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的丫鬟倒是好的很,燕屼心道。
两人过去谨兰院跟许氏和姜清禄辞行,许氏见到亭亭玉立的闺女,心里一酸,眼泪就落下来,弄的姜婳心里难受起来,红着眼眶扑到许氏怀中道:“女儿就要离开去京城,还请爹娘保重身子,待过年,女儿定要回来看望你们的。”
许氏眼泪落的急,说不出话来,娇养的女儿就要离开他们去到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做父母的又如何能放心的下来。姜清禄立在一旁好好的打量女儿,见她长的娇娇媚媚,捧在手心的宝贝就要这么送走,他心里头也不舍,半晌后才转身拍拍燕屼的肩膀:“我就把婳婳交给你,还盼着女婿顾着我们姜家对你们的一份恩情,待婳婳好些,莫要伤她的心。”
燕屼行礼道:“岳父大人尽管放心,女婿一定会好好待婳婳的。”他千万般才求到手的宝贝,又如何会伤她的心,马厮的事情,他也算是给自己一点的时间,打算去到京城和婳婳好好坦诚一番的,他是晓得那马厮对婳婳有觊觎之心,原想着临行前一夜跟岳父说过,等他们离开去京城将这马厮找缘由发卖掉,哪里就想到婳婳先动手,她这动手的确有些过于歹毒。
姜清禄道:“好了,时辰不早,你们早些出发吧。”
许氏只能放开女儿,擦擦眼泪道:“我与你爹爹送你们去码头吧。”行李箱笼早在昨日都被送上大船,她们今日直接出发就是的,不过燕屼去到码头会骑马离开,他要在三日内赶回京城,可不得和姜婳一块坐船走,姜婳这一趟怕是需要半月才到京城。
皎月院的丫鬟们也都吃好收拾行礼站在夹道上等着。
此趟跟着姜婳前往京城的除了她身边原有的六个丫鬟,还有外院的上十个丫鬟跟粗使婆子,并着一个齐妈妈,齐妈妈是谨兰院的,平日不在内院伺候着,也是个很能干的。她前往京城,身边全是丫鬟们,许氏肯定不放心的,带上个经验老道的妈妈再好不过,齐妈妈有家室,这次都一块跟着前往京城伺候姑娘,除此之外,还有府上五六个护卫,他们是路上护送的,怕出什么意外。
这次何氏也跟着去京城,她本就是燕屼的姨母,自然不会留在姜家。
这样就有二三十人,拥簇着主子们朝着门外而去。
这一路到码头已经巳时,路上不少人朝着这边张望,见到姜婳的容貌都颇为惊艳,不少男人痴痴看来,燕屼眉峰皱着,表情冷漠。
到码头,许氏又想哭,姜清禄瞪她一眼:“快莫要哭了,婳婳去京城是好事儿,你哭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许氏忙收起眼泪来,“老爷说的是,只是婳婳第一次离开咱们身边,我实在担忧着。”
姜清禄叹口气,没吭声。
众人站在码头上,燕屼沉沉的望着姜婳,半晌后才道:“路上小心些,莫要与人起争执,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到京城再说。”
姜婳笑他:“我能有什么事儿,可老实着,再说这么多丫鬟婆子,雇的是条大船,船上都是我们的人,有何可以担心的。”燕屼就盯着她这幅容貌,她的确不惹事,可她这幅容貌就难说,只能叮嘱道:“好好,娘子说的是,不过到了京城我去迎你,你莫要担心。”见娇娇娘子这幅耀如春华的容貌,想起路人惊艳的目光,他心下微沉,吩咐珍珠道:“去给大奶奶买副帷帽过来。”
珍珠听话去买帷帽,很快买回来,燕屼亲自给姜婳带上,阻隔码头上那些来往路人的目光。嘱咐好姜婳,燕屼又跟何氏说话,安抚她。
