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小妞眨巴眨巴眼,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水源紧绷着一张脸,那一身的气势,彰显了皇子尊贵。
同样是一句‘放肆’,元春的话里只有被冒犯的恼怒。而水源这个不着调的皇子,话中却带着几分凛然威仪。
暗自点了点头,虽然是个死要钱的,但还是个皇子。
居移气,养移体。古人诚不欺人。
就在贾小妞怔神之即,元春首先反应过来。半遮半掩的朝着水源行了个礼,然后突然红着眼框抬起头,怔怔的看了一眼水源,便又低下头去。
那模样仿佛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好吧,被贾小妞这么一顿诨科打趣,却实是受了委屈。但是贾小妞看她那个样子,当场就炸毛了。
“大姐姐,你这副样子怎么看着就像是我调戏了你呢?咱好歹也是良家,良家,”看了一眼跟着水源出来的贾代善,一脸骄傲的扬头,“良家心肝”。
可能是跟水源太熟悉,所以贾小妞也忘记顾忌尊卑,脑袋一热这话就顺眼涂鲁出去了。
水源:“……”别逗,生气着呢。
元春:“……”死胖子,良家心肝是什么鬼。
贾代善:“……”这孩子呀,总是让人怎么疼都疼不够。
晋氏看着眼前的闹剧,再看一眼站在亭子边上向这边张望却不过来的男人,心下摇头,还是站出来解围。
“媳妇听下人回禀,说是侄女带着人朝着小花园来了,便连忙带着小丫头过来,却还是来晚了。打扰了老太爷和表弟的兴致,都是媳妇的疏忽。天寒地冻的,老太爷与表弟还是回亭子里用席去。至于侄女那两个教养嬷嬷不尽心的事,一会儿媳妇亲自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她是新媳妇,嫁进来还不到一天的时间,今天元春的事情可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再一个刚刚元春说她名下的闺女没教养,暗讽她闺女有娘生没娘教,一会儿看她怎么收拾她。
晋氏话落,所有人都看向水源,水源嗤笑一声,嫌弃的看了一眼元春,“表姐是得跟你们老太太说说了。别好好的世家贵女,再让她们养出了扬州味。”转头看了一眼又蹭到贾代善脚边,拽着贾代善衣摆要抱的贾小妞,声音中带着几分温度,“罢了,这些要求对于她们来说也是苛刻了些。”
贾小妞:亲,您这话才叫苛刻。不,是刻薄。
您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要教好元春,是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事?
这明晃晃的打脸,贾小妞都听出来了,更何况是四春之首的元春。当下便气得浑身直哆嗦不说,眼泪也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贾小妞看到元春楚楚可怜的哭起来,刚想喊一句‘来人,拿盆来接着’,但转念一想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落井下石的好,不然就真的会让人发现她骨子里的冷血和刻薄,于是坐在贾代善怀里,伸出小胖爪子,拉了拉水源的衣袍,“进屋吃饭去呗。”
水源看了一眼带着一只小金镯子的贾小妞,抿了抿嘴伸手从贾小妞的手腕子上将那只小金镯子撸下来,非常自然的揣到衣襟里后,认真而又郑重的朝已经懵逼的贾小妞点头,“走吧。”
话落率先带头往亭子里走去。
看着空荡荡的手腕子,贾小妞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然后才转头看贾代善,嘟着嘴叫了一声,“祖父”有土匪。
贾代善整个人都已经不好了。
大孙女臭不要脸的一上来就放大招,小孙女直接来了个模仿秀,现在倒好,那位死要钱的皇子竟然当着他的面直接撸了小孙女的镯子生生在他面前当了一回土匪行径。
这都是什么破事。
一定是他今天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
看了一眼脸上表情也很僵硬尴尬的晋氏,再看一眼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的大孙女,贾代善叹了口气,朝着她们挥了挥手,便抱着贾小妞转身跟着进了亭子。
贾代善一转头,晋氏看向元春的眼神犹然锋利了几分。只是再怎么锋利,那眼中的鄙夷也让元春看得分明。
对于自甘往下.流走的人,晋氏可没有多好的心情给她好脸色,尤其是这人算计的还是她的娘家人。若是这位表弟真的没扛住,起了旁的心思,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来人,扶着大姑娘,去荣庆堂。”
