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衣人点头道。
琅川王挥了挥手,由于缺乏表情而显得十分戾气可怖,在这冰冰凉凉的大殿之中更加凸显出这一点。
“以后跟她说, 若是有什么事儿,让她亲自送过来。现在不是在金陵而是在京城,难不成还多劳烦她几步路么。是在不行,贯上个贵妾的名头, 这点本王还是给的起的。”
琅川王最终说着贵妾的位分,面上却依然毫无半分表情,眼中似乎有过半分触动, 但在僵硬的理智之下完完全全可以忽略不计。
“你下去吧。”
话音刚落,刚刚那黑衣人便从窗口弹越而出,动作迅捷,仿佛一刹那之间便已经消失不见。
大殿之外似乎想起一阵轻柔舒缓属于女人的脚步声。
“王爷...”那穿着火红色狐裘的女人娇滴滴开口, 杏眼朱唇扭着腰俯下身似乎能看到雪白凝脂的胸脯,却毫无意外的对着那人禁欲到无趣到毫无反应的俊脸。
也许并不是毫无反应,也许是连反应,连情爱都克制到极限。
“王爷?”女人解了狐裘,却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中打了个哆嗦,仿佛那四周的炭盆都跟个摆设一般,哈气都能凝成冰来。
冷冷淡淡毫无温度的一眼扫过去只把人所有的热度都给剥夺,这女人僵硬的搂住自己的身子,准备将这狐裘按照原计划扔到地上,自己的身子跑去不死心的狂蹭呢,还是现在乖乖将敞开的衣襟收敛好,侍立一边呢?
“王妃现在何处?”被冷冰冰的眼神看着,终于在这一声之下得到了解脱,“你怎么会过来的?”
那女人吃了一惊,接着才愣愣憋憋道,“王妃让我过来问询一声,问王爷何时准备用晚膳?五殿下在那边抄书了一个时辰了,这天都黑了,手也酸了...”
“她倒是会做人。”琅川王面无表情的说着,从神态上看分不清是称赞还是厌恶。
男人拂袖起身,动作矫健而步伐稳重,“把五殿下唤过来,王妃也唤到前堂去。”他的脚步顿了顿,“把小五带过来的那个陆家的少爷也一并请过去,我倒是要当面见见这个陆老太爷推崇的继承人。”
“王爷...那陆少爷还不是继承人呢,您如此尊贵之躯,这么给他面子...这不是...”女人把身上的火红狐裘紧了紧,温暖的舒了口气之后才有几分战战兢兢的开口。
“本王是给陆老太爷面子。”琅川王冷声道,“陆府家主知道本王亲自接见必然能能通晓一二。若是此人能将家主之位从强敌手中夺走,才是本王真正正眼待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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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哥!”五皇子从罚抄之中解脱出来忙感激的看了自己这我温柔美丽、大家闺秀的嫂子一眼,忙腆着脸弓着腰在官椅上坐下,拍自己这冷面无情哥哥的马屁。
“二哥,我这不是想着给我这新认识的朋友一些礼物嘛。”五皇子手握着筷子,忙不迭的往嘴里头塞着东西,“我这是真的!不信你问恒之!”说着,一脸骄傲的把陆珩请出面儿来,忙用求救祈求的眼神眼巴巴的瞅着。
“王爷,是这样的。”陆珩抿着唇,眉目清俊,仿佛周身带着股来自江南的清爽湿润而温柔的气息,嘴角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让人仅仅看着便觉如沐春风。
“你喜欢吃小点心?甜食么?”琅川王眉头一皱便是一个拧巴巴的‘川’字,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五皇子也苦巴巴的把手中的筷子放下,仿佛死了爹娘一般望着满盘珍馐在强烈的冷气之中热度殆尽。
“并非如此。”
与众人想的不同,这位来自金陵的陆府美人少爷似乎轻轻巧巧将这冷意隔绝在外,面孔温和似水,柔波一片,“而是在下有一故人,曾经喜爱甜食,特别是京城的这种月牙儿般的小点心。在下来到京城,一时睹物思人,便思量着让人买一块来。”
这话连五皇子都惊呆了,若不是他是事情发生的由头和知情者,他都以为这是真的了!瞧着脸上的一点惋惜一点忧愁一点属于贵族公子的骄傲和倔强,简直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少年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旁边自己的嫂子眼中似有水光闪烁,“的确可惜了,有情人不能相守,即使相守不能...心通,实在是..”
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琅川王的反应。男人板的死死的脸上似乎有几分诡异的松动,甚至有几分犹豫和古怪,“你确定是这个黄色的小月牙儿点心么?”
