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姓名的老头一愣,随即求助性的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魏睿。
唔,真相。
我一时间有些沉默,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的少爷的胳膊上,手指无聊的玩弄的他的。少爷的手指修长白皙,能看到上面隐隐约约显现的淡青色脉络,如同枝条一般生长着。
这次魏睿的眼神便不容忽视了,少爷蹙着眉轻轻看了我一眼,然后伸手揽住了我的身子。那冰凉甜美的芳香包裹住了我,我躁动的心也逐渐被抚平下来。
位于魏睿身后的何知府反倒是一种奇货可居的态度捋了捋胡子。他旁边站着卖乖的何二似乎想和我打声招呼,却又犹豫不敢开口。
“刚才便是在这间房子里头发现了残余的盐沫。”魏睿不耐地打断了众人的眼神交流,目光看向一旁正在抠着喉咙的守门老头。那老头苦着脸点点头承认尝过之后,魏睿便自然而然走进屋去。
“房间是空的。没有暗道暗门。不过你们可以再找找。”魏睿开口,然后自己信步走向那已经被风沙弄得满是污渍的窗纱。
窗子外头风很大,传来阵阵阴冷的气息。已经寻来木头撑子把窗撑起来的兵士被风一吹,立刻像鹌鹑一般缩紧了脖子。
“魏大人,外头风大,要不还是....”
说话的是何知府。这知府老爷一直养尊处优,寒风吹过头顶只感觉浑身都要被冻麻,只顾着打哆嗦,更别说什么继续找密道暗道了。
我叹了口气,却听得魏睿自言自语的开口,“这些私盐并没有出庄子,那会藏在哪里。”这庄子地皮早被兵士们一寸一寸的翻过了,连先人的尸骨都被挖出来几具,暗道密道什么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发现,真不知道...
“也许这些私盐已经出了庄子,只是没有从这条路上运出去。而刚才那些印痕不过是他们故意留下来的印记。”我一愣,却看见平日里头温和沉默的少爷今日反而多说了好些句。背影修长挺拔如同芝兰玉树,少爷看着魏睿的眼神也仿佛褪去了往日里覆盖的一层水汽,黝黑的眼眸化成了冰冷深邃的幽谭。
我叹了口气,看着少爷的唇被风吹得显得越发没有血色,无法只得自己跑过去把窗关上。
魏睿见我过去,愕然了几分,招了招手。窗边的两个兵士抢先我一步迅速把窗子放下,他俩也心满意足的朝快冻成冰棍的手上哈了几口热气,搓了又搓。
“此话怎讲...不对,难不成?!”魏睿眸光一闪,看向少爷的眼神也有些莫名,然后迅速的滑到正为少爷紧了紧披风的我的脸上,顿了顿。
“是水。”魏睿自答,“这庄子有通往外界的活泉,就在水房附近。”
第20章
众人将水房的门破开时便能看到底下与其他地方不同的青石板砖,上面由于被经常使用而磨得很是平整。
终于到这里了,我心里想着。便见那群兵士拿起子把砖石撬开,里头果然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却能隐隐的听到急速而湍急的水声。
几个兵士顺着石阶下去探查之后回复道,“大人,里面有几艘船舱被砸了洞的破船。船身旁边也有些粗盐碎末。”
这下算是‘真相’大白了。
眠葵作为花魁原就是盐枭与买户的桥梁,便是被第一个发现蹊跷从而揪出了水面。请她入官府坐坐也是为了引蛇出洞。本没抱着多大希望,谁知道对方愚昧的不曾断尾求生,便抓到了下一步的线路。
之前死去的张书生和那尾随眠葵过来的线人便是官府的耳目,谁知被贩卖私盐的盐枭发现。不过也借此侥幸找到了那批私盐消失的位置。魏睿感觉这次行动颇为顺利,虽然周府向府那一片还颇为可疑,但也没有多想。
魏睿之后也下去过地下一趟,再上来时手里鼓鼓囊囊不知道握着什么,接触到我的目光也恍若未觉的沉吟着。
其中何知府向魏睿开口请求把他儿子放走,魏睿也很大方没有二话的同意了,到让还想多说几句告饶的话的何知府有些讪讪。
“若有变故,还需要何大人多多配合。”魏睿把抬起的手放下,开口。
这事儿本就该这么过了,我临走时也懒得施舍魏睿一个眼神,只把我的少爷扶上马车之后,自己一个矮身便钻了车厢里头。赶车的车夫还是原来那位,只不过用一种厌恶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恩...好像我还真做过。
当然那些都与此事无关,所以我便放下了心,安安分分的将我的少爷看守着,半分也不离开我的视线。
由于何二现在正被何知府管的死死,临走时只得抛下一个无奈可怜的眼神。少爷走时,那位知府老爷还将单独和我的少爷说了几句,态度也是趾高气昂的。
那位知府老爷天生便是个势利眼,见周家落魄,很是乐于落井下石,周家这些年卖掉的田地庄子有很大一部分落到他的手中。若不是何二与我的少爷交好,脾性也颇为义气,周家也撑不到这么久。
周家会撑多久?
