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连你也赞同皇兄的和亲之举?”
瞧着庞太师那一脸侥幸的样子,宋辞愤愤不平地发泄道:“辽狗气焰如此嚣张,还不是因为父皇和皇兄一味纵容所致?今日他们想要尚公主您就给他一位赵家女,一旦改天辽人又想要这万里江山,难道皇兄还要把皇位也让出去不成吗?!”
“天佑不得无礼!”刘后急斥道:“事关国策你皇兄自有打算,岂容你在这多言。”
早知道这女儿被先帝惯得不成样子,却想不到她当着重臣之面也敢与皇帝对质。如今皇儿念着一母同胞之谊不放在心上,他日万一事情败落,今日种种言行,岂不是全都成了锥心之举!
想起那早已被一把大火燃尽的冷宫,刘太后禁不住微微愣神。
“母后,天佑又没有说错!”
宋辞仍旧不甘地拉扯着刘太后的衣袖,“天佑就不相信这满朝文武大臣就没一个人敢站出来与契丹狗对峙的。”
她随即将期待的眼神放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包拯身上,“包大人,你也希望皇兄答应辽国的无耻要求吗?”
有先前的据理力争打底,她也不怕这包黑子突然反口,正好拉来给自己打气。
包拯不过沉吟片刻便郑重说道:“回公主,臣以为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那辽人分明是言而无信的背弃之人,纵然我主诚心怀德、苦心栽培,亦如对牛弹琴无以教化。”
好容易有大人物帮着背书,宋辞笑呵呵地说道:“母后你看,连包大人都这样说了,可见那辽人真是不可救药!”
眼见刘太后在御妹的纠缠苦劝下渐渐面色松动,自觉肩负祖宗基业苦不堪言的赵祯也只能苦笑道:“朕又如何不知辽人贪婪凶残,如今的步步妥协不异于与虎谋皮、早晚必受反噬。可一旦战事兴起,不论胜败如何都必将让社稷受累、百姓难安啊!”
不肯让开封府在娶得公主后再添一助力,庞吉伺机蒙混道:“陛下!如今那辽国特使可就守在使馆内虎视眈眈,不管他日宋辽之间如何,还是请陛下即刻将和亲之事做出定夺吧!”
“庞太师!”
宋辞冷冷盯着这位一心为私的小老头,开口嘲讽道:“既然太师一力主和,皇兄还不赶紧把庞贵妃送去辽国,也好让那些蛮夷看看咱们赵家的诚意。”
反正姓庞的一家没一个好东西,早些送出去也省得在宫中碍眼。
“荒唐!庞贵妃已是皇上金册一宫之主,岂可任由蛮人欺辱?”
乍然听说此等荒谬至极之事,庞吉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何况那耶律昊本要求娶的就是天佑帝姬,若非皇上念及骨肉亲情不肯割舍,臣等又何必在此为难至今?!”
不顾便宜哥哥目瞪口呆的傻样,宋辞巧言歪辩道:“太师学贯古今,难道未曾听说过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更何况比起当朝皇后,庞贵妃不过勉强算作一件褙子,有何难舍之处?”
“而那耶律昊之所以求娶本宫,不过是因为他从不曾见过庞贵妃的美色罢了,如果让他知道太师如此善待辽人,一定会用八抬大轿将您的爱女迎回去!届时不单太师求仁得仁、两国百姓又不用再受兵戈之苦,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妙事!”
“你!”
未料及开封府竟然又添一位牙尖嘴利的战将,忍无可忍的庞太师只得朝皇帝女婿痛斥道:“后宫干政实为祸起之源,还望陛下三思,切勿听信公主一面之词!”
见他不战而退,宋辞仰头傲然道:“天佑本就是赵家骨血此事又关系本宫的终身,既然尔等皆可妄语,为何偏偏本宫说不得?”
别以为她没在殿内就不知道庞老头想要把自己推出去和亲的打算,女子报仇一刻不等,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够了够了!御妹稍安勿躁,太师也莫要多言。朕,尚有一法可用!”
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赵祯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伴伴,替朕请出父皇的遗旨!”
殿内之人除了早有预感的陈林,全都一时间呆立当场。
尤其是适才与包拯和公主争辩不休的庞太师更是愣上加愣,“难道先皇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祸?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当那出头鸟得罪太后娘娘?真真是让老夫悔痛肝肠!”
就连刘太后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从殿后而来手捧锦盒的陈林,在心中思忖其中究竟暗藏何物。
缓缓将锦盒捧至发顶,陈林提声道:“众卿叩首,恭迎先帝遗诏!”
