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蜂王
泽拉僵硬地站在大厅门口, 机械般地抬头，从一堆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晾衣绳里，看到了同样僵硬的塔塔·莫泽希亚。
秋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僵硬, 也停下脚步, 站在大厅中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一脸疑惑：“怎么了？”
联邦允许泽拉过来见她，居然没告诉他这里养了只蜘蛛？
夏玄停下喝奶的动作, 看着两人的反应, 饶有兴致地挑眉。
虫族之间, 似乎能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应。
确实，在踏进大厅的那一刻，泽拉几乎是毫不费力地感知到了塔塔的存在, 不敢置信联邦居然存在除了他以外的虫族？！
而塔塔，即便身上的基因跟蜂族没有半毛钱关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泽拉身为女王蜂的信息素，强大到令他窒息。
虽然不至于被这种信息素控制, 但潜意识里还是萌生了一种“绝对无法反抗他”的可怕想法。
最终，还是泽拉先开了口。
他仰视着晾衣绳上一动不动的塔塔，歪着脑袋无辜一笑：“你好, 初次见面，我叫泽拉。”
塔塔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塔塔·莫泽希亚。”
“你好，塔塔。”泽拉说着，语气越来越自然, 已经没了刚进门时的拘谨以及刚感知到塔塔时的僵硬。
他说完这句话后，没再搭理塔塔，朝着夏玄的方位深深鞠了一躬：“阿尔杰上将好。”
夏玄差点脱口而出“平身”，抿唇咽下这两个字后，平静道：“嗯，你好。”
“坐吧。”秋墨把泽拉拉起来，按在椅子上，然后把手中的一袋子水果随手扔上茶几，去了厨房，“泽拉，要喝什么吗？牛奶？”
泽拉踟蹰地“啊”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我好像不能喝牛奶……有果汁吗？不不不，水就行了。”
秋墨了然，给他倒了一杯西瓜汁。
虫族在联邦似乎只能吃水果。
难怪给她带的礼物也都是水果。
泽拉从秋墨手里接过西瓜汁，低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下意识地抬头，果然看到某只蜘蛛还僵在原处警惕地俯视着他。
泽拉脑袋上的连衣帽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滑落，披在身前的长发也顺着纤长的脖颈滑到了身后，将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他的脸并不比塔塔柔美，可眼中流淌的光泽动人心弦，让塔塔不由地心悸——可他没有心，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无法描述。
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塔塔内心的波动，泽拉得逞般地一笑，然后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仿佛刚才昙花一现的邪笑是所有人的错觉。
“待在上面，舒服么？”他问塔塔。
塔塔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要不要……下来聊聊？”泽拉说出这句话后，有意识地扩散了自己的信息素。
秋墨和夏玄没有任何感觉，塔塔的身体却是不由地发起了颤。身后的八条蜘蛛腿突然失力，一个没撑稳便从晾衣绳上旋身翻下。
“欸……欸？！”塔塔连忙一个急转，让自己的蜘蛛腿先触碰到地面，然后稳住自己，轻盈落地，假装他刚才不是失足滑落，而是自己下来的。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他刚才那两声惊呼。
秋墨和夏玄对视一眼，将视线转向泽拉，只见泽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塔塔，脸上全是无辜和关切：“你没事吧？”
你说呢？！
塔塔皱眉看着这只表面娇弱、实则腹黑的女王蜂，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他想动腿杀了他。可是，不知为何，和泽拉那双蒙着些许水雾的大眼睛对视，他怎么也下不了腿。
该死，有毒。
塔塔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你们聊，我有点不舒服，去睡了。”他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便收起蜘蛛腿，朝小房间走去。
秋墨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止，眼中却闪过了一抹深意——难道女王蜂的信息素，对类人蛛也有影响？
泽拉看着塔塔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脑袋上的触角。
