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提过。”久代遥为难道,“不过舅舅他们不支持,一副我出去打工就是他们虐待我的样子,我没敢坚持。”
“爱莫能助。”鹤园和美同情,忽然叫道,“别扯我头发!你个浑小子皮痒了?过两天就把你送到幼儿园让你的小女朋友看你出丑,别乱碰喂……小遥,先不说了,这两个泼皮鬼简直闹心,下次再聊。”
久代遥听着电话对面的忙音,默默汗颜,到了假期要约出和美果然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来没觉得开学前的假期那么漫长,还好后天可以见到小伙伴了。
到了晚间,天气渐渐阴沉,已然有了要下雨的趋势,久坐的久代遥活动活动身体,坐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仰头望天。
忽然一颗雨滴斜斜砸在额角,渐渐淅沥,想到空手而出的一老一少,久代遥拍拍额头,立刻提起两把伞朝着屋外冲去。
文化中心距离周防宅较近,久代遥赶到的时候运气好没碰上对局,倒是立刻就和周防久志说上了话,不过突然的出现倒是让周防久志惊讶了一把。
“麻烦你特意跑了这一趟,早上出门看天气还不错倒是没看预报。”周防久志倒了杯热茶递给久代遥,“其实这里有备用雨伞,让你担心了。”
“正好坐得久了运动一下。舅舅舅妈他们不要紧吗?”
“他们车里常备雨伞,不打紧。”周防久志笑笑,“今天的基础练习我已经完成了,正好,我们一起去棋社接爷爷吧,说起来,你还不知道路。”
“我看过地图了,一个人没问题的,你穿着裙裤不方便,很容易淋到,还是先回去吧。”
周防久志摇摇头,轻声和别人打了记招呼后率先走向玄关,冲着久代遥招手:“我是哥哥,不是客人。一起走吧。”
久代遥怔怔看着玄关处回身温和笑着的人,从前,她一直很羡慕鹤园和美热闹的家庭,也常过去帮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她他是她相依相伴的亲人,就连父亲,也未曾如此露骨地表达过对她的爱意。
说不上是感动还是茫然,久代遥只觉得大脑连思考都忘记了,险些崩坏了平静的表情。意识到松动的内心,久代遥心中一紧,掩下异样,含糊应了一声。
☆、约会
三条街外的羽崎棋社是附近爱棋之人十分喜爱的去所,今天正是一年一度博弈活动,包括围棋将棋国际象棋等棋类运动,都有知名人士坐镇迎接挑战。
久代遥和周防久志赶到的时候,第一间和室内乌泱泱聚集了一片人,一点儿没有观棋不语的好品质,时不时叫着好或者交头接耳,反倒让室内陷入一种闹哄哄的无秩序。
久代遥正想往后去,却被周防久志拦住,不解抬头,周防久志苦笑:“不用往后看了,看来爷爷就在这里。”
说着,脱鞋而入。
久代遥瞅瞅周防久志的背影,再听了听屋内嘈杂的声响,抽抽嘴角,埋头跟上。
屋内多是中老年人,却没看见什么年轻人的影子,久代遥刚接近人群,就听到周防凌健耍赖的声音:“诶诶诶等等,我要悔棋,悔棋!”
有熟人调侃:“凌健你又要悔棋啊!人家开局都让了你五子了!”
“那能一样么!进藤可是职业九段,好歹让我垂死挣扎到结束啊!”
周围哄堂大笑。
这时久代遥总算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周防凌健,四周人见有人凑上来,友善地侧过身体,好让她看得清楚。
与周防凌健对弈的是在此般情况下格格不入一个青年男子。
男子目光专注,听得周围人的调笑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半分不愉快,也没有因为对手棋艺的拙劣的闹哄哄的棋品而表现出半分不满。
他伸手轻挡住周防凌健预备落子的动作,手指在棋盘上空虚点:“周防爷爷你看,此时若是落在此处,十子之内尚能苟延残喘,但若是落在此处,虽不能扭转劣势,却能在对方进攻的关键时刻生生阻拦……”
久代遥看了看棋局,黑黑白白反正她是没看懂,将棋好歹知道能怎么下,黑白棋的她只懂五子棋,不由在周围人点评的间隙拽了拽周防久志的衣袖,低声问道:“这是谁啊?”
