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也是自找的。最多,晚上用药膏给姑娘揉揉,免得留下什么不雅的印记。
徐德音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会遭到反弹,只是她对京城的事情了解得也不多,若是将这些小姑娘们带去,要顾忌的地方就多了。不如她一人去来得好行事。
第3章 燕老大
想当年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背着包袱,天下间哪个地方是她不敢去闯的?
徐德音沉默地看着自己那被养护得没有留下一丝薄茧的手,还是想要在去京城之前,将自己身边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们留在江南。
另外一边,回到自己屋子的几个姑娘,也正想着去京城的事情。
玉枕看了看竹柳,声音带着些心虚的飘忽:“竹柳,你看着姑娘的生意,最好还是留在江南吧。没了姑娘盯着,你也不用每天早晨一大早起来又是跑圈圈,又是打拳的。”
竹柳猛地站直身子,将手里的锦被往床里一扔:“玉枕你什么意思?合着你就能一直跟在姑娘身边?”
百慧沉默地将一块块香料研成细细的粉末,又合在一起,捏成大小一致的香丸。反正不管这两个怎么吵闹,也影响不了她跟去京城。
没有她调制的香料,姑娘肯定不会习惯的。
玉枕见竹柳大声嚷嚷,不由得也恼了:“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若是你不留在江南,这江南的掌柜将来不听话了怎么办?我和百慧就不一样了,我们平时主要就是伺候姑娘日常起居的,没了我们,姑娘怎么会习惯?”
心井耳朵动了动,玉枕这意思,是想要将她和竹柳撇在江南,她玉枕和百慧跟着姑娘去京城?
心井皱眉,这她可不依。
早在心井与另外几个小姑娘一起被选进徐府的时候,心井就打定主意,要一辈子跟在姑娘的身边,姑娘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不然,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女,就会像是浮萍一般,随波飘荡,不知前方在哪里。
心井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开,有些秀丽的脸蛋,心里发凉。心井心里更是庆幸,最后成功地留在了徐府。
“竹柳,你也别与玉枕争辩,仔细吵到姑娘。”心井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两个人安静下来。
竹柳恼怒地瞪了一眼玉枕。别以为她时时跟在姑娘身边,就多了不得。姑娘最依赖的,还是她和心井。
心井见两人安静下来,才沉声道:“咱们四个最好还是一起跟着姑娘进京。”
心井瞥了一眼不以为意的玉枕,淡淡道:“玉枕,就你那性子,能看好姑娘的行李不成?还有百慧,若是姑娘被裴家人挤兑,你能给姑娘出什么主意?”
百慧沉默,所以她才不瞎参合。
当时一批批的小姑娘被带进府里,最后真正被留下来陪着姑娘长大的,还不是只有她们四个?
除了她们是个最为忠心之外,老爷当初看中的,估计也就是她们几个各自的本事。玉枕擅医术和厨艺,一手药膳冯姑姑都称赞;而她一手调香的本事,如今已是很少能有敌手。
有她和玉枕在,自然是能在生活上将姑娘伺候得舒舒服服。可是外面的事情,她和玉枕,还真不及心井和竹柳。
心井见几个姐妹陷入沉思,最后沉声道:“咱们现在不是说什么谁去谁不去的时候,而是应该齐心协力,争取让姑娘将我们四个都带上。”
心井皱眉,她是当初老爷最看好的丫鬟,培养也更用心。心井对自家姑娘最为了解。冯姑姑那是一心念着姑娘好,双眼里也只看得见自家姑娘的好处。
而她,则是能感觉的到,自家姑娘那平淡的外表之下,还有一颗疯狂的心。若是她们几个不跟着,她们姑娘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几个姑娘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最后的玉枕先开了口。
“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若是我们几个跟着去的人少一点,姑娘的负担也能轻一点。”
竹柳虽然也是不满玉枕之前的做法,还是大度地道:“无妨,其实对姑娘来说,我们四个,去一个还是去四个,效果都一样。”
不过就是一个拖油瓶和四个拖油瓶的区别罢了。
几个小姑娘吵了一通,互相之间的关系不见陌生,反倒是比以前更好了几分。毕竟,她们一开始就是为同一个人而活着的。虽然那个人并不那么认为。
几个小姑娘这边一团和气,打定主意要跟自家姑娘进京。
客院之中,裴三爷看着自己估算出来的数字,心情已经稍稍平静下来。
不同于家里的两个哥哥,长在富贵乡的裴三爷对当官没什么兴趣,对于科举同样可有可无,倒是对金银这等身外之物有不同寻常的执着。
因此,在到徐家之后,裴玉安虽然不屑徐家这等商户人家,对徐德音还是有几分和气在的。
看到自己算下来的数字之后,裴玉安对于自家母亲的决定,更是赞同不已。
然而,徐家那超过五百万的资产还好说,每个铺子庄子放一点,几乎就已经能将那些东西变得不起眼。
那么,那千万左右的现银又被藏在哪里?裴玉安双眼几乎发红,那么大的一笔银子,若是他拿到手上,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燕国如今每年的各项税收收起来说是有几千万两白银,可是燕国每年的开销也不少。这里旱,那里涝的,能余下来的也没有多少。
怪不得徐家会被盯上,怪只怪徐家太会挣银子,藏得再好又如何,若是有有心人,还是能探听到一个大概。
裴玉安将自己那些猜测放下,现在可是要将自己那跟金矿没差的外甥女接到京城去。有徐家正经的主子在手,常年累月的,他还能打听不出来那近千万白银的下落?
