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姑姑倒是很赞同自家姑娘的主意。她那么赞同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来京城过寄人篱下的日子，还不是为了给自家姑娘寻一个好人家？
现在自家姑娘不能经常出去走动，这些表姑娘们，就是消息来源的一个好渠道。
为了自家姑娘的将来，现在不过是让出些许利益，有什么打紧？
“竹柳，别忘了你的身份。”冯姑姑看着竹柳，眼里满是警告。
竹柳微微一震。是啊，她怎么就因为姑娘不怎么跟她们计较，她就忘了主仆身份之别？竹柳默默垂头，她就是一个小丫鬟，一个一切都是主子给的丫鬟罢了。
竹柳也知道，自己估计是因为幼年时的经历，她对银子总有一点执着。一旦涉及到财物，她总是忍不住算着少给出去一些。
寻常时候，自己这点小心思，自然没什么大碍的，反正她管的就是钱匣子，管得越紧越好。
竹柳想着，心中便升起一丝后悔来：“姑娘，是奴婢太过小心眼了。”
竹柳眼里的歉意再真诚不过，此时看着，便有些可怜。
徐德音心中一软，竹柳这样，也是为了自己。
奈何一边的冯姑姑目光锋利地看着这边，徐德音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不然，会让其他人失望。她身边的规矩，也不能坏了。
徐德音清了清嗓子：“竹柳，既然你已经知道，便罚你半年的月钱。”
竹柳虽然知道这回可能罚得比较重，却没想到会这么重。
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月钱可不算少的。
而且，她们四个，还不是单纯的丫鬟。竹柳脸上的表情，冯姑姑看得很满意。
半年月钱不算很多，却足够竹柳这丫头心疼大半年的。只要每次发月钱的时候，没这丫头的分，这丫头就能心痛好几天。
“姑娘罚得虽轻了些，念在你也没什么坏心，我这个老婆子也就不当恶人。只若你以后还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那你以后的月钱都别想要了。”冯姑姑的声音慈祥，却让竹柳心中的警惕升到了最高。
这就是冯姑姑，看着她们几个长大，眼里却始终只有姑娘一个的冯姑姑。
一场风波暂时停歇，几个丫鬟前面立着竹柳这个前车之鉴，快要忘掉的规矩也全都被捡了起来。
就连徐德音，也想起了那些快要被自己遗忘的规矩。
裴雨云再次来到庭华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氛围微微紧张的庭华轩。整个庭华轩中，敢于大声说话的，根本就没有。
裴雨云被丫鬟引到庭华轩的小客厅的时候，见到规矩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的徐德音，讶异出声：“表妹这些日子时怎么了？”
这规矩，可是比之前好太多了。
徐德音嘴角微抽，无奈道：“闲来无事，正好把之前落下的规矩全部捡起来。”
裴雨云觉得奇怪，也没多问，只道：“多学学规矩也是正事。外祖家的那几位表妹，规矩就是极好的。就连在宫宴上，碰见各家夫人都没失礼过。”
裴雨云的语气中透出淡淡的羡慕。
徐德音也理解，宽慰道：“按着二叔的品阶，再过不了多久，二姐姐想来也能进宫去看看。”
裴雨云心中微苦。
说得轻巧，然而真到了那一天，她还在不在这个府上都还不一定呢。
裴雨云知道，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自己的嫡母虽然对她们这些庶女没什么好心，却也真的不算什么坏人。
毕竟，韩家的姑娘不算少，这些姑娘想要嫁入好人家，上面就不能有一个名声已经坏掉的姑奶奶。
她的婚事，到时候，应该还是能期待一下的。
裴雨云双颊微微发红，眼睛亮晶晶的。
徐德音看自家表姐这样，活像自己前世的师傅见到当时的武林盟主一样。徐德音心中有些无言，好歹还是能想得通。
裴家这些姐姐妹妹们，在闺阁中学的那些东西，想要养活自己不太容易。将来，也只有靠着男人来养活自己了。
“看表姐的样子，想来二舅妈对表姐不错？”徐德音随口问道。
裴雨云微微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感激：“母亲最是和气，对我们这些庶子庶女，也是不偏不倚的。”
徐德音不知道自己那个二舅妈是怎么想的。不过她还是更欣赏三舅妈一些。不过，想来这大燕出嫁了的闺女，底气都没有之前在闺阁中时那么足了吧？
自己没那个能耐脱离了家族，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裴雨云见徐德音沉默，心中暗恼。
这个表妹本来就是江南女子，心思细腻敏感。而且，表妹她是嫡出，还是家中独女。想来听到这些话，心中会不舒服的吧？
裴雨云当即将话头转开，说起自己新年时的趣事来。
“外祖家表姐妹们比我们府上还多，互相之间却是极为和睦的。韩家几位表姐妹都各有擅长的东西。”裴雨云说着，就将韩家的情况略略道来。