许氏与姜清禄又过去交代两句,姜婳这才跟姜清禄道:“爹爹,当初我把云姨娘赶回去娘家,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妥当的,原本就是为着惩罚她,如今过去这么久,想来她也老实起来,到底还是娣姐儿的姨娘,总不能真的把她扔回娘家的,往后娣姐儿大了也会难做人,所以我是想着等我离去,娘就去把人接回来,不过爹爹也知道娘的性子,这事儿还要爹爹来操心些,莫要给云姨娘闹腾的机会。”
姜清禄是知道徐氏性子的,只点点头道:“婳婳放心,这事情我会处理的。”
徐氏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当初婳婳惩戒云姨娘也是为着她,她是该好好立起来的,能有什么好怕的,她才是正房太太。
这样一叙旧又过去半个时辰,等到进去进到大船,姜婳站在甲板上与亲人挥手别离,大船慢慢行驶离开码头,直至看不清岸上人影,姜婳才慢慢踱回码头,后来还跟着几条船,都是装着她的行李箱笼,浩浩荡荡跟着一路。
谢妙玉也是今日离开,看着前头大大小小的好几辆船只,都是送那姜婳去京城的,想起自个统共不过收拾出来几箱笼的行李,她心里便妒恨着,也不肯出去船舱,整日躲在里头,身边只有几个小丫鬟伺候着。
且说燕屼送姜婳上船,见大船渐渐行远,才转身跟岳父岳母告辞,姜清禄道:“你也快些离开吧,路上小心些,莫要太累着,晚上记得找驿站好好歇息。”
燕屼应好,拜别离开。
姜清禄跟许氏回去姜宅,许氏吩咐秦妈妈去把云姨娘接回来,且说云姨娘这大半年的日子过的可是苦兮兮的,她被送回娘家,娘家无法啃她,自然把怒气撒在她的身上,云姨娘都不知道回姜家拍过多少次门,全被婆子们打走,邻里们笑话她,娘老子跟哥嫂使唤她做家务,若不是娢姐儿偷偷的接济她,她都不知这日子该这么熬下去。
也偏是因为如此,她才看清楚这一屋子的娘家人到底是何等狼心狗肺的玩意,她恼啊,后悔啊,当初她在姜家吃香喝辣,穿的是绫罗绸缎,燕窝鱼翅,那些个平常百姓们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她都吃腻起来,她还贴娘家,每次几百几百两银子的给,这些好物也使劲往娘家塞,可是最后呢?
她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娘家,可她们竟把她当做下人一样,洗衣扫饭,样样都是她做,若是没做好,她娘老子还要打骂她,多少次,她躲在阴暗潮湿的小房间里后悔啊,她悔啊,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这次晌午,姜宅谨兰院的秦妈妈却上门来,见到她就道:“太太让老奴接姨娘回去了。”
云姨娘穿着一件缀着补丁的破旧衣衫,她当初被撵回娘家穿的那一身好衣物都被她嫂子给剥走,她在娘家这大半年,生生瘦了大圈,倒也显得十来年前的几分姿色来,她听见秦妈妈的话,竟有些不信,瞪大眼道:“秦妈妈说的可都是真的?”
秦妈妈见到云姨娘这幅模样,都不得不感慨大姑娘这事情处理的真是好,这样收拾过云姨娘,让她见识见识她这些娘家人到底是什么面目,看她往后可得教训,还能处处为娘家着想,那般去补贴娘家人。
秦妈妈道:“自然是真的,老奴没得必要哄骗姨娘是不?也是咱们大姑娘离家前亲自吩咐太太的,太太原本是打算早早的接姨娘回去,姑娘却是说,让姨娘在待娘家几个月,让姨娘好好瞧着这些吸血蠓是什么样子的人,要让姨娘好好清醒清醒,姨娘可懂得大姑娘的用心了?”