他双手捧着西瓜汁，轻轻抿了一口后，这才想起要回答秋墨先前问他的那个问题：“嗯……是这样：我向联邦提交了申请，说想来见你一面，亲口对你说声谢谢。得到允许后，就来了。”
“你一个人来的？”秋墨有些诧异——她在恢复军人的身份前，联邦可从来不敢让她一个人行动。
而泽拉的身份，比那时候的她尴尬得多。
此外，如果泽拉真的向上提交了申请，为什么联邦不提前跟她打声招呼？
他来得那么突然，完全没有任何预兆。
越想越不对，秋墨忍不住微微皱眉。然后，不等泽拉回应，几乎是在他放下玻璃杯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提起来就是一拧，把他狠狠压倒在茶几上。
身体和茶几重重相撞，泽拉痛得一哼，却没有反抗，全身放松任她摆布。
呵，不愧是他看上的雌性，这么快就觉察到了？
“联邦总部的人呢？”秋墨冷冷询问。
她应该再早点发觉的——他被联邦允许来看她，她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是一个人来的，并且明显不知道塔塔·莫泽希亚的存在。
啧，真是小看他了。
泽拉知道自己没有了继续伪装的必要，便换上了认真的，甚至有些严肃的语气：“放心，联邦对我有恩，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联邦人。只是，有件事我必须去做，联邦不肯同意，我只能来找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秋墨冷冷回应，给夏玄使了个眼色。
然而，夏玄朝她摊了下手，意思是——没办法用泽拉脖子上的项圈控制他。
显然，他脖子上的金属项圈，已经被他处理过，现在不过是件另类的装饰品，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能耐啊，这只女王蜂。短短一年的时间，学了不少东西嗯？
泽拉一动不动地被秋墨压在茶几上，依然十分淡定：“我说了，那件事，我必须去做，并且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你不肯同意，那么——必要的话，我也会杀一两个联邦人。”
“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要是死了，你别想知道那几个联邦高层的所在。”
“呵。”秋墨都被气笑了。
她为他说好话，想尽办法救下他，他现在居然拿联邦高层威胁她？！
这个时候，塔塔听到动静回到了大厅，看着秋墨和泽拉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皱眉开口：“你想做什么？”
问的显然是泽拉。
泽拉艰难地侧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一字一顿地回应：“我要灭了虫族。”
秋墨：“……”
夏玄：“……”
塔塔叹了口气：“放开他吧，我们心平气和地聊聊。”
“干嘛？你看上他了？”秋墨皱眉，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
“不是。”塔塔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虽然确实对泽拉有种奇怪的好感，但他不是因为这个才说这种话的，“虫族的力量，比你想象的强大得多。直说了——这里除了我，没人打得过他。而我，没办法反抗他……所以，这样压着他没有意义。”
秋墨愣了愣。
确实，泽拉不反抗，不代表他没能力反抗。
恰恰相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强，所以，即便被她压在茶几上，也能淡定自若地威胁她。
秋墨“啧”了一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他。
于是，泽拉一边从茶几上爬起来，一边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然后也不管大厅里的两人一蛛是否愿意配合他的计划，自顾自地说起来：“刚破蛹那会儿，我身为蜂王的力量还没有完全觉醒，控制不了自己的同族，所以只能逃亡。而现在，我觉得我的力量已经比往届的女王蜂都要强了。”
“你哪儿来的自信？”秋墨忍不住吐槽。
泽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有她们所没有的东西。”
“哦，雄性生殖器？”
泽拉：“……”真不想承认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是他看上的雌性，“不是。是雄性激素。”
“不是一样吗？”
差远了好吗！话说能不能听他把话说完啊！
泽拉叹了口气，低下头，任由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从颈侧滑落。再次抬头时，他血色的眼眸间多了一丝无奈：“说了你们大概也不懂，而我也找不到确切的词汇……总之，只有最强大的雄蜂才能得到进入王台的机会，我以前没想过原因，现在似乎有些懂了——雄性激素越强，越能激发女王蜂的信息素。”
“所以，我很强的。”他认真道。
第59章 复仇
泽拉一本正经说自己很强的样子, 有点好笑，但秋墨笑不出来。