说的虽然时闺阁女儿间的趣事，却也能感觉得出来，那就是非常和睦的一家子。
徐德音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裴雨云见了，更是将韩家的事情细细说来。比如韩家二女什么都擅长，偏偏刺绣连七岁的韩八娘都比不上；韩家四女弹的琴声，连经验丰富的女先生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曲子……
徐德音就那么静静地听着，眼里的向往一点都没掩饰。
那可是无忧无虑的姑娘才能过的日子。而她，已经有好几年没那么肆意过。
待裴雨云告辞，徐德音都还没有从那美好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冯姑姑有些着急地道：“姑娘，这四姑娘说的话，您可不能真信了。”
那么多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没什么纠纷？哄三岁小孩儿呢！
徐德音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单纯的羡慕罢了。想来，一个人最好的生活也就是那样了吧。
高兴时扑蝶，伤心时拿出琴一阵乱拨，将左近的邻舍炒烦了，自己心中就畅快了。
再吩咐小丫鬟给左邻右舍准备一份点心送过去道歉，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大家还是好邻居。
徐德音轻声叹息：“姑姑的话，我都明白的。”
冯姑姑见徐德音露出这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的姑娘，根本不会被这些谎言所迷惑。
只是自家姑娘，显然也是喜欢，向往着那样的生活的吧？
心井眼中也闪过一丝期望。若是有一天，姑娘的事情完了，她们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些有些傻的念头，心井也不过是在心中白想一通罢了。
以自家姑娘的折腾劲，将来她们几个还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知道。索性，她们几个已经想通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她们现在，只需要顾好她们自己和姑娘那边就已经足够。
就算将来保不住自己的命，只看这几年的潇洒生活，几个人就已经满足。
“姑娘。”冯姑姑眼中露出一丝关切，最后轻叹一声，终究还是只道，“老奴去看看库房里的雪耳燕窝什么的还有没有。”
徐德音轻轻点头：“冯姑姑，补得太过也不大好的。”
冯姑姑轻笑，她这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怕喝这些简单的汤汤水水的。
冯姑姑摇摇头，转身往后面放东西的小库房而去。
心井浅笑着道：“姑娘这般，冯姑姑怕是有些伤心了。”
徐德音差点翻白眼：“现在不说清楚，等到将来那些补汤顿好了，你帮我喝？”
心井连连退了几步。这活她可不接。
徐德音眼里露出明晃晃的这不就结了？
春节一天天过去，徐德音的庭华轩也曾迎来过几位客人。只是这些客人可能都不怎么受人欢迎罢了。
裴永珍说了说自己出去的见闻，还送了一把琴来。免得徐德音去上简先生的琴艺课的时候，没有琴用。徐德音推辞不过，只能暂时将琴收下。只等到了琴艺课的时候，随便应付应付先生。
裴永珍见徐德音的动作，眼珠子一转，就已经想到一个还算是不错的主意。
“德音，咱们元宵的时候，一起出去看灯会吧？”裴永珍提议道：“我身边跟着的人一向不少，你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徐德音有些心动。徐德音知道自己来京城之后，定然不会像以前在江南的时候一样，还有很多出去玩耍的机会。
只是徐德音也是有一些私心在的，能出去走走，自然是比在家中死呆着好得多。
“舅妈那边，会同意吗？”徐德音有些迟疑。在侯府里生活。还是要考虑考虑侯府如今当家人的意愿的。
“我娘亲那边，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裴永珍有些得意地保证道。
徐德音笑得有些勉强。
大舅妈是三表姐亲母亲。哪里会拒绝自家女儿的请求？
徐德音还是点了头：“若是能成，那日我倒是能给大家定一个稍好些的去处。”
裴永珍了然：“我倒是忘了，表妹家的生意遍布大燕，就是大燕之外的地方都有所涉猎。这京城有几个徐家的铺子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
徐德音只是浅笑，却没有细说关于徐家的生意的事情。
裴永珍也不过多纠缠，只告辞之后，就与自己的母亲说起要带徐德音一起去看元宵灯会的事情。
