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会想,谁不想要奶脯肉,炼点猪油一冬天都能吃上荤腥了。”
不同年代的环境不同,大家的诉求也不同,牛鲜花听了听旁边的媳妇婆婆们议论,一直没有人说到自己上辈子在菜市场最喜欢的最贵的里脊肉,牛鲜花一开始不解,觉得是农村人不懂,后来才想明白,这农村人一年才吃一回肉,谁家不想吃肥肉,越肥越好,不仅吃着香,还能炼猪油。
牛鲜花正听大家说着各个部位猪肉的各种优缺点,却被嗷嗷待宰的猪叫声吸引过去。
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被赶了进来,牛瘸子指挥着几个大汉将猪的四肢梯子捆起来,大喝着把猪抬起来放在一个架子上,四个大汉压着猪身子,猪头悬空,下面放着一个大盆。
村里经验丰富的杀猪汉子拿出磨得锃亮的刀朝着猪脖子就是一刀,猪大叫,暗红色的猪血就顺着流下到了猪头下面的盆中,血腥味骤起,猪叫声慢慢小下去,血液渐渐流干,猪命呜呼了。
牛鲜花被刚刚的一幕吓的不轻,周围人声嘈杂,牛鲜花看着周围热情的村民,实在搞不懂,这么血腥,这有什么好看的。
猪已经死了,大汉们把猪取下,旁边大锅上烧的水早就开了,滚烫的开水氤氲着快乐的气息,大家把猪抬起来往锅里一放,有人在旁边用瓢舀着水浇在猪身上,撕拉一声,院子里都是烧猪毛的气味,然后就是刮猪毛,拿着刀刃沿着猪皮上上上下下,猪肉露出白白的猪皮,刮完毛,一人拿着长尖刀把猪延中间剖开,取出五脏六腑。
大家津津有味的看着这场解剖游戏,一边讨论着猪的心肝脾肺肾都怎么煮才好吃,猪肉还没分呢,大家嘴里的唾液早就分泌好了。
这波人忙着将猪大卸八块,另一头猪早已经被拴好捆着放在木架上了,好像是听到了同伴的遭遇,知道大限将至,这猪挣扎的更厉害,都被捆着放到架子上了,却又挣扎着滚下地来,村里的孩子们指着在地上挣扎的猪笑作一团。
赖头子是负责抬猪的人之一,这时候也笑骂道,“这畜生临死也不老实。”
“这畜生也知道是过年呢,高兴的都扑腾了。”周围的人笑。
牛瘸子拐着腿过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畜生畜生的叫!说笑甚说笑,吃猪肉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牛鲜花听村民们聊起过,这牛瘸子因为瘸了一条腿,被队长安排到猪圈去喂猪,看他的样子,想这两头猪都是他喂大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有感情,在这欢乐的气氛下,可能真正难过的就他一个人。
其他人看着牛瘸子的脸色,不再说笑了,牛瘸子拐着腿走到一边,“一、二、三,走!”赖头子和几个大汉数着数又费力的把大猪又重新抬到架子上。
“赖头哥,今年这猪多少斤,俩头都比去年的看着大呢。”一个女孩子在旁边踹着袖子问,声音清脆好听。
这女孩牛鲜花认识,名叫招娣,性格外向,像个小辣椒似的,说话嘴不饶人,在牛家村十分惹眼,之前也跟着村里人议论过牛鲜花的不是,后来还上牛鲜花这里看过冻疮。
“这俩头都有两百多斤,都比去年长的肥。”赖头子没回答她,站在旁边的二蛋插嘴道。
牛鲜花看的出来,二蛋这小子看人家的样子嘴角都扯到耳朵根了,怕是看上这姑娘了,但牛鲜花看着姑娘的眼神方向,似乎对猪或是抬猪的人更感兴趣。
