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被自家媳妇推下船这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所有人就是认定了贾代善与贾小妞的失踪必是贾母等人所为。因此,见贾代善这副神情,众人心中都对他升起了一抹淡淡的同情。
当然同情之外,众人还是有些诧异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才会让贾母挺而走险,干下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
此时此刻,由于小太监和兴儿一路快马加鞭,除了买鞭炮多花费了些时间外,在水源等人找到贾代善的同时,他们也回到了大船上。
兴儿是在贾府混的,贾母做的事再怎么人神共愤,那也是兴儿的主子。在贾母彻底下台前,想要收拾兴儿这种小厮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兴儿朝着小太监献媚的使了眼色,又许了一顿酒,那小太监便一个人去了贾母的舱房报喜,而兴儿则是留在了甲板上跟着其他的佣人将那一大筐的鞭炮都点燃了。
就在鞭炮放出第一声响时,小太监也一副兴高采烈模样的站在了贾母的房间门外。
“杂家是殿下身边的旺财,奉我家殿下命令,特意给老太君报喜来了。”
贾母在自己的舱房里一边悲伤一边念佛,做足了贤良模样。只是一室寂静的时候听到鞭炮声时,先是吓了一跳,正准备着人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时,就听到鞭炮声中传来了旺财的话。
想到这种时候可能会有的‘好消息’,贾母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个没留神直接拽断了手中的佛珠。
哗啦啦满地滚落的佛珠,还有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贾母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冷了下来。
心脏有那么一瞬间都停止了跳动。
贾母的脸从最开始的铁青,慢慢的变成了灰白之色。立在房间一角的余信家的,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这些日子以来,主仆俩个每逢求佛,心中念的都是不想听到任何的关于贾代善和贾小妞的好消息。却不想,越怕什么来什么。
担心,后怕,惊恐等等的情绪一直在贾母的思绪里徘徊。此时此刻,贾母竟然还有几分后悔的情绪在里面。
她不后悔弄死了贾代善,她后悔的是再推他出窗户的时候,应该再捅他几刀,确保他确实死了再推出去,那才叫做真的万无一失。
死人,再不会站起来说话了。不是吗?
吸气吐气,再吸气再吐气,足足有半刻钟的时间贾母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半刻钟后,贾母扭头看一眼余信家的,警告她镇定后,这才沉着声音请旺财进来。
旺财一进来,便看见了一地的佛珠,心中便明了之前贾母在舱房里做什么了。
因旺财是宫里的内侍,哪怕是对着贾母也不过是行了个差不多的礼。
当然,就算是现在旺财礼仪十足,贾母估计也没心思注意到了。
旺财对着贾母浅浅的做了个揖首的动作,然后将他那柄已经变得脏兮兮的拂尘往胳膊上一甩,笑容可掬的对着贾母笑着报喜。
“恭喜老太君,贺喜老太君。我家殿下与贵府琏二爷已经找到了荣国公和贾姑娘。殿下特遣派杂家跟你道喜。殿下说了,不日即将返船,还请老太君莫要惦记。另,这些日子花费颇多,殿下的意思是……”
说完这段话后,旺财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贾母听闻头两句便整个人都惊喜成傻逼了。
是不是真傻,旺财不知道,但旺财却知道贾母可能要赖帐。
换成旁人,甭说银子和首饰了,估计他连根毛都要不到。
但旺财是谁?