听了晋氏的话,再想到荣庆堂里的老太太,元春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完了,要糟~
此时大脑已经不发热的元春,终于后悔起自己刚刚做的事。
理智回归的元春,想起了多年的教养,一时羞愧不已。
被人带着往荣庆堂走,元春一边纠结着她老娘不会害她,一边又担心老太太那里的责罚。整个人都吓得不轻。
晋氏阴沉着一张脸,心中不停的回忆着女戒,女则上的条款,还有那些世家大族的规矩和教养,心中想了一连串的怼怼,气势十足的带着人杀向荣庆堂。
只是这个时候,荣庆堂里的贾母早就得知了元春干的蠢事。
再加上晋氏就算是走的再快,她也要维持她大太太的仪态和教养,到是让给贾母报信的人先一步到了荣庆堂。
那报信的丫头也知道时间紧迫,于是快言快语的将小花园的事情学了个一五一十。
贾母不等听完当场就砸了手上的杯子,那张脸都阴沉的可以出水了。
配合她那缺了牙的黑洞洞的嘴,忒是吓人。
吓不吓人,贾母已经顾不得了。她先想到了贾代善,然后又想到了元春自小养在她这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说元春的名声闺誉受损,便是她这个担着教养之责的人也讨不了好去。
想到她精心培养多年的棋子竟然当众干出这种事情,贾母便气得恨不得生撕了元春。
亏她特意找人给她定制了一双带机关的绣鞋。本想着争宠的时候大放异彩,却不想元春竟然如此沉不住气。
贾母生气的时候,也忘记遮掩她那被贾代善打没的门牙。说话露风的对着屋中的下人就是一阵破口大骂,毫无国公夫人的涵养和体统。
弄得一干丫头婆子都不敢抬头。
半晌,贾母终于发泄了一点火气后,看着跪在那里报信的小丫头,转念想到晋氏,贾母眯了眯眼,压了压涌上来的火气。
虽然是第一天,但贾母也知道了这位新儿媳妇的难缠劲。再加上身后又有当今给做脸撑腰,她自己是别想在她那里得到便宜。
想到因为元春被打的脸,贾母就不想面对晋氏。眼珠子转了转,对着鸳鸯吩咐道,“你扶我去内室歇一歇。若是大太太来了,你便说我被大姑娘气着了。这会儿子心里正不自在,且不见她了。”
鸳鸯点头记下,想了想小心的问贾母,“那大姑娘那里?”
贾母眼睛一瞪,“我是教不好她了,给她老子娘送回去。”
“……是。”
第66章
很多人都有推功诿过的毛病, 贾母更是个中翘楚。若是元春样样出挑, 按着她的性子,必是要将功劳悉数拽到自己身上。现在元春出门忘记吃药了,那这责任便全都成了王家的根子不好。
她就算是再尽心教导,遗传的毛病,那也没办法。
贾母想到这些年她为王夫人扫的尾巴, 心里对元春的期待也瞬间降了下来。
想到元春今天犯的傻,贾母便觉得此事多半是王夫人怂恿。心中除了恼元春,又恼上了王夫人。
贾母知道, 若是这件事情传出去,她精心筹划了十几年的计划算是胎死腹中了。
鸳鸯看着说翻脸就翻脸的贾母心里冷颤颤的,越发觉得贾母不好侍候。
从小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亲孙女, 出了这样的事, 虽让人着恼,可亲祖母竟然毫无维护之心,岂不是让人齿冷。
正是因此, 鸳鸯更加坚定了跟随老太爷的脚步, 不被老太太的甜言蜜话所惑的初衷。
就在外面的丫头朝里面传着大太太, 大姑娘过来的时候, 鸳鸯看了一眼整张脸都陷进阴影里的贾母,垂下眼, 准备走出去将人打发了。
不过鸳鸯刚转身,贾母却又说话了。“鸳鸯,见到老大家的, 就按我之前说的打发她。元春,”贾母心中有些犹豫,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改变主意,“让人将元春关到荣庆堂的小佛堂里,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去看望她。”
鸳鸯哆嗦了一下,低低的应了声是。见贾母确实没有旁的吩咐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京城的冬天尤为寒冷,一进入腊月冻掉下巴都不是说着玩的。那小佛堂已经好些天没有生过火了,将人,将人关在那里……还不如打发回二房呢。
这老妖婆,心真黑呀。
在听到贾母说将元春关小佛堂的时候,鸳鸯便知道了贾母的打算。虽然只在贾母身边呆了几年,但鸳鸯还是特别清楚贾母的手段。
通过这件事情,鸳鸯知道贾母想要利用元春的心,还是没有放弃。
……
掀开厚重的门帘子,鸳鸯收拾起脸上不应该出现的表情,看着即将走到门口的晋氏和元春,向前迎了几步,对着二人行了一礼,便将贾母的吩咐学给二人听。
元春受惊又怕,又悔又气,此时听到贾母关她小佛堂,也没有太多的反应,看了一眼鸳鸯,特别乖巧的跟着丫头婆子走了。
到是晋氏,站在院子里,眉头紧锁。
她都披上了战衣,武装好了牙龈,敌人肿么可以避而不战?
新婚第一天,婆婆就想要噎死她,肿么破?