云姨娘哭的不气不接下气的,抹泪道:“都是我不好,当初误会了姑娘的一片好心,我是真的悔不当初啊。”
秦妈妈叹口气:“姨娘进屋去收拾东西,随老奴一块回去大宅吧。”见她身上这幅模样,晓得她也没甚行李,又道:“罢了,也不必去收拾什么,宅子里都备的好好的,姨娘跟老奴走人便是。”
第68章
云姨娘自然连声应好, 热泪盈眶,拿袖子去抹眼泪,院子里的长嫂听见动静出来瞅一眼, 见云姨娘跟着个穿绸缎的陌生妇人说话, 脸都耷拉下去, 骂道:“还不进去做活, 站在这里等死啊,家中本来就困难,还要养着你这么个弃妇,也不知道出去做活补贴家用。”
云姨娘心里那个气悔和羞耻,如今要回去姜宅, 她不用在忍受这些人, 想起这些日子受的苦和当初交给她们的大把银子,如何忍受得住,嗷一声扑上去扯住长嫂的头发,另只手照着长嫂的脸啪啪啪扇巴掌,打的那面容刻薄的女人晕头转向,凄惨嚎叫, 里头的娘老子跟其余人听见动静都跑出来, 见状就拿着一旁的扫帚要揍云姨娘。
云姨娘把着长嫂往着地上一推,叉腰道:“老爷使人接我回去姜宅了,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她老子娘一众人果然呆住,半晌她长兄喜道:“妹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云姨娘冷笑连连, 指指身边的秦妈妈:“这位可是太太身边的妈妈,今儿特意来接我回去的。”
那长兄欢喜道:“这真真是大喜事儿,妹子快些跟这位妈妈回去吧,只是回去后莫要忘记我们这一家子的苦,我们这般待你也是有苦衷的,哎,你又不是不知家里欠着一屁股的债,之前也是没法子才严厉待你,希望你回姜家后好好伺候老爷太太的,妈妈,我说的可有理儿?”最后这句是问旁边的秦妈妈。
秦妈妈半笑不笑的扯了下脸皮子。
云姨娘也跟着冷笑:“你们都当我傻不成?我如今还站在这儿就跟你们把话掰开了说,往后我回去姜家,你们也不必再去姜宅找我哭穷哭惨,从今往后,你们休想从我身上哄去一个子儿!”说罢扯住秦妈妈的袖子,转身就走人,余下一屋子的人暗自恼怒着。
秦妈妈跟着云姨娘走远,才叹息一声:“云姨娘若是早些想开,何必经受这些苦,太太跟姑娘都是厚道的人,这么些年,太太待你们两个姨娘如何,待娢姐儿娣姐儿如何,你自己说说看?往后云姨娘可莫要再伤太太的心,原本老爷都是不打算要你回去的,还是太太千般说万般劝的,说是要老爷再给云姨娘一次机会的。”
云姨娘跟着秦妈妈坐上巷子口的马车里,正色道:“秦妈妈放心,如今我是真的想开,再也不会犯那等糊涂的事情。”
回到姜宅,秦妈妈领着云姨娘去见老爷太太,云姨娘见着太太就跪下谢恩,许氏淡声道:“你起来吧,往后留在家中好好过日子就是。”
姜清禄坐在上首位置喝茶,冷冰冰的道:“这事情是太太同我说,姑娘临去京城前也特意嘱咐我,我这才松了口,同意太太接你回来,不过云翠兰,我可同你说,这是最后给你的一次机会,你好生把握着吧,就算不为着别人也该为娢姐儿想想,你莫不是想她成亲时被人笑话有个往娘家扒拉的姨娘,到时何人还敢娶她?你那些娘家人,往后一分银子都不许给她们,再有一次,你直接滚蛋吧。”
云姨娘磕头哭道:“老爷放心,这大半年妾身算是想的明白看的明白,也多亏姑娘当初执意送妾身回去娘家,这才看清楚那一窝子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混账玩意儿。”
姜清禄道:“好了,你也受苦了,让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回房梳洗吧,也盼你往后是真的想清楚。”
云姨娘回到住处梳洗干净,换上胭脂红滚金边薄绸衣衫,绛紫色密织金线缠枝花长裙,妆匣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带了对儿赤金镯子,沉甸甸的,又望着发髻间插跟金簪,这般舒适的日子,她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一心贴补那样的娘家?等着娢姐儿来看望她,两人抱头痛哭一场。