“是。她曾与我说过。”陆珩脸上回复了平静,只是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中还能看出几分神色的波动,如同涟漪一般晕染开来。
“这可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琅川王古怪的辩驳着,修长的手指按着右侧的太阳穴,竟然有几分头疼的迹象。
“二哥!”五皇子一听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立马就不乐意了,“二哥!怎么就小孩子喜欢吃的了?!我们刚刚还见到有不少姑娘买呢!是吧?!”说着忙暗示一旁的陆珩。
陆珩当然点头称是,礼仪神态完美的无可挑剔。
然而就是这当口儿,却听见一直不苟言笑的琅川王离题而突然的一句,“你之前是在金陵住着?”
沉默片刻,陆珩微笑答道:
“是。”
“...那可真是巧了。小五他一直都想听听这金陵城,还有那风土人情到底是如何?”琅川王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与他说道说道。”
他顿了顿,“不过本王倒是听说,半年之前,魏家的魏睿前去金陵附近巡查私盐走私一案,里头好像抓了些人,这案子本王也十分关心,若是无碍,陆少爷与我讲讲如何?”
众人震惊。
毕竟,对于这个死板和对时间苛刻到极致的男人竟然有空听什么闲讲段子,可真是亘古未闻,千年头一次见到的头一事儿。
“在下乐意之极。”
陆珩点头,眼帘微微低垂,遮盖了眸中翻滚的情绪。
是冰冷。
也许是厌恶。
私盐案。
阿珏....
还有这个二皇子。
琅川王。
第59章 分支二(18)
“十二万两?!”我拿手掩面不由得轻嘲出声, “他当银子是什么?平白能变出来的吗?天上掉下来的?!”
背后的软垫触碰着脊背,果然是京中上好的丝绵,也是我常用惯的, 很是柔软舒适。
面前的年轻使者弯腰躬身看着我, 头也不抬,一字不发。
“怎么了?没话说了?”我从伸手朝旁边招了招, 便有小婢女递了一盘新鲜的点心来,黄色的小月牙儿, 旁边还围着一圈红艳艳宛如美人面庞的果子。
我饶有兴致的用指尖捻着果子中央绿色的筋脉, 玩了一会儿, 又往嘴里丢了一个。见这小使者还是不肯说话,腿却跟筛糠一般抖着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着?”我拍了拍手, “你还怕我不成?”
我把小点心盘子往他低垂的面孔之下一递,他到跟个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跳开,用那双水润混着几分惊恐的圆溜溜眼睛看着我。
啧,还是个半大少年。
虽说我也是差不多一般的年纪, 可对着欠了些阅历的少年郎却还是失了几分兴致。
“你家主人怎么会派你来的?”我倒是奇了怪了,“从那位的口信儿上明显可以看出他不满的紧,然而传口信儿的却是这么个新手...”
我目光颇为仔细的端详几眼, 却见这清俊少年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彻底,从脖子一直烧到了面颊额头,若是他头顶有个窟窿,我都可以想象沸腾的血液咕嘟咕嘟的涌出来。
“珏姑娘...”
这少年抬头看我一眼, 嘴唇抿着紧紧。手一伸,囫囵的把我递到他面前的点心握在手心,嗫嚅着。
然后...
一口气,全吃了。
“三儿!三儿?!”
正当我眼睁睁瞅着自己的美食全被人吞噬入腹,连嘴角的一点碎屑这小少年都毫不放过一一舔了个干净。听到这一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猛地转身,脸上顿时带了些许腼腆的笑容。
“五殿下!五殿下!您慢点儿,姑娘买的杨梅还有许多呢,不急啊啊!!”
远远地便见从厅堂外头推开隔扇门小跑着走进来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少年,一张被甜食撑大的圆脸,两颊鼓鼓囊囊。见着这个站在我面前的小使者,如同见了多年未曾谋面的亲兄弟一般,眼含热泪。
然后张嘴...
“突突突突...”
一大坨杨梅核儿被这位五皇子吐了出来,旁边一个小婢女苦巴巴着举着胳膊端着盘子,勉强在急速的奔跑中保证这盘子中大大小小的果核的平稳。
“珏姑娘!珏姐姐!嘿嘿,好久不见呐。”这五皇子眯着眼睛,愉悦的朝我伸手打着招呼,“这么久,珏姑娘变的更美了呢。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我闻言倒是笑了,“怎么了,有事求我不成?”我把小使者面前的空盘子移开放到楠木桌上,两者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珏姐姐还是那么聪明。”五皇子嘴巴一鼓,旁边如同跟屁虫一般的小婢女僵着胳膊往前一伸,“突突突突...”杨梅核儿挨个儿被干干净净的剥了皮滚下来。
“突突突突...”
五皇子笑的如同画上的金童,甜美和煦,他仰着头伸出手,眼神无比真挚,“珏姐姐,你是好人!能不能分我点儿你那些存货...这些天二哥快逼死我了,东西都没有的吃..脸都瘦了一圈...”