“进藤光,职业九段棋手,围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国中时期就入了院生。”周防久志凑耳轻笑,“爷爷有段时间很夸奖他,也拉着我要去学围棋,可惜我是滩扶不起的烂泥。不过没想到羽崎棋社能请地到他来,难怪这会儿了人还这么多,否则这时间应该散场了。”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周防久志又说:“刚见面爷爷可能不好意思开口,不过过段时间如果爷爷撺掇你去追进藤,你可千万别答应。倒不是说进藤不好,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在世界上最爱的爱人只可能是围棋……没几天功夫,爷爷就会转移目标,让你去追塔矢亮——也是围棋界的年轻天才,再过几天……”
久代遥抽抽嘴巴。
说起周防一家四人,周防久志和蔼,周防花菜热情,周防次郎淡然,却唯有周防凌健这个外祖父给久代遥印象最好。
第一次见到她既没有表现出过分的热切,也没有冷淡如陌生人,却是真真正正像是对一个归家的孩子一般。
但现在……
总觉得外祖父的形象很幻灭。
说是对局,其实下着下着,就变成了单方面的指导棋,偏偏年轻的进藤光没有让人觉得他高人一等,甚至从观局者的角度来看,他更像是一个陪老人家下棋的小辈。
听着他的讲解,对棋局一窍不通的久代遥都听得几分粗浅意味,倒没觉得无聊,等一局终了收回目光,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认认真真地看了许久。
“时候不早了,大家也都请回吧,明日我还会再来的。”进藤光礼貌地拒绝了他人纷纷再来一局的话语,客气地劝说众人早早回家,而自己留下来整理和室。
周防凌健还沉迷在刚刚的棋局中无法自拔,垂头晃脑地嘀咕些什么,周防久志了解他的性格,倒也没去打断他的思考,对着认识的人打声招呼,拉着久代遥去认人去了,也算是带她做做功课,万一以后他不在来领人不至于连打听都不好打听。
等周防凌健回味完棋局,如梦惊醒,和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周防久志也带着久代遥回来了。
脱离棋盘的周防凌健立时没有了下棋时的吵吵嚷嚷的糟糕态度,十分客气地和进藤光寒暄:“进藤老师刚刚那局真是太精彩了,受益匪浅啊balabala……”
被一个头发都白了的长辈称呼“老师”,进藤光尴尬极了,只能客套地哈哈笑,对弈时的精明统统消失,反而表现出几分的傻气。
周防久志察言观色,拉住周防凌健道:“爷爷,时间不早了,爸妈差不多也回来了,我们回家吧,进藤君也该回去了。”
“是是是,看我老糊涂的。”说话间四人走到了玄关,和也收拾准备下班的前台聊了两句,就准备出门,忽然,周防凌健看到玄关处仅剩的三把伞,眸中霎时精光一闪,身为长辈的气势立刻笼罩周身,端态道,“小志啊,外面下雨啦?”
“是啊,所以我们才来接您,想着您早上出门没带雨伞。”周防久志说完愣了下,转向前台问道,“安里小姐还有多余的伞吗?”
安里抱歉地摆摆手:“有很多人没带伞,所以棋社里的备用伞都被借走了。”
“这样啊,那一会儿我和小遥撑一把伞,这把伞先借给进藤……”周防久志话还没说完,就被周防凌健厉声打断。
“今天受了进藤老师的照顾,小遥你也送送进藤老师好了,替爷爷表达一下谢意。”说着还不忘冲久代遥挤眉弄眼。
久代遥倏地一愣,先前周防久志的话不期然在脑海中响起,心中哀嚎,不会那么巧刚说完就赶上了吧!
不仅久代遥尴尬,进藤光也非常不自然,他笑着摆手说:“我家有些远,我可以乘出租车,没伞不碍事的。”他的视线不经意划过周防久志的裙裤,被久代遥看在眼里。
为了坐姿舒适,周防久志选择的裙裤都是宽大的,昨日里闲逛时他曾提到当初加入学校花牌社团也试穿过裙裤,不过因为不合身紧凑了些,抢牌动作太大结果撕裆了。虽然心里也清楚那只是那件临时穿戴的衣服质量不过关,但他之后就习惯性选择宽松面料柔软的裙裤训练或比赛。
看现在连雨不断,如果两人共撑一把伞,等到家肯定湿透了半身,天气寒凉,肯定是要感冒的。若是久代遥和老人家挤一把伞,又不太好。两人特意来接老人家,也总不能因为多了一个人就特意坐车回去……也难为他能瞬间想到那么多。
“这怎么行呢,这样。”周防凌健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几张一看就随意塞进去的钱币,放在久代遥手心,“小遥你顺便请进藤老师吃顿饭,进藤老师之前不是说今儿家里没人,稍微晚归不打紧嘛,肯定没饭吃,就这么决定了,小志啊,我们先走吧。”
周防凌健不等两人拒绝,立马招呼周防久志走人。
周防久志失笑,无奈地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久代遥手上叮嘱,顺便多拿了两张钱币:“你送完进藤君就直接打的回来。有事打家里的座机。”
被丢下的两人相视苦笑,久代遥耸耸肩,笑道:“既然外祖父那么说了……进藤君,我们走吧。”
女孩子都不介意,他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也实在不像话,进藤光微微一笑。
进藤光住的方向和周防宅截然相反,久代遥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有趣,也看中了几家很感兴趣的甜品店。
记得周防久志喜欢吃甜品,或许回去的路上可以捎带一些,当然不是用祖孙二人给她的钱。
久代远工作繁忙,工薪却不低,久代遥平日花销少,零用钱从来用不完,这也是一点周防家拒绝她出门打工的理由,还说她从前一个人住够独立了,不用再去进行社会锻炼,应该好好享受家庭的温暖。
虽然温暖地有些过头……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条街,进藤光越走离久代遥越远,显然十分不习惯和女孩子相处,即便那个女孩子和他相差了好几岁,不一会儿,半边肩膀都漫上了水色。
久代遥一边走一边张望一边发呆,本来还没发现什么,突然觉得这么闷不吭声地很不礼貌,好像表现地她不情愿一样,立刻想找话题,这才发现身边的人几乎将大半个伞都让给了她。
“对不起,我都没注意,只顾着自己走,伞都没撑好。”久代遥慌张地靠近进藤光,将他笼罩在伞面下,发现他一侧布料的颜色已然被水淋地深了些许,更加愧疚,“是不是我撑地太低了?”