他是水源的心腹太监,是多年来跟着水源到处打家劫舍的人,没油硬骨头都能被这对主仆刮出三两油来,更何况一看就是走奢侈风的贾母了。
心中一边转着主意,一双绿豆眼也不停的在贾母的舱房里进行着市场估价。
就在旺财准备开口再说一遍赞助费的事时,贾母控制着哆嗦的手,满脸都是强挤出来的僵笑。“谢天谢地,老太爷终于找到了。”贾母还想多说几句感激老天感激河神感激这感激那的话,可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些。
半晌,实在憋不出话来的贾母,也不准备为难自己了,直接问了她现在比较关系的问题,“敢问我们家老太爷现在可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呃,二姑娘可好?想她小小年纪,这回可遭了罪。”
贾母还记得之前她给贾代善下的药,此时便只希望那药的药效能够一如曾经那般有效。
不然……
贾母极力想要让自己放松,想要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可人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想到好的,于是贾母越想越是害怕,到了最后,贾母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极为尖锐刺耳。
贾母这种声音对于旺财这种职业太监来说,并不算什么。宫里每年有多少太监宫女娘娘会发出这种声音来呢,所以旺财一点都不惧。
不过刚刚便想着要将自家扣门主子要的银子弄出来的旺财,此时听到贾母用这种声音说话,心中一笑,面上却不显,然后对着贾母恭敬的将水源提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刚刚贾母问的问题就是这个答案一般,看得贾母一阵气结。
贾母是人精,见面前的小太监如此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伸出手递给余信家的,余信家的惊魂不定,一时间看着贾母递过来的手,发起了愣。最后还是贾母眼冒凶光的对着她轻咳了一声,才反应过来的伸手扶着贾母站起来。
贾母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若不是由着余信家的搀扶,估计她自己都站不起来。
仿佛是相依为命一般,贾母与余信家的一步一步,背景看起来非常苍凉的走到舱房的内室,然后颤抖着手,从首饰匣子最底层拿出了一万两银票。
当一万两银票拿出来后,贾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又拿出了一张一万两银票,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出来。
拿着这两万两千两的银票出来后,贾母的心中又升起了一股希望。
“这是两万两银票,请公公帮忙交给殿下,多谢他费心了。”贾母手中的银票被余信家的接了过来,然后余信家的恭敬的举着银票送到旺财面前。
旺财一见是两万两银票,当即就替自家主子收下了。
贾母见旺财这般,心中嗤笑了一下,面上却越发的慈和,“老身这里还有两千两银票,是给公公的辛苦钱。劳烦公公跑这一趟,留着喝茶吧。”
贾母说完,却没有递出去,那张银票却一直在她手里攥着。
旺财见此,心中明白贾母是什么意思。笑嘻嘻地对贾母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荣国公与贾姑娘能够平安寻到,身无伤恙,都是老太君日夜祈福,心诚所至。您老放心吧。”
虽然旺财仍是觉得这话一说出来,面前的老太婆绝对放心不了。
仿佛早就猜到旺财会这么说一般,贾母一点都不意外。她仍是镇定的对旺财笑了笑,“那老身便放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金龙鱼夫妇生活:
某日王爷路过厨房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的厨娘在嘀咕王妃让她们给王爷准备补品,当场黑了脸。是夜某王爷对着灯下的王妃这样那样的啃过一遍后,刚想进入正题,就听王妃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甜甜的叫道,‘舅舅’,瞬间王爷又一次软了下来……
某王爷心忖:谁特么听到老婆这么说还不软的那是禽兽,软的也是……禽兽不如。
第82章
一般人说话说到‘只是’时, 不是一个大转折, 就是一个大雷。听话听音,这是宫里能熬成‘心腹’的宫人都必须拥有的技能。
旺财除了有和水源匹配的臭味相投外,那便是要够机灵。
此时,听到浑身都是污点的贾母先是诱之以利,再‘晓之以情’, 便明白重头戏来了。
不过他是太监,又是个外人,拿钱不办事这种事情, 也不是他首创的,所以在旺财这里,他已经打定了贾母说什么他都答应, 然后出了这间屋子, 便将那些当成屁放了的主意。
无赖的主子养出来的下人,又怎么可能高风亮节,所以贾母想要让旺财办事, 注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要让旺财对贾母说一句真心话, 那就是——找错人了您呐~
知道重头戏来了的旺财, 在问出那句话后, 便不顾规矩的抬起头,双眼直直的看向贾母。想要看一看贾母能说出什么话来, 以及能用什么样的‘只是’继续作死。
贾母不知道怎么的,被旺财一看,竟然有些个退缩。不过想到贾代善带着贾小妞平安归来后她那已经注定了的下场, 贾母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一对比,旺财那点小眼神又算什么呢。
清了清嗓子,贾母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旺财的身上。“老太爷马上就要回来了,有些事情也应该操办起来了,只是你家殿下一直担心老身的安全,”顿了顿,未尽之语是什么贾母觉得旺财一定能听明白。
旺财确实是听明白了,不过却连敷衍她的想法都没升起来,“这是我家殿下的一片心意,老太君无需挂怀。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船上的下人去办就是了。”
想要解了禁足的软禁令,哼,怎么可能呢。
话说,旺财在贾母张嘴说话的时候,还以为她想要让自己帮着再害一回贾代善呢。原来是想要,想要……跑路?
旺财瞬间睁大了眼睛,满不置信的看着贾母。
她一个深宅贵妇人,真以为能跑得掉?难不成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让她的大脑都被猪油添满了?