很久之前我便想过很多可能。从前世的恨意滔天,到后来的思考:如果周家很快破败,我的少爷该何去何从。我想过这样的结果。
少爷的性子让他做不得低贱的活计,若是我说出真相,他也不会甘愿为了生存而屈从于我这个恶人,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也许他会愿意,但我却不够狠心去尝试那一分半分的可能。
周府在这儿存在着便是成为他的拖累和某种意义上的支撑。让他不能飞的太高太远,脱离我的掌控;也不至于因为一朝信念的崩塌而陡然绝望。
于是我最终选择了进府,然后蛰伏。
“少爷。”我开口唤了换,少爷闭着眼睛靠在软垫上,随着马车的行走而一下一下颠簸。我刚开口,他便醒了,脸上有些发红,眼中也是雾气蒙蒙的。
“阿珏,你...是我的。”少爷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他抿着唇,蹙着眉就这样看着我,仿佛我一眨眼便会飞走似得。
“那个魏大人...你别跟他走...”他说着,却也说不出自己有什么好,那位地位高贵长相俊美的魏睿有什么不好,就是蹙着眉,伸手勾住我的小指。
我一愣,难不成那位知府想要把我当成礼物一般送与魏睿?那位奉迎拍马竟然把心思打到我头上?!我不由得心中冷笑一声。
然而看着少爷此刻的表情,又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如同被浪潮拍打的堤岸,心中似喜似悲。仿佛我这些年都值当了一般。虽然大仇没报,但心中最祈求的欲壑已经被填满,满涨的酸楚。
我一时间怔住,少爷却还不放松,从我给他身上盖着的薄被里头伸出胳膊来,皮肤白皙细腻一寸一寸如同玉石雕成的。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却突然发现他的掌心烫的吓人。
“少爷!”我心中一急,右手从他手中用力挣脱开,附在他额头上。果然额头上也很烫,今日在那庄子里头被冷风一吹,少爷果然便着了风寒。
“阿珏!”少爷见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只以为我心中不以为意,不由得急了,手一撑几乎起身揽住我的肩膀,“阿,珏。”他一字一字的说着。
“阿珏,我会娶你的。”他把我的手按在他自己的胸口,我的指尖瞬间感觉他火热的体温和胸腔内狂跳的心脏,砰砰砰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击打在我心里。
“阿珏,你听着。我会..娶你为妻。所以,你别走。”
少爷仰着脸,带着病态的红晕的脸庞如同烧红了的晚霞,睫毛因为激动而轻颤露出下面波光潋滟的眸子。眸子里头缀着点点的微光,如同夏夜里天上缀着那片星子,被最手巧的绣娘剪裁下来蒙在那双眼之上。我光是看着,几乎就溺毙在这个美梦里。
“少爷...”我一瞬间各色念头纷乱混杂,把我一直以来冰冷幽静的心湖搅成一团旋涡。我疑惑,惊讶,欣喜,犹豫,痛苦,悔恨...然而此时的身体,此时的口舌嘴唇都不是我的了。
“好。”
我感觉我吐出那个字之后不由自主的倾过身,咬住少爷由于风寒而灼烫干裂的嘴唇。我咬的很用力,少爷‘嘶’的抽气一声之后也开始疯狂的回应着我。
我吸吮着从我的少爷的身体里沁出来的灼烫甘美的血液,舌尖扫荡他柔软的唇舌,夺走他的呼吸。我们呼吸相接,从他的嘴唇之间吐出来的急促的喘息也被我完完全全吞吃入腹。
直到我的手指接触到薄薄的锦衣之下少爷烫的吓人的肌肤,整个人才恍惚间被一盆凉水浇醒,浑身打了个寒颤。
“少爷,”我清醒过来,有些惶然连口齿都说不清楚,“少爷,你..病了。”便微颤的手指伸手替他将敞开的衣襟拉好。低垂着眸子,有意无意的避开他包容而又满足欣喜的眼神。
“阿珏,真好。”他喘了一口气,微笑着温和的望着我。
我一时无法开口,只得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身躯。
我嗅着他身上甜美甘冽的气息,埋首在他脖颈之后,只感觉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了下来,一点一点晕在他后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
第21章
马车回到周府的时候,我已经服侍少爷睡下了。门房见到我们的马车到来,有些惊讶有些欣喜。我撩开帘子,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周府的大门旁边空空荡荡,只看着那门房手里拿着个明亮的纸灯笼,里头的烛焰随着风头摇摇晃晃,那小方明亮的圈儿也摇摇晃晃。
“夫人呢?”我低声问道。
“夫人...”那门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小的位分低哪里知道那些事...”我见他说的真诚,便不再言语。
“罢了。你唤一顶小轿来。”我见马车上的少爷睡得昏昏沉沉,双颊浮现一种不自然的晕红,嘴唇由于有了伤口更是殷红如血,不由得担心起来。
“小轿被惠姑姑要去了。”门房见我沉默便有些胆颤的不敢开口,“珏姑娘,这...您和少爷出去没多久,惠姑姑便带着二小姐出去了,说是出去见见世面,免得...”