大冬天的,大家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赖头子也不嫌冷,就穿了个羊皮背心,打着赤膊,黝黑的肌肉因为使劲儿而鼓起来。另一头猪也被放了血,他抬手擦着汗,招呼着其他人“赶快把锅腾出来,烧水准备烫猪毛。”
人多力量大,几下那头先杀的猪已经被大卸八块,面目全非,成了村民们心心念念一年的一块一块猪肉。
半天的时间,两头大猪都被分解的干干净净,就连猪头都处理好了,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分猪肉。
村里的牛会计早就指挥人将所有的猪肉重新称过,算好,每个满工分的能分多少斤,清清楚楚的。照例,还是按照上次分粮的次序,队长牛富贵拿着村里的花名册点名,点到名的家庭上去领猪肉,其他人在后面伸长着脖子看着。
叫到名字的人,上去领猪肉,都是一家一家的来的,挤在案头前,大家七嘴八舌的,有的想要那个,有的想要这个,这可是一年到头唯一吃肉的机会,十分热闹。
先叫到名字的有好处,面对着一大堆的猪肉,还有可挑挑拣拣的余地,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只要你不过分,基本都是可以得偿所愿的分到想要的猪肉。
“这还是先去挑有好处。”牛鲜花抱着盆子伸长脖子看着前面分肉的状况跟旁边的牛兰花说。
“那肯定哇!”牛兰花无语的看了一眼牛鲜花,“要不然各家都是拼了命的赚工分,还不就为了先分点猪肉。”
牛鲜花恍然大悟,原来这名字排名也是有讲究的,基本都是按照各家各户一年的工分排名,工分靠前的就有资格先选,因为人家工分多,这样后面的人就是想说闲话也没底气了,因为说到底自己工分低,这样的安排也就起到一个督促大家努力劳动,多多赚工分的作用。
分猪肉的行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牛鲜花婆婆一家以前劳力也还算可以,叫了一会儿便叫到了牛德富的名字。牛德富和张桂芬在人群中欣喜的大喊,“这呢,这呢。”
“五斤六两。”
牛鲜花有了上次分粮的经验,也急忙挤到前面去,“等等,等等!”
牛富贵不悦的皱着眉头,他已经被前面来分肉的烦死了,不是觉得缺斤就是觉得短两,扰的他烦不胜烦。
“队长,俺和他们已经分家了,别把俺们算成一家!”牛鲜花举着手急急忙忙的说。
牛富贵抬头看是牛鲜花,也就没说啥,毕竟又是治牙痛,又是给烟草,还能治冻疮,咋也不好意说。
牛富贵在本子上看了看,从新划拉了两下,“四斤二两!”
“就她一个人就分了一斤四两两?咋算的!”张桂芬听到这分配就像是自己被割了一斤肉似的哀嚎,声音尖尖的让人受不了。
“说多少斤就多少斤!没算错!割肉!快点快点,下一个。”牛富贵不想跟她废话,跟后面的赖头子下指令,一个个的都跟他理论墨迹,这得分到啥时候去。
“好嘞!”接了指令的赖头子刷的从一块肉上划了一大刀,啪的甩在旁边的称里,称量的人给赖头子一个大拇指,“神啦,四斤二两!”
张桂芬还正在跟牛富贵理论呢,觉得自家不应该只有四斤二两肉,可是现在却被甩过来一块四斤二两的肉。
她刚刚还在下面计划着要怎么分配这仅有的份额呢,可眼前这块肉却割好了,这下她更气了,张嘴就嚷嚷上来,“你这是作甚呢!俺还没说呢你咋割了,俺不要这块!”
“嫂子,这是猪腿肉,正经好肉,你不要后面没法割!”赖头子擦擦汗说了一句。
“嫂子,咱们这是分肉,又不是买肉,哪能是你想要哪块就要哪块的。”牛富贵在旁边好言相劝!