知道贾母在作死,旺财心里对贾母又一次‘另眼相看’了。
这位谋杀亲夫,还残害子嗣,那可是重罪。虽然这种大户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胳膊折了袖子里藏,不会大张其鼓下弄得沸沸扬扬。但最后人要是跑了,必是要有个出气的。
贾母自是知道她所求之事,并不容易,所以又连番的劝说,最后将银票涨到了五千两,旺财才‘免为其难’的答应了。
贾母见此,忙让余信家的取了支票来,然后递给旺财。
旺财收了银票,非常小心的将银票揣到了衣襟里,直起腰,笑着对贾母也是一番保证,说什么他这就去吩咐,保证两刻钟后,贾母便可以随意走动了。
贾母满意的点头,心中却开始想着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若是她们进入贾代善的房间时,贾代善已经昏迷了,那该有多好。
若是没让他见到她,现在她也不会想着……
此时心早就乱了的贾母,跟本没有想过旺财会当着她的面说一套做一套,拿着她给的五千两银票,转身就告诉船上的守卫,加强巡视,不得让贾母等人踏出中层一步。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封门封路封窗等办法。
守卫听了,打了个哆嗦,然后就让人去收集封门窗的木板回来侍候老太太。
而旺财呢,则是回了自己的舱房换了身衣袍,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便带着兴儿又去追他们各自的主子去了。
贾母这边,并没有派于信家的去探路,她先是将自己的金银细软都收拾妥当,然后又让余信家的找来一件不显眼的衣裙换上。
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粗使婆子的衣裙,贾母的贵妇气派立时去了九分。虽然心中不满自己现在的落魄,但想到之后的行程到也有了几分信心。
等到她和余信家的都忙完,还不等她二人打开舱门走出去,就迎来了红楼版的装修队。
这些人一进来,先是行了个四不像的礼,然后便如虎狼一般,将中层所有对外的窗户都用木头封死了。
自从贾代善出事,便一直装病的鸳鸯也被琉璃扶了出来,因为她们的房间也进了人。
因着贾代善出事,整个中层只住了她们四人,外加一个贾母带来的粗使婆子,此时都站在贾母舱房门口看着贾母气急败坏的大骂。
一边骂这些人奴大欺主,一边骂旺财不得好死。平时装得稳稳的贵妇仪态在此时此刻倒是丢得一干两净。
再加上这一身粗使婆子的衣裙,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史候家出来的荣国公夫人。
鸳鸯垂下眼,心中对于贾母的所作所为也是不待见。在知道贾代善还活着的消息,鸳鸯便知道贾母的好日子,不,是喘气的日子算是过到头了。
于是也不理贾母在那里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整个人往琉璃身上一倒,又装病去了。
谁都不是瞎子,这一身装扮谁还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可惜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那些护卫之前若是还对贾母客气,那是因为贾代善生死未卜。但现在已经知道贾代善这个真正的主子还活着,他们对这位过气主母的哪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面上不显,可那一双双眼睛都带着浓浓的鄙夷。看得贾母越发的气急败坏。
一番动作后,这些人又非常迅速的退了出去。除了那被钉在窗户上的木板,只徒留希望破灭的贾母和余信家的呆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窗户和出口虽然封死了,但是可着一晚上的动作也不是不能弄开。
有的时候,对于有些人类,求生的本能高过一切,贾母与余信家的颓废了半晌,然后又振作了起来。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几块木板算什么,咬也要咬断它。
两人先是拿着舱房里尖锐的利器,一点一点的将那些临时找来并不怎么结实的木头板子一点一点的弄断,一番努力终不负有心人。在天亮前她们终于在窗户上弄出一个可供一人爬出去的口子。
之后二人将房间里以及带过来的所有布料都撕成条,又编成麻花绳,一头系在屋中沉重的大床上,一边系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牙一咬,眼一闭一前一后的跳出了窗户。
两人之所以选择跳窗户,也是因为大船这几天一直停靠在一处码头上。大船离岸非常近。再加之两人发现木头可以在水中漂浮,两人便决定试一试抱着木头跳下水,然后穿过河水最深的地方一点一点向岸边行去。
有木头,有芦苇,赌一把也许还有生的机会。
不然……贾母知道若是留在大船上,她们除了等死再无其他的办法。
能活着,谁又想去死呢。
虽然贾母也不知道逃出大船,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寻到一线生机。但,总要先跑了再说。
于是就在贾代善抱着贾小妞,揽着贾琏感慨重逢的喜悦时,贾母带着余信家的,竟然成功的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