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知道他坐牢,但父亲给的答案是:“没办法,他确实伤了人。”
方璃被“保护”得太好,甚至不知道处理的过程。
她愧疚,歉意,后悔,却也无可奈何。
方璃用力摇摇头,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种情况下,周进出狱后,为什么没有记恨她,反而还一次次帮她。
她想起那天在海边,王钊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当着几个同学的面,周进为了她的名誉,也是什么都没说,宁愿自己被误解。
那两年前……
方璃咬住下嘴唇。
如果她不出来说话,不出来作证,他肯定也是沉默的。更何况,那次事情闹得更大,她年纪又那么小,再加上父亲无形的推波助澜。
方璃紧紧抱着手臂,鼻子泛酸,眼眶更红。
周进无话可说。
事情过去那么久,很多情绪其实都淡了。
或许当初怪过她不懂事,怪过她不听话。但那也只是一瞬之间。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只是个脆弱的孩子。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问题,脾气太暴,没克制住。
该他的。
小姑娘嘤嘤嘤地哭了半天。哭到最后,周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哭了。”他把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食指骨节敲敲桌子。
方璃嗫嚅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周进耳朵都听出茧子来,语气难免透出些烦躁,“这都过去多久了。”
“真的对不起。”她抽抽搭搭,说:“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周进无声吸了口气,没有回应。
他一向对哭泣的小女孩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他眉心蹙起,“先别哭了成吗?”
半晌,方璃点点头,终于止了泪花。
周进微松口气,“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话未说完,见小姑娘忽然站起来,走到他身侧,蹲下。
“除了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揪住他衣角,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只流浪猫,“哥,如果,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话,你一定要说啊。”
“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她泪眼朦胧道。
周进俯视着她,深觉头痛。
她跟小俊明明差不多大,相处起来怎么就那么难。
沟通都难。
方璃见他冷冰冰的,也不应声,更难受了。她就蹲在那里,像一只愧疚到死的小蘑菇。
周进无语,握住她手臂,把她一把带起来。方璃蹲了几分钟,又哭半天,头晕晕的,猛地被这么一拉,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他怀里。
周进心神一荡。
她身上还是那股幽静柔婉的木质香,这次离得太近,他闻到那香味的最后,又透着一丝辛辣。
这香气太过特殊,和寻常女人的花香不同,周进一直记忆犹新,他眯起眼睛,目光流转在少女雪白的脖颈。
方璃被吓了一跳,臀部紧紧贴着男人结实的大腿。他刚洗完澡,还穿着那条宽松裤衩,隔着很薄的一层面料,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方璃想到刚才淋浴间的画面,面红耳赤,想要挣扎。
柔软的长发拂过周进胸膛,香气诱人,他手臂不由紧了紧,禁止她乱动。
方璃身体一僵,旋即不再动了。她喘了两口气,双手握拳,似是做出某处决定,很乖很乖地窝在他怀里。
周进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柔顺,微抬眼皮。
方璃刚好也在看他,眼圈红红的。
四目相对,她眼瞳似剪水,眼睫毛轻颤,一滴泪珠滚落,滑至唇边。
沾着泪水的唇,晶莹却脆弱,玻璃一般。
周进呼吸粗重,所有血液齐涌头顶,手臂绷紧,腹下某处疯狂叫嚣着。
她真的长大了。
那么柔弱,又那么诱惑。
让人想拼了命地保护她,又让人想狠狠地、往死里蹂·躏她。
把她从身上拽开的时候,周进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力。
方璃心跳如擂鼓,倚靠着桌子,脖颈垂下,眼神迷蒙而凄慌。
暧昧的气息在逼仄的房间里疯狂流窜。
“这就是你的报答?”