“免得什么?”
那门房冷汗都要下来了,“免得年纪大了还找不到..婆家...”见我面色温和平静,急忙表态道,“老奴绝对不敢胡乱议论二小姐,这都是...夫人说的。”
“夫人说的话要你饶舌?”我冷着脸,“府里头就一顶小轿?!东西都去哪儿了?!”见那门房唯唯诺诺,知道他也再说不出什么,“把何妈给我叫来!少爷受不得风寒,让她借也去借一顶小轿来。”
那何妈便是当日在我‘落魄’之时特意跑过来冷嘲热讽以表衷心的人。的确,何妈算是夫人房里头大丫鬟的本家人,算是得了脸在府里头帮闲。整日里神神叨叨只为拍夫人的马匹,连形势都认不清。
我也懒得和这帮子蠢妇计较,不过她今日犯到我手上,便是自讨苦吃了。
大门被左右吱吖一声打开,那门房钻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唯唯诺诺的妇人过来。何妈几日之前还算风光,现在见到我仿佛跟之前换了个人似的,连行礼都格外直接。
“珏姑娘,小轿昨日被那群官兵砸破了,便只剩下那最后一个,也被...二小姐要去了。”何妈有些恐惧的抖动着肥厚的双腮,仰起头,祈求的看着我。
在她的心目中,连夫人都要给我三分脸面,她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我追究过去的龃龉。
“向府呢,去借了没有?”我不怒反而微笑起来,“少爷受了风寒,身子正沉着呢,若是再吹一点风,便是你的罪过。”
“不敢不敢!”何妈摇摇头,畏惧的看了我一眼,“奴婢..这就去借,这就去!”然后赶忙起身奔了出去。用于动作过猛,力道太大还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仿佛后头有野狼追着似得。
我打发何妈去了之后舒了口气,搓了搓有些冻得僵硬的手指。外头风大,我把马车帘子封的严严实实的,暖手的小手炉也没拿出来,在外头站了没多会儿便觉得冷的厉害。
还没等多久,便看见远远地一个小丫头领着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急急走近,那大夫也是周府常请来把脉的,周府没落连带着他也没了生计。这不我刚去请,那人便急吼吼的跑了过来,脚程比这年轻的小丫头还要快上许多。
“珏姑娘。”那丫头朝我唤了一声,喘了口气,“大夫..到了。”
我也顾不得是在大门口了,便赶忙把大夫请进马车里头。这马车看上去寒碜,里头宽敞,再加上我把暖意融融的皮毛褥子一铺,炭火一点,便更加蒸的人浑身舒泰。
我自认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文武官商都能随意攀扯上一些,但若是医理病理那是连皮毛都不清楚。前世强撑着身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命硬、死不成,然而摊到我的少爷身上,却变得惶急起来。
大夫把了脉,开了药,又让我把褥子垫厚一些,马车里的炭火有烟气就得拿出去,不然就得换成无烟的银碳来。
“周公子病虽不重,但心思郁结,身上的病能医好,可这心病不成。”大夫把方子放到我手中,我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顺手把一锭足重的银子塞了过去。
大夫颇有些诧异的看了自己手中的银钱,急忙往袖中一塞,然而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袖子咳了咳,“这方子...有些麻烦,那位药煎的火候不当容易伤了药性。所以还是我亲自煎的更好,周公子也能好的更快些。”
“这心病嘛,还需要姑娘多下些功夫...”
这大夫看着正在转醒的少爷扣着我的手,不由得说道。然而话未说完,少爷便有些不自然的赧然起来。他转过身,偏过头去不再看我,手却还没有放开。
我坐在小榻边上,微笑着点点头,到不觉这大夫贪财,反倒觉得此人颇为识趣,话也中听。
让那小丫头把大夫送去煎药,没多久,便见何妈领着小轿回来了。那小轿也破的很,上面原本缀着的值钱的金饰银饰都被一股脑儿的摘了去,只留下空荡荡的穗子飘在风中。
四个轿夫把小轿子放下,那何妈接触到我的目光忙避开去,过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笑容来,“珏姑娘,您看,还满意不?”
向府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也算倒了大霉被我无意坑去了七八成家产,瞧瞧那破破烂烂还修不成的大门,门房就只能哆哆嗦嗦夹着双臂站在一堆破烂儿里头,看上去要多寒碜有多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