此话一出,除去肃穆而立的赵氏家人,以王丞相为首的三位臣子俱都伏地叩首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祯上前一步珍而重之地接过锦盒,将其摆放在御案之上,紧接着从中取出了一扎细香与一个精心雕琢的铜制香炉。
刘太后见那盒中之物并不是先帝遗物,不免惊呼道:“这是何物?皇儿,你父皇的圣旨呢?”
余下几位臣子也不禁面露疑色纳罕不已,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出言询问一二。如今既然太后娘娘已然开口提出质疑,皆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面色坦然的皇帝陛下。
“母后,儿臣手中这两个物件就是父皇留下的旨意。”
赵祯从那扎细香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三支,插在装满细沙的香炉里,“当日父皇仙逝之前曾经给儿臣留下一句话:‘如若有难,点燃此香。’”
他说话间已经用一个透着点点红光的火折子凑到香头处,“今日儿臣正值两难之际,只能恭请父皇圣裁了!”
堂上肃立的包拯与太师、丞相诸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莫非皇帝是被辽人气糊涂了不成,否则青天白日的又怎么说出这么一段堪称胡言乱语的怪话?”
冷不丁瞧见皇帝此番作为,别说三位重臣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般浑噩不知,就连刘太后也跟着焦心起来,唯有宋辞依然面色不改地笑看着那一柱已然飘散出徐徐青烟的细香。
这三支香也不知道是何种材料所制,外貌虽是平淡无奇,却能散发出一股好似具备勾魂夺魄之力的迷魂香气,只稍稍一闻就让人前尘尽忘、无骇无忧,恨不得生生世世沉浸在它勾画的曼妙仙境中。
不过片刻,恰在众人飘飘然如坠云端的当口,紧闭的大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直窜云霄的清唳。
赵祯只觉得眼前猛然闪过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目光紧随之处,但见一只红首墨尾的大鸟缓缓在大殿上空盘旋飞行,时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好神骏……”
此物一出,赵祯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再也包裹不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只能用掌心死死压在胸口之上。
包括先前把皇帝所为当做笑谈的三位臣子也立时变得目瞪口呆宛若痴人,连同陈林在内,大殿上所有能够转动的眼珠子全都紧紧地贴在那只大鸟身上,恨不能脱框而出。
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最后一声鹤唳的大鸟徐徐落在宽敞的宫墙之前,又在歪头理了理翅尖的羽毛后乖巧地伏在地面。
不等赵祯想要上前去摸摸那只疑似先帝真身的仙鹤,在那洁白的墙壁上又缓缓浮出了一道莹白的影子,含笑立于飞禽身畔。
因着之前差点将先帝错认为一只仙鹤,此时赵祯也不敢再轻下结论了,只得朝对面那位不染尘埃、恍若谪仙的来客含糊其辞地问道:“不知这位仙者……”
来人轻轻一笑,“吾本是三清道尊手中的一柄拂尘,因受千年教化烟火熏染得以化为人形,后为寻机缘堪情关,特将万缕繁丝投入界下三千境以求修得正果。十八年前,本有最后一缕缠丝合该回还此身,吾莫名有感掐指一算,此物却与赵氏王朝有缘。而陛下身后的天佑帝姬,就是融合吾一抹分神的那位有缘人。”
“啊!”
因为对面的仙人一直被笼罩在神光中看不清面容,赵祯也只能从飘荡在空气中的回音里得出了一个往常想都不敢想的结论,“仙者是说,朕的皇妹竟是神仙投身而成?”
待对面的仙人颔首应是,赵祯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父皇在得知母后有孕后会那般欣喜若狂,又特特为皇妹取了天佑两个字,如今看来,果真是承天庇佑!”
贸然得知皇家秘辛,包拯四人都如同听奇谈话本一般神游天外,只有惊喜交叠的刘太后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臂,生怕她被那位无人可及的神仙抢了回去。
“混沌初分吾出世,两仪太极任搜求。如今了却生生理,不向三乘妙里游。”
伴着一曲宛若仙音的金石之声,仍旧云里雾里、恍若梦中的赵祯及一干臣子只看见对面的仙人弹手一指,就有一道莹润欲滴的光泽随着他的动作没入天佑帝姬体内,又在游走全身后幻化出重重七彩宝光。
“此番因果已了,吾去矣。”
不及话音落下,众人但见这位始终不曾留下道号的仙人挥手一招便驾鹤腾空而起,在刹那间悄然远遁。
稍待仙音已渺,空荡荡的宫墙上只余下一缕清晖久久不曾散去,长泽于这巍然肃穆的殿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封神演义》
宋辞:女主又要祭出最拿手的老本行了,装神棍。=、=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以下是欢乐小剧场
――――诸位大人被下了封口令之后的焦躁日常。
包大人:“展护卫,你那媳妇,唉,本府真是一言难尽。”
王丞相:“柔儿,你可知,唉,爹没事,你去花园扑蝶玩吧。”
庞太师:“女儿啊!呜呜呜呜呜!!”
