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派人仔细打探了宋辞的来历,待察访过后得知她早先假托封氏义女的名头历世,而后又因为林如海的缘故和荣国府成了亲戚,立刻盯上了林、贾两家的未婚女儿。
只可惜这两家的女子全都养在深闺,若想不那么刻意的扯上关系实在太难,所以他才把目光放在了最容易得手的贾元春身上。
借着毓庆宫的地势,太子很顺利地赶在其他兄弟之前下手,在女眷中添上了一位姓贾的格格。
为了让贾元春死心塌地为其所用,胤礽不顾太子妃瓜尔佳氏的体面独宠了她一个月,甚至还开恩让十年未出宫的贾格格在毓庆宫偏殿会见家人。
这天大的体面不光让新晋为太子爱宠的贾元春喜极而泣,也让得到消息的贾家人欣喜若狂。
待贾母一行人身着诰命服通过层层关卡由东宫小太监指引着来到偏殿,贾元春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老祖母,请恕孙女不孝!”
史太君伸出双手扶起元春,呜咽着说道:“使不得,格格现在已经是皇家的人了,我们做奴才的,哪能受你的礼!”
“快坐下,让你家太太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贾母先把孙女送到二太太旁边,又朝身后站着的尤氏、邢夫人和王熙凤说道:“都坐下吧,一家子骨肉,别太见外了。”
王夫人含泪握住女儿的手,颤声说道:“十年了,一眨眼,咱们母女已经十年未见了,你弟弟一直念着你,还有老爷,他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你不要怪他……”
“女儿怎敢如此?”
贾元春忍痛微笑着说道:“女儿这些年不能在老祖宗和父母身边伺候已属不孝,今日好容易见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
“是了,凤丫头,快让你姑妈收了眼泪,以后咱们娘几个说笑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王熙凤赶忙替王夫人拭泪,劝道:“姑妈好容易见到了大妹妹,怎么只顾着伤心,宝玉还在家等着问呢。”
“珠大嫂子怎么没来?”贾元春看了一圈,忍不住问道。
“今天是格格的好日子,怕冲撞了,正好兰哥儿馋嘴吃坏了肚子,就让你嫂子留在家里哄孩子。”
贾母拍拍孙女的手,拿出随身带着的钱袋,“这里是三十万两银子的银票,全是家里这些亲戚给你凑的嫁妆,另外还有一把钥匙,配套的铜箱子已经由太子的人送到你屋里去了,里面是些精巧的顽器,留着你送人或是自己把玩都好。以后有了难处千万别瞒着家里,我们在外面总比你强些,随便哪里俭省点也不会亏着你的。”
贾元春接过钱袋忍不住又落了泪,模糊的目光在几位亲人面上一一转过,“多谢老祖宗,还有各位嫂子、伯母,元春再不敢忘的。”
尤氏笑着说道:“我们老爷说了,让格格不必挂念家里,他定会约束好族中老少,免得那些人张狂起来给格格添事端。”
几人又说笑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不多了,贾元春让抱琴拿来了一个小包袱,“这是我闲时做的针线,上面附了签子,请太太帮我分发下去。宝玉也大了,幸好他知道上进,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也能跟太子爷求个恩典。”
王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如今你弟弟整天跟着林姑父读书,连你老爷都少有打骂了,可见学问是骗不了人的。他现在还小,怎么也得等成了亲再谈别的,你也不用惦记他,还是趁着年轻早点……”
其余的话王夫人不方便说,只是眼含深意地望着女儿的小腹。
贾元春含羞别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贾家人高高兴兴地走了,一直躲在暗处的宋辞却很无奈。
本以为贾元春能平安待到出宫,没想到阴错阳差成了太子的格格,还是因为多了个仙子亲戚的缘故。
宋辞也是奇了,不知道太子哪来的自信觉得所谓的有道之人会因为这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卷入尘世间的纠纷,难道人家就不怕耽误修行么。
不说她本就不会参与九龙夺嫡那点事儿,只看太子走的这步臭棋,贾元春再怎么说也是小选记名的,只要她没出宫,在名分上就是皇帝的女人。
太子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受用了亲爹的后备役小老婆,真是自寻死路。
这俩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无论结局如何都与宋辞不相干。
