子酸涩来。
在多日的等待下,贾蔷是第一个发现床上的自己睁开了眼睛。
听他用着世人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叫着晴雯两字,贾蔷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
你的心上人,你自己去照顾吧。
魂魄很轻,贾蔷也放弃了自己行走的意愿。于是由着那风带着他飘向远方。
不知道飘了多久,当贾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他再不是居无定所,漂浮不定的游魂。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个小女孩在床边哭泣,贾蔷听着那声音就有一种心疼在心头。吃力的睁开眼睛,用着沙哑的声音哄着她,“乖,别哭。”
听到他的声音,那女孩哭的更厉害,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呼喊声传了出来,“姨父,姨妈快来呀,表哥醒了,表哥醒了。”
贾蔷心里有种感觉,像是知道这个小姑娘说的人是他一般。本是累得很,可仍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等着那小姑娘口中的姨父,姨妈。
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我的儿,老天保佑终于让你醒过来了。你若是再晚两天醒来,娘,娘”一个中年妇人一进房间,便扑到了贾蔷的床边,说着说着就失声痛哭起来。
妇人身后跟进来的中年男人,也是眼带泪花的看着贾蔷,“罢了,罢了,都是命。好歹都姓甄,爹找人帮忙说情回了他们家便是。”
贾蔷并不知道那中年男人话中何意,只朝着那男人勉强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后,又看了一眼趴在床脚哭得眼睛通红的小姑娘。
定定的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贾蔷朝中年妇人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后,便又陷入了黑暗。
数日后,贾蔷终于能下地走路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回到了十年前的姑苏。他现在姓甄,却并非江南甄家的子弟。不过在这姑苏,姓了甄姓,倒也占了些许便宜。
至少街面上的地痞不会找他们家的麻烦。
他所在的这个甄家只不过是普通的一户百姓人家,家里有十来亩地,还有一座小院,一间铺子。
他现在叫甄强,十二岁。带着九岁的表妹上山然后从山上滚了下去,昏迷了数日,终于在表妹被甄家强买的前一天醒了过来。
当然,醒的也不是甄强了。
不过贾蔷与甄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区别大了。
甄强有父母,有指腹为婚的表妹,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甄家想要养一班小戏子,调/教好了送到京城给甄贵妃所出的七皇子阅玩。不知道怎么的就瞧上了甄强的这个小表妹了。
小表妹姓张,单名一个龄字。父母双亡,寄居在亲姨母家里。听说小表妹被甄家的管事看上了,本来甄强的父母也不敢扭了甄家的意思。想要将小表妹送过去。
可甄强却在父母的谈话中听说了他与小表妹竟然还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当下就不乐意了,他也知道甄家势大,惹不起。于是便准备悄悄的带着小表妹去躲一躲。哪成想春日姑苏,雨多湿滑,一个不慎便从山上滚了下来。
儿子昏迷多日,眼前着就进气多,出气少了,甄强的父母迁怒于张龄身上,准备直接将她送到甄家去,却不想‘儿子’竟然就这么醒了过来。
甄强父母见此,也只得托了关系,将儿子的心头好留了下来。
淡定的接受自己的新身份,心中虽有些无措,但想一想成了贾蔷的容大海,以及那两府的人精子,想必会更加的无措吧。
从这一天开始,贾蔷就是容大海,而他便是甄强。
有父有母,家境普通的甄强。
接过小表妹送过来的汤药,心里又加了一句,还有一个未婚妻表妹的甄强。
对于这个长的娇娇小小,怯怯弱弱的表妹,他心底总有一种不自知的怜惜。
想要捧在手心里,想要对她再好一些。
吃过药,贾蔷,哦不,是甄强。甄强拿过一旁的四书继续看了起来。
张龄接过药碗,看了一眼自从生病就变了许多的表哥,小声地说道,“姨母说,让你吃过药休息两刻钟再看书本子。”
甄强原来是在甄家的族学里附学的。不过自从生了那场病后,便再没想过去甄家族学。