他话还未说完便看见一双手从自己的身旁伸了过来,直楞楞的摆在自己眼前,小使者板着脸,一字一句,
“我也要。”
五皇子登时就愣了,“三儿,你知道我要什么么?!”
“不知道。”小使者回答道。
五皇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头一次对和自己这位木讷而内敛的同龄‘稚’友混在一处表示非常而深刻的怀疑。
大概也就恒之兄能体会到自己这份天才少年的孤寂了吧...
五皇子无奈的望向远方,目光努力显得深邃而悠长。却刚好对上我的眼睛,往下移,一枚小小的精致的黄色月牙儿状的糕点被我完美解决。
第60章 分支二(19)
开春时分, 正是春意弥漫,草长莺飞的季节。从城外透进来的暖意熏熏,城外的玉带般的遂河从上游带来了大片大片的粉嫩的花朵, 衬着河岸边浓浓的绿意。花开之际, 似乎那些贵胄子女也感觉到了几分,乘兴来游玩着固有御笔亲封“遂安”的好去处。
与此同时, 从各地而来的举人们背着行囊去了京城只是为了这来年的春试。城门未开外头的人便已经熙熙攘攘,穿着褂子长袍, 裹着举人头巾的男子凑成一堆讨论着几年前的考题, 也不乏从《礼记》《大学》中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着, 从耄耋老翁至垂髫少年,反正皇帝说了要广罗天下才子,这科举便一年比一年盛大。
“珏姑娘?”旁边的小丫头侧着脑袋问我, “姑娘站这都一个时辰了...您还要在这儿..”
我接过手帕从嘴里取出一个杏子核儿,看着这偌大城墙之下满怀着父母妻儿希望来到这儿的士子们,从未有过波澜的心此刻不知怎么便忽然寂静无声,如同暖风刮过的雪原, 沁到土地里的全是一股股暗藏的凉意。
春试。
考中之后便可鲤鱼跃龙门,成为人上人。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也愿应着御诏万里迢迢前来一试, 其中的十之七八全部白费了数月的辛苦兼程...
他...也会来么。
我模模糊糊想着少爷的脸,凭空伸出手指似乎可以触碰、描摹他的样貌,秀丽至极的五官,修长而青涩的身体。
“呵。”我轻笑了一声, 挪了挪有些酸麻的腿。站了许久,任凭日上枝头,看着外头的士子们按着时辰如同一群群待宰的家禽一般走入考场,外头敲着梆子的衙役呼和不断,街头满是期盼而紧张的小心翼翼的人群。
可爱的有些愚蠢。
而此时的御批的考场之外已经伫立的森严的御林军,手中握紧的长、枪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穿着一身白银色甲胄的御林监的四皇子皱着眉头严肃的跟着手下交代着什么。那人点头行礼而去,而这位深受皇帝信任的皇子快步朝街边的一辆双驾马车前走来。
此时的街道寂静无人,只能感觉到些许柔和的春风,裹挟着一两片不知哪儿来的柳叶跟调情似的砸在人的额头上。
四皇子一人前行,旁边并无小婢服侍,故而也缺了那么几件挡风挡灰的袍子。故而他只是拧着那常年皱着的眉头,拂过额角骚动的发丝,站在那马车前对着那探出脑袋的老人才缓缓松了松神色,只是还是留下一两道细纹。
“殿下。”老人一身暗赭色锦袍,手里头还握着一把颗颗如同龙眼大小的青玉佛珠。
“陆老。”四皇子拱了拱手,行了个礼,那姓陆的老人坦然接受,脸上却是平静无波,“这几日殿下忙碌于春闱之事,老者本不该多言。”
老人手捻了捻珠子,这时候对着光才看见每一颗里头都暗藏数道白纹,如同似睁未睁的细眼,乃是东瀛小国呈上来的岁贡,也正是先皇给这位大功卓绝却急流勇退的聪明人赐下的物件。上面还用朱砂刻着两个篆体小字。
此刻的四皇子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眼神微眯。
此刻他身处旋涡之中,旁边的老二老五虎视眈眈,若非恰逢这陆老多年未见的外孙此时也参与了这春闱之试,指不定他....
四皇子心中想着,口中却说着其他:“难不成是夫人的体寒之症?恰逢神医正在我府上为我那幼子整治,午时之后我便差人将神医送去。”他又拱拱手行了个礼,此时却轻轻躬了躬身子,被老人侧身让了过去,
“不敢当,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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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闱之试一共考三日,也分为两个部分,包括圣人经义和策论。策论便是从规定基本圣人之书里头掐头去尾挑出来一两句话,自由发挥写成八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