可要是按照原本的轨迹,贾元春该是四贝勒胤禛的格格,最后晋升贵妃,这才有了荣国府的省亲别墅。
现在太子早晚被废,省亲更是没指望了,又上哪弄个美轮美奂的园子给姑娘们赏玩呢。
想到那座兼具天上人间至美的大观园,还有期间发生的那些美丽动人的故事,宋辞心里略有遗憾。
不过这点小心思完全比不上宋辞今日特意入宫要做的一件大事。
时值太后娘娘寿诞,在户部挂名的行商桂花夏家进献了六十六件由暖房精心培育的桂树盆景,因着花繁叶美得了内务府总管的看重,特意选了最好的几盆摆在太后宫中。
这桂花夏家现任家主的女儿就是与薛蟠成亲后害死原主的罪魁祸首夏金桂。
夏金桂为人狠辣刁钻兼行事霸道,尤为嫉恨比自己先进了薛家的妾室香菱,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她先是利用陪嫁丫鬟挑唆薛蟠数次殴打折磨香菱,后又用毒魇咒诅之名嫁祸香菱有毒害大妇之心,最终使得这个软弱天真的女子死于夫妻二人的连番毒手。
宋辞既然要替原主报仇,当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连夜进宫驱使紫禁城里的老鼠咬坏夏家盆景的根系使其一夜坏死,又让鸟儿帮忙把那些盛开的桂花啄落。
待天一亮,起来上差的宫女太监看到这番堪称不祥的景象全都吓得惊叫连连,不仅惊动了后宫嫔妃,连正在乾清宫会见大臣的皇帝也得到了消息。
如今的康熙帝极为在意此等天降异象之事,再加上桂花无故败落确实触到了太后娘娘的霉头,又有内务府总管将一切罪责全都推到了进献之人头上,对夏家的处置也就不在意料之外了。
碍于皇太后寿诞在即眼前不宜见血,康熙帝并没要了夏家母女的性命,只摘去夏家皇商的招牌,另赏了承办此事的夏氏女仗刑三十以儆效尤。
夏金桂再泼辣也只是弱质女流,没挨几下就疼得连声儿都喊不出了,一直挺尸似的擎到最后。
无力回天的夏老娘强忍悲痛将人抬回家,花重金寻医问药,可惜只请回了几个不怕事的江湖郎中,胡乱开了点药给夏金桂对付着用。
眼见夏金桂人快不行了,宋辞又假托薛蟠的名义托梦给薛姨妈,只说在下面孤苦无依,没个亲热人嘘寒问暖,求她想办法给自己娶个媳妇作伴。
爱子如命的薛姨妈果然听了薛蟠的话,想要张罗着给儿子做一门亲事。
许是命中注定,薛姨妈没多久就找到了因为受仗刑一病死了的夏金桂。再者因为这二人原本就该是夫妻,八字自然相和,倒成了现成的好姻缘。
夏老娘心疼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怕她将来无人供奉,也同意了薛姨妈的请求,将二人配成阴亲。
因为寄居在贾家,不方便在亲戚家弄这些幽冥鬼魅之事,薛姨妈只能将儿子媳妇的牌位供奉在庙里,又派出忠心的管家护送夏氏女的骸骨返回金陵与薛蟠合葬。
至此,薛蟠和夏金桂这对曾经联手治死香菱的狠毒夫妇虽然活着做不成天上一双,死后倒也成了地下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夏金桂张牙舞爪扑过来:都是你这个死鬼害我!
薛蟠呜呜哭道:别打了,我自己还是个冤死鬼呢!
第21章 17、
如今彻底了结和原主之间的因果,宋辞在红楼世界算是无债一身轻。
至于原本打算出手救助的目标人物秦可卿和王熙凤,前者因为贾元春成了太子的女眷,不可能再做出相悖之事保住了性命;后者因为实在不开眼得罪了宋辞母女直接降等待定,将来能做到哪一步只看她的造化。
闲来无事的宋辞整日里在庄子和林家两头跑,偶尔陪着林黛玉去趟荣国府和姐妹们说话。
凭着当初编造的那段半真半假的身世,薛家人和贾家人都换了张面孔待她。
宋辞虽然不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却也乐得维持表面的平静,假装看不到薛宝钗明里暗里的探究。
自打薛姨妈豪爽的拿出五万两银子给贾元春填妆,荣国府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都盯上了梨香院,抢着在薛家母女跟前露脸讨赏。
薛家也果然没让这群人失望,大把银钱水一般淌出去,很快就将原本因为薛蟠横死带来的坏名声冲散了,又替薛宝钗买来了贤良大方体贴人的美名。
薛大姑娘在府里的声望好似一夜之间攀上了顶峰,不单原本的三位正经姑娘退了一射之地,连日渐得到王夫人看重的林黛玉也只能勉强与其争锋。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除了毫不知情的贾宝玉,几乎长眼睛的人都看出了薛姨妈母女对他的格外关注之意。
宋辞明白,这是薛家预备促成金玉良缘使的力。只是而今通晓事理的贾宝玉再不可能做出闺房探病的莽撞行为,那块须得玉才能配的金锁该如何面世呢。
不等宋辞替薛家着急,府里果然沸沸扬扬地传起了关于薛大姑娘的稀奇事。
前有海上仙方“冷香丸”,后有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字真言的天赐金锁,再加上下人的讹传,只差没把薛宝钗说成是天仙下凡。