非暴力不合作的张桂芬哪可罢休,嚷嚷着要换肉。
但是后面都是要分肉的村民,冰天雪地的大家还要挨着冻,没时间跟她墨迹,几番下来,双方互不退让,几乎要有动手的架势。
牛富贵是队长,别搞得烦了,翻脸了大喝一声!“行了!这是作甚,还有点生产大队纪律没了,好好的前腿猪肉为甚不要,不要你家就等着最后分,你看行不,行就放下肉等着,这么好的肉不要,你不要多的是人要!”
谁都知道要是等到最后,哪还有这好肉,没办法牛德富和张桂芬只好把四斤二两的猪肉放到自家的盆里。
“那俺还要一碗猪血!”张桂芬咬着牙踹着袖子说。
牛富贵也烦了,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烦躁的点点头,给分肉的递了个眼色。
张桂芬这个难缠精终于端着一碗猪血和四斤二两猪肉走了,分肉才得以继续顺利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啰嗦了,码字去。
第32章
分猪肉的进程在经过这个令人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之后顺利进行。
“一斤四两!”牛富贵喊了一声。
赖头子听队长牛富贵一发话, 就从肥肥的五花肉上深深的一划, 后面的人着急喊着,
“她这工分得靠后分肉。”
牛富贵头也没抬拿着笔在本上记着, 随口说, “就一斤半斤的俺后面还得记着呢,乱了套了, 割了就割了吧。”
赖头子才没管那么多, 早割了一条肉扔到旁边的称上, 那人提着称一称, “哈哈,赖头子,这下不行了吧,不准,一斤。”
赖头子跟那人憨憨的笑说,“斤数少不容易割准。”
“再割四两。”秤肉的人说着。
“四两咋割呢, 给上一副猪耳朵算了,猪耳朵看着大,没甚肉。”赖头子把刀插在案板上, 从一边的案板上伸手拿了一对儿早就已经切好的猪耳朵秤都没秤直接扔到牛鲜花的盆里,牛鲜花感觉到包着盆的胳膊一沉, 这……这……这早就超出四两了吧。
其他人再想说什么,赖头子不耐烦的跟旁边的队长说,“下一个,老子冻死了!”刚刚抬猪肉的时候光着膀子, 那时候在运动可能不感觉这么冷,现在站在这里割肉嚷嚷着冷。
牛富贵看看牛鲜花盆里的猪耳朵和肉本想说什么,再看看牛鲜花,算了算了,寡妇家家的,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低头看了看花名册。“下一个,牛爱国!”
后面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咋咋呼呼的冲出来,混乱中谁还管牛鲜花这点小事。牛鲜花抱着一副猪耳朵和一斤肥的流油的五花肉看看牛富贵和赖头子,牛富贵皱着眉头早就不理她了,赖头子一脸嫌弃的跟她摆摆手,似乎在控诉她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牛鲜花还是说了声谢,赖头子看着牛鲜花愣了一下,表情不耐烦的挥挥手,满脸写着占了便宜还不快走的嫌弃。
牛鲜花满足的抱着盆就回家了。
事实证明,牛鲜花之前的努力没白费,要不然在这人人都缺肉的时代,肚子都填不饱的牛家村,自己哪能拿着这肥花花的五花肉和两个能招风的大猪耳朵。
牛鲜花一个寡妇,一共才分一斤多点的肉,注意的人不多,但就是有那好事者惦记的清清楚楚。
“牛大国一家!”牛富贵叫了人继续分肉。
说起这牛大国一家,也是牛家村数得上的奇葩大户,牛大国老两口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个格局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三个女儿取名来娣,招娣,盼娣,就怕还不来男孩,好在最后还是生了一个儿子,得男不易,取名大宝,一家人宠的跟什么似的,到现在都是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跟个弱智儿似的,在家除了吃就是睡,被老两口和三个姐姐一家人养着。
这个年代,虽然重男轻女,但是一般十五岁的半大小伙,正是有力气的时候,谁家不是派到地里干活,就为了能多挣点工分。可是她家不一样,全家拿着半工分的人养着一个壮劳力。
“三斤二两。”牛富贵说着牛大国一家该分得的肉。
招娣挽着她娘站在案板前,咬了咬嘴唇,“娘,俺想吃猪耳朵。”
她娘正皱着眉头研究着眼前的肉该要哪块好呢,一边训斥一边跟赖头子招呼,“吃甚猪耳朵,干占地方没肉,大宝又不爱吃猪耳朵。”“要三斤猪五花,俺家大宝爱吃这肉,有肥有瘦,吃起来才香!”