天.朝还是那个天.朝,十九皇子还是那个为抠门而生的皇子。这位未来的皇帝亲近荣国府的事情他在姑苏也略有耳闻,那么只要不出意外,甄家被抄家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了。
今年他二姑姑十岁,二姑姑是十四岁嫁的人,转年生下太子,太子是三岁的时候落的水,那么离甄家倒台还有七年的时间。
看起来很长,但也不短了。看一眼表妹,再想一想父母眼中对他的期待。他的将来一定要出仕。
若是出仕,现在就要离甄家远远的,以免将来受到牵连。
呵呵,真好,他还记得这两年科举题目。
轻声笑了笑,甄强将手中的书放下,之后站起身,牵着小表妹的手走出甄家父母给儿子位置的小书房。
“罢了,咱们去陪娘说说话去。”
牵着小表妹的手,甄强心中有些好笑。
他一直以为的感觉出现了错觉,现在看来,也许另有原因。
甄母正在做针线活,看到儿子和外甥女牵着手走过来,便将手上的针线放到了一旁,笑着看他们走近。
甄家的宅子并不大,不过收拾的很利落。
家里并没有下人,这样的家务活都是甄母带着张龄做。
这院子别说跟宁荣两府比,就是跟他置办在京城的那处宅子都比不得。
可却让甄强真切的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吾心安处是故乡,看一眼虽不老,却无法跟些贵妇相比的甄母,甄强觉得,这话一点都不假,父母在的地方便是家。
他也有了父母,有了一个家。
没有人知道作为贾家正派玄孙,他在贾家的生活多像是一个客人。
珍叔是个混人,对着蓉哥说打即骂。没人知道哪怕是这般,他心里也是羡慕的。
成为甄强,他心中是极乐意的。
甄母慈爱到近乎溺爱。甄父虽想要做个严父,可往往两句重话下来,他自己便先要心疼一番儿子。
有些愧疚,他偷了甄强的父母。可也有些庆幸,若是他没来,这一对父母也许就要失去唯一的儿子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感谢上苍圆了他一个自小便有的奢望。
坐到甄母一侧,与甄母说了些家常。听说家里拿了二十两银子又买了不少东西才摆平了甄家选戏子那事,张龄面上一片感动,甄强也笑着说道,“娘,儿子最近读书颇有感悟,假以十日,必让娘过上好日子。”
甄母听到这话,笑得阖不上嘴。一个劲的说晚上要做上两个好菜,给他补身子再给甄父打上一壶酒高兴高兴。
少时甄父也从家里的杂货铺子回来了,听到老妻夸儿子最近读书用功,甄父听了也高兴。
“等明年考上秀才,咱们家的地就不用交税了。”用晚饭的时候,甄父笑呵呵的说了这么一句后,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
甄强听到甄父这话,却想到了十年后再不是他便宜姑父的皇帝怕是又要清算一遍读书人占了朝.廷多少便宜了。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占这便宜可没办法供养他继续读书。
不,也不是不能供养了,只是日子不会过得如现在这般了。
读书可是个烧钱的玩意。
不过甄强对自己有信心,他相信在他便宜姑父清债之前能够得个一官半职不让自己落个分配工作的境遇。
“爹放心,儿子会努力的。等到后年考了举人,朝.廷每年放的银两就够儿子买书墨了。”读书只两个字,可却是处处都要花银子。以前他用的都是官制的四书五经,还那些笔墨纸砚处处精致。现在那些东西,他是想都不敢想。
就怕表现出一星半点,再让这对宠儿子没下限的老父母惦记上那些东西,然后不管多贵,也要想办法买回来。
家底太薄,可经不起这么败祸。
╮(╯▽╰)╭
甄父听到这话,更是高兴儿子有志气,不过高兴过后,又连忙说了一句让他注意身体,身体要是熬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起这个身体,甄强也觉得这小身板太单薄了一些。再不动一动,怕是熬不过那九天的非人春闱。
于是借着今天这个话题,甄强又将科举不能没个好身体的事情说了。
尤其是他将春闱,秋闱时的各种情况都说了,听得甄家父母都吓了一跳。
原来读书人考个试也要遭这么大的罪呢。
一番话说下来,甄强终于抢到了家里扫院子拎水劈柴的活计。
而甄家父母被甄强说得一愣一愣的,倒是小表妹张龄查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
不过看到甄强悄悄地对他眨眼睛,张龄抿着嘴偷偷地笑了。
普通人家的日子,并过得不似富家子弟那般舒服。不地甄强却是甘之如饴。
平日里看看书,陪陪父母,再看看书,逗逗小表妹,甄强觉得这样的日子再过一百年他都愿意过下去。
转年秀才的考试就到了,甄强在父母和表妹的目送下走进考场。边往里走还不忘回头吩咐爹娘他们去找个背阴的地方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