庞贵妃:“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那包黑子又在朝上与你作对了不曾?”
庞太师:“……为父心里苦,可为父不能说啊。”
第72章 9、
紫宸殿内, 高坐于皇位之上的赵祯惬意地舒展着眉眼, 静候那位自辽国而来的耶律王子入宫觐见。
而御阶之下肃穆而立的诸位文武大臣俱都神情古怪地暗中打量着那位突然冒出来、且三生有幸伺候在陛下身边的白脸道人。
只有熟知内情的包拯、王延龄和庞吉三人不免摇头苦笑, 虽然公主身份尊贵今非昔比, 可是让一介妇人女扮男装参加接见契丹使臣的大朝会也太过儿戏了些。
万一公主一时不慎在那耶律昊面前露出马脚, 再由使臣将此事传回辽国岂不是贻笑大方。
偏偏最该操心此事的皇帝反倒是一派来者不拒、斗志昂扬的作态,好像随时要下场与那契丹人角斗一番似的。
朝野内外, 多少获悉辽使来意的文武大臣亦是难免在心中抱怨皇帝不务正业, 眼看火烧眉毛了, 竟然还在紫宸殿里叫上了一位瞒神弄鬼的道人。
再联想到那位又是在大内设道场、又是督促道人著书, 甚至开宗立派沉迷不可自拔的先帝,更加觉得社稷堪忧。
“唉,皇帝如此胡闹,太后身为一国之母竟然都不曾过问,长此以往恐生不测啊。”
在一位位老大人愁肠百结的窃窃私语中,不改嚣张本色的耶律昊带着三位贴身侍从在小太监的唱名声中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耶律昊只是象征性地颔首致意之后, 便让随从递上了一本奏折,“这是我大辽国主让小王代呈的国书,愿辽宋两国永结万世之好。”
“哼!”
不满于小小辽国竟然将我大宋这等幅员辽阔的礼仪之邦安放在后, 大臣们全都不屑地瞪了那四位化外蛮族一眼。
“呈上来吧。”
今时不同往日,有神仙小妹撑腰的赵祯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足为惧的辽国小王子, 从陈林手中接过了那本闭着眼睛就能猜出内容的奏折。
果不其然,在几句冠冕堂皇的遮羞布之后,辽主赤\裸裸地提出了再加岁币的无耻要求。
若是以往遇到此事,赵祯说不得还要气急大骂几声, 如今他只是略微扫了几眼大致内容就将奏折反扣在御案上。
“同为一国之君,朕深深明白辽主的拳拳爱民之心。”
见那耶律昊面露得色,赵祯突然话题一转,悲天悯人地哀叹道:“只可惜今岁春耕伊始,秦岭、淮河以南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朕尚不知该如何筹集粮草解救当地受灾的百姓,又拿什么去相助千里之外的辽国?”
皇帝这番诡辩一出,抛开短暂失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耶律昊,一概宋臣全都张目结舌地瞪视着彼此。
“喂,可是你这老头子私瞒了上报灾情的折子?”这里是拼命使眼色的户部尚书。
“本官何至于此,朝廷又不是拿不出赈灾的银两!”工部尚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会是谁?总不至于是王丞相吧!”
两个心怀鬼胎的老头子不约而同地瞅向了同样被蒙在鼓里却故作镇定的王延龄,嗯?看起来丞相大人倒像是知之甚深的样子。
莫非……
两位主官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地欣赏起了官服上的绣纹。
就在几位大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一脑门官司的时候,恼羞成怒的耶律昊高声质问道:“皇上此言莫不是托词吧?小王一路游走而来,却未曾见到宋境百姓缺衣少食!”
“放肆!区区小国番王,怎敢对我大宋皇帝如此无礼!”随侍在旁的陈林见他出言不逊,立刻上前呵斥道。
“诶,伴伴何必生怒,小王爷也不过是在为家乡那些难以饱腹的牧民担忧罢了!”
赵祯态度和蔼地回敬道:“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遣人去受灾的区域看看,届时便可知真伪。”
此番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皇帝心中极为得意,他就不信那辽人还能有耐心跑去岭南查证揭穿自己的说辞。
“不必了!”
耶律昊见宋朝皇帝难得的硬气起来,气恨交加之下脱口威吓道:“即便小王有那游山逛水的雅兴,只怕辽地的百姓却不肯饿着肚子等候消息。一旦激起民怨,到时少不得会做出些惊扰陛下的举动。”
他冷冷转身背对着皇帝说出了一句让殿内之人惊心动魄的话语,“比起遥不可及的岭南,只怕这汴京皇城就难享安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