若是寻常时候，万氏定然是会想办法拒绝的。
这么一个金娃娃放出去，招惹了什么人，他们平南侯府怎么办？之前闺女带了那一套首饰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将府上的那个金娃娃给暴露了出来。这会儿要是再继续暴露下去，徐家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新的靠山？
只是这会儿，万氏看着眼前的这个笑盈盈的小丫鬟，又觉得自己这闺女养成现在这样，最终害到的还是自己啊。
只听自家女儿那如同炮仗一样的话语结束之后，那丫鬟笑眯眯道：“三姑娘说得是，老夫人说了，咱们接表姑娘过来，就是希望表姑娘比自己一个人在江南之时过得更加轻松如意一些。元宵灯会这等热闹的地方，既然表姑娘有意，自然可以带着表姑娘一同去。”
万氏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心中暗讽。人家姑娘在自己家里好好的，将人家接进京来，还不是以为徐家只剩下一个孤女，有这个孤女在，徐家的东西也跑不了吗？
只是这人接来小半年了，裴家连徐家生意的边边角角都没沾到。偶尔占到的那些便宜，万氏如今都在怀疑，是不是徐家的那些人有意漏出来的，只当是给自家姑娘付了日常花费？
不过这回徐德音出侯府，若是去哪些铺子，倒是可以看看那掌柜是个什么反应。
若是掌柜对徐家丫头好，那他们这些徐丫头的长辈，少不得要多谢谢那些到现在，还始终坚持着的掌柜账房们。
若是态度不好甚至是一般，他们也可以为外甥女出头。
万氏想通便道：“元宵已经临近，京城现在的位置倒是有些不好订。之前我定下的那个厢房，只你们姐妹几个倒是还好，再加一个德音丫头的话，大概就不是一般的拥挤了吧？”
裴永珍不在意道：“看表妹的样子，她应该能弄到合适的厢房。”
万氏转着茶盏的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起来。
看来，自己这个外甥女，还不算是烂泥扶不上墙。如今，就只先看看元宵时，自己那外甥女和掌柜之间你来我往的应对。
只希望，不要太让她失望。
“既如此，正好老太太也支持你们一起出去游玩，你也与德音先说清楚。”万氏叮嘱，“就是自家的铺子，最好也还是别给人家添乱。”
裴永珍不耐地点点头。
一边候着的玉萝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三姑娘出身样貌都不错，就是可惜了那脑子不大正常。不然，以三姑娘那比大姑娘还要明丽精致些的容貌，何愁不能嫁个好人家？
怨不得老夫人那边，一直暗暗叹息呢。
“若是老夫人知道府中姑娘姐妹情深，定能高兴得多吃下两碗饭呢。”玉萝柔声恭贺道。
万氏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具体的事情，还要玉萝姑娘好好跟老太太说说，我这个当人舅妈的，也得派出几个得力的人，免得出什么纰漏就不美了。”
玉萝巧笑道：“夫人说的正是呢。怪不得老夫人经常拉着咱们这些小丫鬟说，夫人您思虑最周全不过。这府上交给您，老夫人她也就放心了。”
万氏笑笑。如果真的放心，也不会不将这侯府的事情全部交给她。
玉萝之前本就已经将想要说的事情说完，这会儿见人家母女二人有自己的私房话要说，自然不好多留，遂说了请辞的话来。
万氏只点头应下来。
等人一走，万氏看着自家闺女那从来就不以为自己有什么错的表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只道：“到时候，我让我身边的贴身丫鬟跟在你身边。”
万氏见闺女露出不乐意的神色来，脸色当即更不好：“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的，难不成还想要闹翻天？你若是不想带我给你的丫鬟也行，到时候你别去就成了。”
裴永珍盯着裴氏身边的几个丫鬟看了一圈，最后虽然自己心中不愿，还是准备老老实实地将几个丫鬟什么的带上。
只是，大概到时候玩得不会太痛快就是了。
万氏可不管自家闺女的那些小心思。对于她这个当母亲的来说，显然闺女的安全，比其他的事情重要得多。
只是可苦了万氏的那些个丫鬟了，一个个地都不怎么想跟去。
姑娘是夫人的心尖尖。
要是她们这些当丫鬟的没看好，姑娘受到什么伤害，她们这些丫鬟铁定是少不了一顿罚。
要是她们这些丫鬟看得太紧，估计又要惹姑娘的厌弃。到时候姑娘在夫人身边随便说几句，她们的将来大概也就别想要。
然而，随着元宵的一天天靠近，万氏还是挑了自己最得力的两个大丫鬟跟在自家闺女身边。
盼星星盼月亮，徐德音总算是盼到正月十五，也是她少有能光明正大出府的日子。
徐德音一上马车，就看见三表姐的旁边，不仅跟了她熟悉的墨韵墨香。还有另外两个虽然看着眼生，却还算熟悉的丫鬟。
正是自家大舅母身边的贴身丫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