就连心知肚明的宋辞听了,都觉得这姑娘和自己一样是个有来历的,何况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
事情越演越烈,眼看着贾府的几位主子依然无动于衷,许久不曾上门的林姑爷来了。
林如海精心调\教出了贾宝玉,怎么可能让别人凭白摘去果子,反害自家女儿伤心。
何况当年留人的时候他就讨来了贾政的亲笔手书,言明眼前儿女尚幼,暂且一同教养,只等年纪大了就定亲。
并不是林如海非要做小人行径,坏在世事难料,他防备的正是今日薛家之事。
想到来势汹汹的薛家,林如海也不耽搁,直接带着手书去荣禧堂见了内兄贾政。
原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只是初提此事,贾政就满口应了下来,还特意翻出《通胜》定下吉日纳采。
府里老爷亲口定下双玉亲事,谁还敢硬扛着夸赞金玉良缘,流言没几天就散了个干净。
史太君多年的心愿终得圆满,忍不住老泪纵横。
哪怕现今林如海再娶一房另生了儿子,在她心里也始终将黛玉列为孙媳人选的第一人,况且还有痴心妄想的薛家候在一旁虎视眈眈。
初闻金玉良缘的名头贾母只觉好笑,薛家单凭五万两银子和一些口舌之争就想让她舍了宝玉,想得也太美了些。
即便她这个老祖母不妨碍,宝玉亲娘也必是不肯的。
贾母想得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为了太子府上的女儿,王夫人也绝不会让薛宝钗嫁进府里。
若在平日里王夫人还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多关照薛家一二,可轮到宝玉的婚事却再无可能。
不谈林家对儿子的助益,单看薛林二位姑娘的声名地位就有如天堑,极易取舍。
正好老爷做主许了林家,也免得亲戚间闹得太过成了笑话。
林贾两家亲上加亲再续前缘一时传为佳话,只苦了痴心错付的薛家母女。
薛姨妈哭得几乎抽搐过去,薛宝钗倒是面色平静,只盯着一处发呆。
“妈,我们搬出去吧,这府里不能再住了。”
薛姨妈冷不丁听女儿说了一句,含泪说道:“搬走?说得容易,如今你哥哥没了,家里只咱们母女二人孤零零住着,岂不是要被人生吞了!”
“留在府里也不过是个尴尬人,倒不如早些撒手,保全亲戚间的颜面。至于府外诸事,总还有舅舅可以理会。”
薛姨妈很不甘心,“他们如今只是定了婚期,焉知往后没有变化,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等姨妈开口送客吗?”
薛宝钗看得明白,如果王夫人真的有意与薛家结亲,就不会没有半点表示。
“若不是你姨妈每日里亲亲热热拿你当女儿待着,我又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薛姨妈说着又哭了起来,“都是你哥哥那个孽障,活着不省心,死了还要带累你。”
薛宝钗听了这番话只觉得满心疲惫,如果当初母亲肯好好管教哥哥,又哪来的今天,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何苦再去攀扯别人。
薛宝钗劝了一夜,薛姨妈终于点头答应搬回家去。
正赶上府里筹备两个玉儿的婚事,处处忙得落不下脚,薛家借口不愿给亲戚添乱就要离府。
史太君和王夫人拦了几遭,薛姨妈再三请辞,终是在临近双玉婚期的时候搬了出去。
不愿再因为婚姻之事坠了颜面的薛大姑娘索性打出坐产招婿的名头,如此不仅免了日后家族败落的危患,还能替薛家延续香火。
一心想要撑起薛家门面的宝姑娘立志高远,却没想到头一次出门料理家事就遇上了盗匪,被不约而同赶去上香祈福的三位贵人救起,最后成了八贝勒府上的一位妾室。
其间的诸般离奇变化让听闻此事的宋辞不由咋舌,她再没想到原本惊心动魄的夺嫡大戏会因为莫名出现的仙人演变成了一出荒诞默剧。
“真是作孽啊!”
想到那些凤子龙孙越来越诡异的动向,宋辞忍不住摇头轻叹。
她不知该怪那些皇子不往正经的地方使劲、只想弄些歪门邪道给自己添份儿,还是可怜薛家偷鸡不成蚀把米,赫赫扬扬借着满天神佛闹了一场,非但没弄来一块宝玉,反而丢了手里仅剩的金钗。
薛姨妈大把年纪先失了儿子又赔出去个姑娘,病痛之中实在无力支持家中琐事,只得托人传话请远在金陵的侄儿薛蝌上京帮衬。
薛家的连番变故在偌大的京城里连个水花都没惊起来,倒是荣国府嫡孙的婚宴引来了无数关注。
不单太子府上派人送了贺礼,连诸位领着差事的皇子阿哥都不忘派管事前来道喜,更别提原本亲厚的南安王府之流。
望着满府的宾客,史太君喜得合不拢嘴,慈爱地看着堂上的贾宝玉牵着新嫁娘拜天地。
门口台阶下跪着无数小幺儿小丫头抢着给主子磕头道喜,稍后屋里出来一个端着簸箕的仆妇,抓起大把的铜板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