他声音一点一点恢复冷静,眼神暗沉。
方璃面如火烧,一动都不敢动——在这种方面,她真的斗不过他。只要一瞬间,溃不成军。
“真看不出来啊……”
男人低笑一声,再一次,细细打量她。
目光好似轻薄的刀片,把她从头到脚剥了个精光,方璃在这种逼人又锋利的目光中无所遁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到羞耻,紧张。
周进从来没有这样看过她。
他对她向来是克制的,寡淡的,但其中的爱护和怜惜却那样明显,仿若一个真正的兄长。
但她偏偏不要。
她想做他的女人啊。
从最开始就是了。
方璃攥紧桌子一角,骨节发白,单薄的肩膀轻轻耸动。
周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后背稍弯曲,姿态闲散而放松,胯·下的某处却剑拔弩张,顶成骇人的三角。
方璃摸不透他的意思,呼吸急促,心砰砰砰跳,茫然无措。
空气像是被人抽干,只要一点火种,就能噼里啪啦地炸开。
……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把方璃从漩涡中拯救出来。
她暗自松口气,一伸手,发现掌心全是薄汗,翻出手机,慌忙接起——
“你爸爸好帅啊好帅啊!”陆思思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啊,又年轻又帅!”
方璃懵了半秒,瞥周进一眼,压低声:“我爸爸?”
“对啊。他过来看你啦,我们在楼道底下碰上哒,真的好帅啊,你赶紧回来吧。他正在跟刘阿姨说话呢。”
方璃心里一紧,脑子清醒些许。
“我…我这就回去,谢谢你啊。”
关于周进,方璃正好有一肚子问题想质问他。
放下电话,方璃深吸口气,努力镇定下来。
“哥,那我先回去了。”
这声哥叫的熟稔而自然。
听见这个字,周进面色更沉了。
方璃掩饰着尴尬,拿出包里衬衫,放在床角。
“已经洗过了,那天谢谢你。”
快速收拾好东西,方璃背起牛皮小包,颤抖着手拉开了门。“我……”她没敢回头,身体僵硬,鼓起勇气:“我还会来找你的。”
方璃没听见他的回答,说完哒哒哒地奔下楼。
她跑出院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剧烈喘气。
*
方璃离开后,周进在椅子上坐了半小时。
天一点点暗了,屋里昏昏沉沉,更显得压抑。
他又点了一根烟,慢慢地抽着。
许久,周进把报纸折起来,拉开旁边的抽屉塞进去。
抽屉里东西很满,证件、零钱、过去的工资单……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看见一张对折的纸,指间一顿,把纸拿起来,摊开。
是一张泛黄的画纸。
线条稚嫩,笔法拙拙,画中的男人站在夜市摊子后面,五官有点生硬,动作也有些别扭,但依稀认得出是他。
周进视线下移,右下角的签名倒华丽得很,花里胡哨的——
方璃,2014.7。
周进吐出个烟圈,极轻的嗤一声,将画折好,塞回去。
自他入狱后,很多东西都是小俊整理的,他是真不清楚,小俊竟把这张画放在这里。
他也没在意过。
旁边的手机忽的一亮,以为是方璃的短信,周进拿过来,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手机有些迟钝,他滑了两下才点开:
“周先生,我是唐可盈,今天下午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是我太过激动了。我也为两年前那份不实报道而道歉,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接受我的采访。这是我的号码,有空的话希望您能联系我一下,我们约个时间,谢谢。”
周进并没回复。
他打开房间里的灯,把床角衬衫收进柜子里。
她洗过的衣服,也带着那股特别的木质香。
淡淡的,好似覆盖着柔软雪花的松木林,偏偏最后那一丝辛辣,尤为动人。
他是真没看出来啊……
看似乖巧而柔顺。
可是骨子里,居然那么的野。
第14章
路程不远,但方璃为了赶时间,还是打车回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他那半句话。
“真没看出来啊……”
没看出来什么。
没看出来她喜欢他,没看出来她那么大胆,还是没看出来别的……方璃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句好话,但那时周进看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凛冽,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她抱着肩膀,轻轻发抖。
计程车停在秋枝花园,方璃下了车,稍微整理下衣服。
走进家门,陆思思朝她挤眉弄眼:“你终于回来了啊,招新怎么样呀。”
方璃收到讯号,一边换鞋一边说:“还行,感觉比学生会有意思。”
走进客厅,方建程正慢悠悠喝茶,“回来了?”