姜宅事事顺心,没什么大龌蹉了。姜婳却不太好受,她两辈子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乘船,竟是这般光景,上了船就晕起来,反胃想吐,莫说要去欣赏沿岸的风景,她每日能勉强靠窗棂坐着都算不错,弄的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愁眉苦脸的,还是齐妈妈拉着珍珠到旁边低声问道:“大奶奶的月事什么时候来的?”她没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着,这些事情要重新过问。
老爷太太临出门时,特意交代过她们这些丫鬟婆子,往后去到京城就不能跟在家中一样继续喊大姑娘的,京城里头世家官家贵胄多,和苏州这样的地方不同,重规矩,姑爷又是当官的,不能让人抓住错,她们也得改口过来。
珍珠低声道:“齐妈妈放心,大奶奶并不是有孕,前头几日月事才停的,大奶奶就是晕船。”这晕的实在有点吓人,她们都没想到姑娘身体好好的,这么会这般晕船,不过一天的光景,瞧着脸颊上的肉都消瘦下来,可把几个丫鬟给心疼坏,又想着要七八日的水路,担心姑娘熬不到那时候去,昨儿一天,姑娘可是什么都没吃,胃里的黄水都给吐的一干二净,这会儿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齐妈妈皱眉道:“可不能让大奶奶这般吐下去的,一会儿停船靠岸时,我去置办个小炉子,买些食材回来,再请个郎中抓些药回来煎了给大奶奶服下。”
“都听齐妈妈的。”珍珠忙不迭点头。
两人商量好,这又进去看望大奶奶,她躺在姜黄色刺绣迎枕上,小脸唇色惨白,翡翠和阿大小心翼翼伺候在跟前,珍珠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与齐妈妈说的话讲给大奶奶听,姜婳听闻就虚弱的道:“去置办吧,方子我来写就成。”她跟着张老学习一年多医术,这点小病痛还是能够自理的,况且她也不想大仇未报就死在这种地方,她可真没想到会晕船至此。
刚说罢,她胃里就难受,一俯下身子,翡翠忙不迭捧起一旁洗干净的痰盂盆子伺候起来。
吐掉胃中酸水,珍珠捧着温水过来让大姑娘漱口,漱了口姜婳勉强写了张方子递给珍珠让她去抓药。
酉时到,天色渐沉,船舶靠在码头上岸补给,齐妈妈去跟船主说声,塞去不少银子,船主才松口让她们去置办小炉子,银炭和食材。齐妈妈就赶紧带着两个丫鬟婆子分路去置办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来,回到船舱里生炉子先给大奶奶熬药喝,姜婳喝下苦如黄连的药,忙皱眉含了颗蜜饯,等着齐妈妈与珍珠熬好白粥,她勉强喝下大半碗,幸好是没有再吐。
如此七八日,姜婳都在喝苦药中度过,虽不吐的那般凶,胃口却照样不好,每日勉强喝些稀粥,行至洛州时换辎车继续前行,路程太远,地面也不如城内平稳,坑坑洼洼,崎岖颠簸,过两三到郑阳,再有三日就能到京城,丫鬟婆子们可算是松口气,为着先让大奶奶去京城歇息修养,后头的行李辎重由着剩余二十来个奴仆跟护卫看守着慢慢往京城送赶。
又过去三日终于到帝都邑安城,老远的城门都在排队,丫鬟婆子们挑开珠帘朝外看,惊叹连连的,阿大惊呼道:“姑……大奶奶,好高的城墙,好,好有气势的城门啊,当真是气势磅礴,雄伟壮阔!”她不会读书认字,勉强也能够形容出这座历经几百年来的帝都是何等的雄伟。
姜婳弱不禁风靠在马车里的大迎枕上,听闻这话也忍不住让珍珠把珠帘挂起,她也好生瞧瞧这帝都的繁盛模样,入目就是川流的人群,磅礴高耸的箭塔与城墙,重檐歇山顶,壮阔波澜,城门口披甲握矛的守城士卒,当真气派宏伟,仅是这般望去,都心生胆怯,感慨这帝都的巨大,庄严与压迫感。
不亏是京城,与精致细腻的苏州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