“没有没有,是我不太习惯和女生相处。”进藤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直白的话倒是让久代遥有些呆滞。
忽然久代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纷纷扰扰的思绪反倒没那么错杂纠结,笑得进藤光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我也不太擅长和初次见面的人相处。”久代遥调皮地吐吐舌头,将伞塞在进藤光的手里,“不过进藤君意外地很可爱呢。”
“啊?”
或许是难得在这碰上一个没什么亲戚关系需要顾及又没什么心眼的同辈,久代遥神色也轻松起来:“实际上我是第一次到京都久居,对周围的陌生有些敬而远之,总觉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尽量少说话。今天看到进藤君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复杂,想得太多。”
“呃……”进藤光一知半解,不明所以。
久代遥的话戛然而止,并没有深入。进藤光和周防久志不同,周防久志对花牌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喜爱,就像是他自己说的,“觉得有天赋就去玩了”,然后发现不那么无聊就继续了。
进藤光对围棋的喜爱是连久代遥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正是因为对一样事物的极爱,而单纯。很难想象在围棋上如运筹在握的将领一般厮杀的进藤光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就算是此刻与他站在一起的久代遥,都会产生“如果在他面前想得太多,就很罪孽深重”的感觉。
即便以两人的交情久代遥不足以对他说出自己的忧思顾虑,却也产生了抛弃所有烦恼的轻松快意。
☆、送票
虽然话题莫名其妙地无疾而终,两人却打开了话茬子,闲聊起来。进藤光说得最多的就是围棋,包括人,包括一些让他印象深刻的棋局。有时也会说到生活中的琐事,是个简单到只要找到线头,他就会自动将自个儿的线圈整齐地拉出的人。
刚开始久代遥还会说上些自己碰上的有趣的事,到后来完全就是在听对方说了。
渐渐走进了闹市区,进藤光也顾不得害羞,将她小心护在人行道的内侧,更贴近了几分,虽然两人时不时的碰触让他耳根发红。
走着走着,久代遥忽然感觉脊背发寒,似乎有谁在冷冷盯着她,目光带着恶意,近乎实质,几乎炸毛地回转过身。可惜虽然是雨天,街上依旧行人如潮,压根没发现什么,眼中一晃而过一道红影,再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联想了一下来京都后的日常,久代遥并没有发现有得罪什么人的地方,还以为是错觉。
“怎么了吗小遥?”在交谈中很快改口称呼名字的进藤光关切询问。
久代遥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简单用了晚饭,最后当然还是进藤光强硬地付了钱,又一路走到近藤家门口,进藤光才将她送上出租车,并嘱咐到家后给他发邮件报平安,这才分手。
等到家,久代遥才想起她忘了问问对方是否有空去看演唱会了,也忘了多走几步路替周防久志买份甜品。些些歉意的同时却没发现其实她还没有接受他们。
“小遥回来了,这么晚,怎么样怎么样了?进藤君不错吧?”一回家最起劲的就是周防凌健,强势挡住其余人,占据了审问最佳位置。
久代遥汗颜,完全忘了还有人等着自个儿八卦,偏偏不好随意地糊弄,巧妙回道:“进藤君人很好,说了很多围棋的事,虽然我没怎么听懂。”
周防凌健虽说上了年纪,年轻时却也是相当精明的人物,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笑容垮了一半:“这小子围棋下的好,就是有些榆木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