晋氏一脸苦大仇深,眉头紧锁的样子,就算是荣国府的下人都是人精,也看不出来晋氏这是在愁什么。
大太太嫁过来才一天,难道已经这么迅速的进入了儿媳妇的角色了?
那真情流露的样子,看得众人不禁唏嘘。
大太太果然……非常人。
面对这样的晋氏,鸳鸯也误会了。她扯出一抹轻浅至极的笑,对着晋氏宽慰道,“大太太请安心,老太太只是有些不自在,歇息一晚便好了。”
既然只是不自在,那就站起来撸吧。
当然,就算是晋氏底气再硬,她也不敢这么说话,叹了口气,晋氏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老太太的心情我理解,毕竟大侄女从小就养在她这里。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常人无法预料。还请鸳鸯姑娘帮我转告老太太,只当万般毕是命,切勿过分自责才是。”
自责?
好像并没有那玩意。
鸳鸯心里虽然觉得老太太没那东西,面上还是应了下来。
“老太太的身子骨真的不需要请太医?不需儿孙子媳侍疾吗?”顿了顿,晋氏的语气有些嗔怪,又有些着急的对鸳鸯说道,“老太太不舒服,我们老爷还在花园子里宴宾请客,实不应该。罢了,十九皇子也不是外人,有老太爷在那里,也用不上我们老爷,我还是遣人将老爷和琏儿都叫过来吧。对了,二弟和二弟妹可在家?也应该将他们都叫过来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应该重视孝道……”
鸳鸯听到晋氏的话,开始还能有些应对。只是到了后来,晋氏越说越多。鸳鸯整个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老太太何时需要儿子们去卧冰求鲤了?
打了个寒颤,鸳鸯收回心神,连忙对晋氏的提议做了否定。“大太太多虑了,老太太只是一时心气不顺,并不想劳师众动。若是都来了,老太太怕是没办法清静呢。”
本来就够丢人的,再从宴席上将大老爷父子拉回来给被孙女气病的老太太侍疾,估计老太太会真的被气病。
晋氏还想着来点干货,可鸳鸯能从一干丫头中脱影而出,她也不是吃素的。在你来我往了半天,又在鸳鸯的保证下,晋氏只能‘不放心’的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说明儿一早一定早早的来给老太太请安。
好说歹说送走了晋氏,鸳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体会到了早膳的时候老太太的憋屈了。
又深深吸了几口冷洌的空气,鸳鸯跺了跺脚,转身就准备回屋里。
只是在鸳鸯刚刚低头准备从小丫头掀起的门帘子进去时,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匆匆赶了过来。
叹了口气,鸳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见王夫人三步并两步的走到近前,鸳鸯只得又从门口退了过来。
先给王夫人行了一礼,然后又说老太太气着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请她明儿再来。
毕竟刚刚老太太没见大太太,此时也不好见二太太了。
王夫人听说闺女被关了小佛堂,哪里还能坐得住。强笑着请鸳鸯进屋里去看看老太太有没有睡着,若是没有,她总要见一见老太太的。
鸳鸯闻言,只得欠了欠身,快走两步回了屋里。
鸳鸯在外间搓了搓手,又凑近暖笼烤了一下,见身上的寒气差不多尽褪的时候,这才进了贾母的内室。
将刚刚发生在院子里的事情都跟贾母学了一通。
听到晋氏明儿一早要给她请安的话,贾母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也因着这个心里,贾母对于门外的王夫人更加的迁怒。
“你给我捶捶腿。”
贾母心情不好,就喜欢搓磨人,想到外面的天气,眯了眯眼,对着鸳鸯吩咐道。
鸳鸯闻言半跪在床边力道适中的给贾母捶腿,捶着捶着,贾母便睡着了。
只是鸳鸯知道,别看贾母闭上了眼睛,可实际上,听她的呼吸声便知道她压根没有睡着。
扫了一眼小座钟,鸳鸯发现她比以前有近步多了。
以前捶上两刻钟,她的胳膊就会又酸又麻的抬不起来。可今天,她都捶了尽三刻钟了,这才感觉到一点酸麻。
“好了,你退下吧。下去的时候顺道让老二家的今晚去小佛堂给我捡上五十斤佛豆,再给元春讲讲女德。”
“……是,奴婢记下了。”
鸳鸯本以为贾母让王夫人寒冬腊月的站在四处漏风的院子三刻钟便已经是惩罚,原来真正的惩罚竟然还在外面。
鸳鸯木着一张脸,从贾母的内室出来。路过其他丫头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句老太太歇下了。便走了出去。
院子中的王夫人早就冻得嘴唇发紫,身上披着大毛的披风慑慑发抖。
王夫人见鸳鸯出来,眼睛就是一亮。等到鸳鸯近前传了贾母的话,王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