方璃想到周进那件事,脸色不太好看,但碍着同学的面,还是喊了一声“爸”。
“晚上去干嘛了,怎么这个表情。”
“社团迎新。”
方建程饶有兴致,“什么社团?”
方璃随便抓了个,“……话剧社。”
“你们学校还有话剧社?”
方璃干巴巴点头,“是啊。”
方建程仔细打量她,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旁的陆思思也察觉到他们气场奇怪,向方璃递了个眼神,后者摇摇头,示意没关系的。
正好,她也有话要对父亲说。
刘嫂在厨房忙活,陆思思也很有眼力劲地上楼。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静可落针。
方建程抿了口茶,率先开口,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
“对,我去找周进了。”她打断,“怎么样。”
“你这是什么态度?”方建程皱眉。
方璃在沙发上坐下,语调冷冷的,“爸,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
方建程嗬了一声:“我怎么对他了?”
“我今天看到了一份报纸,两年前的。”
方建程不紧不慢,“嗯。”
方璃看着他,把报纸上的内容大致重复一遍,语气愈发激烈:“哥他明明是见义勇为,是帮我!你凭什么,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他?”
“怎么能这么对我的救命恩人?”
“不推给他,难道要提你吗?”方建程脸色微沉:“璃璃,你那时候才多大,这种事情要是被爆出来,你的名誉怎么办?以后怎么生活?怎么上学?嗯?你让爸爸脸面往哪里搁?”
“怎么往哪里搁,我又没有真的被——”方璃浑身发抖,嗓子一哽,忽然说不下去了。
想到了那一天——
她那时多害怕啊,正在和小俊“聊天”,突然被人拽走,紧接着摊子被砸得精烂。他们俩被拖到狭窄荒僻的巷子中。
几个大汉围着小俊,骂骂咧咧。
再然后,把她摁倒在地上,撕扯她的衣服……
方璃打了个寒颤,抱紧手臂,面色苍白;方建程看着她,语气略微缓和:“你怎么总是不明白,爸爸做这一切不都为你好吗?这样处理最干净省事,而且这本来就是社会斗殴,只是你被无辜卷进去罢了。”
“他救你个屁!”
方璃一顿。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方建程爆粗口,他一直是一个很温雅保守的男人,甚至,有些古板。
“不是的。”方璃摇头,闭了下眼,“那不关他事的。”
“还不关他的事?你都被骗得团团转了还不关他事?”方建程冷笑,“他多大你多大,成天引诱你去夜市上?骗你买这买那?”
“是我主动要去的,东西也是我自己甘愿买的!”
“你会主动去那种地方?逛那些破烂玩意?”
两人争吵不休,怒火交织。
方璃深呼吸,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我为什么去那种地方,您心里不清楚吗?”她一字一顿道:“因为那种地方它自由,没有拘束!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建程愣了一下,“要那种鬼自由有什么用?”
“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一点点自由。”她认真盯着父亲,涨红脸说:“好不容易跟同学出去玩,您让成叔在后面跟着,我什么感觉?谁还愿意跟我玩!?当时想学画画,您不同意,家里就连一支水彩笔都不能有!还有考大学,报志愿都要听你的,开学了,连宿舍都不让我住!!”
“我没有一点点隐私,没有一点点自由!”
室内静了一刹,像绷紧的弓弦。
方建程脸色大变:“这都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爸爸怕你走上歪路!你看,就因为那么一段时间没管你,你就能惹出那么大的事!”
“你就是……”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是……心太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