赖头子笑了笑,划了三斤五花肉,上称一称,正好三斤。
“那不是还有二两么,赖头哥,正好要个猪耳朵。”招娣一看还有戏,看着赖头子就招呼起来。
赖头子抬眼看了看她,又看看招娣娘,赖头子有点犹豫,虽然这招娣性格强势倔强,但她是做不了她们家的主的,这不还没动手呢。果然,招娣娘不理家里女儿的意见,“别瞎要,剩下二两割点奶脯肉,给点肥的,俺回去炼点猪油。”
赖头子朝旁边一喊,“二蛋,让你找的衣服呢,你想冻死俺?”
二蛋抱着赖头子的棉袄过来了,赖头子穿上二蛋拿来的衣服,见她娘俩确定了,手起刀落,扔了一块白白的肥肉在秤上。
“嫂子,你看,二两高高的。”
招娣娘欢天喜地的抱着盆走了。
“招娣,等会俺让俺娘要这副猪耳朵,到时候上俺家吃来。”二蛋在旁边及时的献殷勤、但是被娘怼了的牛招娣正烦心着呢,气呼呼的冲二蛋喊,“俺家有的好吃的五花肉,谁稀罕吃你家的猪耳朵,再说等你家挑肉的时候,说不定连猪耳朵都吃不上!”
二蛋傻眼,赖头子抬眼严厉的看了眼看牛招娣,这姑娘从小就泼辣,长大了越发没个样儿了。
招娣看到了赖头子的眼神更觉得委屈,狠狠的瞪了旁边的二蛋一眼噘着嘴跟着她娘走了。
其实,今年并没有跟往年有什么不同,每年割肉牛招娣家要的肉都差不多是一样的,大头是儿子吃的,留下的零头来买点奶脯肉,回家炼点猪肉,这个年也就算过好了。牛招娣虽然那么说,但她也知道今年当然也不会例外,过年牛招娣家的餐桌上还是会有肉的,不过,还是以牛大宝吃为主,牛大宝吃完了才会留得她们其他人吃个一片半片的。不过牛大宝的食量那么大,想来今年是吃不到肉了,牛招娣心里那个不痛快呀!
二蛋被心爱的姑娘怼了,心里也不痛快,在旁边跟着赖头子打下手,蔫蔫的也不说话了,像是霜打的茄子。
也难怪牛招娣会那么说,二蛋家是村里的另一个寡妇家,二蛋爹早早就死了,二蛋娘一个人拉扯着二蛋长大,二蛋年纪还小,尽管早早的就到队里干活了,但是也只是挣半工分,二蛋娘长年一个人带孩子,早就身体不怎么好了,半工分有的年景都挣不满,因此,能分到的猪肉很有限,工分少,就排到后面分,到分的时候,往往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了。这样的家庭,牛招娣当然看不上他。
赖头子趁分肉的空档拿出烟来,把刀递给二蛋,“二蛋,你来分肉,俺吃跟烟!”
二蛋在旁边瞬间眼睛就亮了,割肉,这在牛家村可不是个一般的差事,能给大家分肉,自然也就莫名奇妙的高人一等。赖头子因为力气大在年纪小的时候就跟着杀猪割肉,又跟以前割肉的老人儿混的熟,后来就自然揽下这个活儿,刀是从不让旁人碰一下的,这也是门手艺呢,而且是抢破脑袋的好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