她大概懂他的意思了——虽然他转化失败，成了一只雄性的蜂王, 但阴差阳错保留了大部分雄性激素, 而女王蜂的信息素，居然是靠雄性激素来激发的。
女王蜂都是雌性, 体内现有的雄性激素，绝不可能比一只雄性的蜂王多。所以, 泽拉身为女王蜂的信息素, 应该在另一只女王蜂之上, 甚至，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可能是蜂族历史上, 信息素最强的一只女王蜂。
虫族的信息素，对人类没有任何作用，对虫族而言，却是直接决定了他们的统治地位。
如果泽拉的信息素真有他说的那么强, 那么，把王位从另一只女王蜂手里夺回来，对现在的他而言易如反掌。
秋墨不得不重新思考起他的计划。
如果他真想灭了虫族, 说不定，他真做得到。
可其中的隐患也十分明显：“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秋墨皱眉，“万一你夺回王位后，改变主意想留在虫星了呢？”
“不可能的。”泽拉摇摇头。
微垂着脑袋的他, 一脸自嘲地做这个动作，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助，可再也骗不到大厅里的任何人。
这只穿着黑色连衣裙，腿比竹竿还细的伪娘，可是以一人之力控制住了整个联邦高层。
秋墨的预言成真了——只要虫族愿意，毁灭联邦是迟早的事。
她该庆幸眼前这只虫族并没有毁灭联邦的打算，相反，还把矛头指向了虫族么？
“你忘了么？我没有生育能力。”泽拉抿了下唇，眼神躲闪到一边，显然并不想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这样的我，信息素再强又有什么用？蜂族不会发自内心地承认我。我能在短时间内控制住整个族群，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行动，却没办法得到他们的承认，真正地继承王位。一旦我睡着，或是信息素使用过度，恢复自由的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杀了我。”
“所以你的目的只是复仇？”夏玄挑眉。
泽拉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是一本正经地说了句：“我很记仇的。”
也是，好不容易化蛹，以为终于能转化成女王蜂统率全族了，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遭同族暗杀，失去了即将拥有的一切，也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
任何人经历这种事，都会恨吧。
恨那只下令杀死自己的女王蜂，也恨整个族群的背叛。
即便知道这就是蜂族的社会形态。
泽拉真的好恨，这种恨，直接上升到了对整个族群的恨。
他要杀了那只女王蜂，灭了自己的族群。
顺便把虫族也灭了算了，一了百了。
但这种事，他一个人肯定做不到，所以才会向联邦求助。
“是不是只要我们愿意帮你，你就会放了联邦高层？”秋墨最后一次确认。
泽拉认真点头：“是。只要你们愿意执行我的计划，我会释放所有被我囚禁的联邦高层——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一个联邦人。”
“啧。”秋墨一阵头疼。最终还是认命地妥协道，“说说你的计划。要我们怎么帮你？”
“联邦的机甲，我用不来。”他说，“我要你们送我回虫星，然后我会亲自杀掉那只女王蜂，再指挥蜂族灭掉其他所有的虫族。”
“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夏玄，“你灭掉你自己的族群，我能理解。为什么连其他的虫族也要灭？”
对啊，为什么？秋墨看着泽拉，疑惑皱眉。
泽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因为，我喜欢人类啊……”
“你们应该也发现了才对。虫族的能力，远在人类之上。”泽拉说着，似乎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话，从茶几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只苹果，轻轻一捏，就将它捏了个粉碎，然后无视了秋墨脸上的复杂，继续说，“不仅如此，大部分虫族，都有着把其他种族感染成同族的能力，而同族之间，只要信息素够强，就能掌控他人的一生。”
说到这里，泽拉发出一声嗤笑——这是他最最最讨厌虫族的一点：“凭什么？信息素这种东西，除了女王蜂，都是天生的。有些人天生信息素不足，就活该过上被所有人使唤的生活吗？”
“这样的族群，是病了啊。我不会让他们把这种病传染给人类。”
“所以，我要灭了虫族。”
“联邦不愿冒险，一方面是不信任我，另一方面，是对虫族还不够了解。可我了解，所以，相信我吧，我能做到的。彻底消灭虫族，保护人类。”
秋墨和夏玄默默地听完泽拉的这段话，神色各有各的凝重。
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只女王蜂，可现在，为了解除联邦高层所面临的危机，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