何况,单单将如今徐府之中的财物运到京城,也不枉他来江南受的这一场罪过。
原本的温柔乡,裴玉安也不打算享受了。私底下吩咐自己的随从,将大哥平南侯裴玉扬的帖子拿了出去,打算请一些厉害人物,护送他们这一行人回京城。
翌日清晨,裴玉安让小厮将自己收拾得精神一些,这才去了灵堂那边,看自己那个富可敌国的外甥女。
到明日,停灵就满了七日。裴玉安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精神又振奋起来,对着徐德音就道:“德音啊,如今停灵已经快满七天,还是早些让你父亲入土为安。”
徐德音浑身一震,来了。
只是徐德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冯姑姑,见冯姑姑点头这才稳住自己的表情,用早就想好的话语道:“可不是说,停灵时间越长,对于亡者越是好吗?”
裴玉安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这外甥女性子太软,竟然说句心里话,也要看一个老婆子的眼色。也是,没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大的孩子,性子被那等刁奴养歪不是最正常的事情吗?
正好,回京之后,让林氏将自己这个外甥女带在身边,也好好生教导一二。也让这外甥女知道,他们对她是何等的关切。
此时的裴玉安,对徐德音这个外甥女,简直是比对自家儿子闺女还要上心,耐心自然也是足够的。
“德音啊,你应该知道,这徐府的产业有多招人眼红。裴家的势力在江南十分薄弱,若是不早些走,怕是三舅舅连你的嫁妆也保不住。”裴玉安诚挚地道,“想来妹夫知道德音你现在的处境,也希望你能尽快地回到京城,有平南侯府护着,德音你以后也能活得轻松自如一些。”
徐德音没有言语,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那上好金丝楠木做的棺材,其中不配合的意思很明显。
裴玉安也算是明白,这个外甥女这是舍不得自己的父亲,怕是对自己将来在平南侯府的生活也充满忐忑吧?
裴玉安本不是个有多少耐心的人,这会儿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暴躁。
不行,他这个时候若是吼了这个外甥女,那么以后,这个外甥女肯定对他亲近不起来。
裴玉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道:“三舅舅知道你的孝心,妹夫他只有你这一个闺女,不若你以后就在京城外的报恩寺里面,为你父亲点一盏长明灯,逢年过节,也去报恩寺为妹夫祈福。”
裴玉安看着渐渐露出迟疑的徐德音,知道自己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当即道:“三舅舅虽然不是侯府承爵之人,可跟大哥的关系最好,我做出的承诺,等到了平南侯府,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徐德音有些勉强地道:“我希望父亲走得风风光光的。”
裴玉安心里的烦躁瞬间平缓。不就是风光大葬吗?徐家那么多银子,加上他平南侯府的名声,这一场葬礼想不风光都难。
“德音放心,庆荣也是我妹夫,我这个当大舅哥的,自然会让他走得风风光光的。”裴玉安保证,又道,“明日将你父亲下葬之后,后日我们就启程前往京城。侄女若是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尽可早日收拢起来。”
徐德音指尖紧紧扣住掌心,脸上还得露出柔柔的浅笑:“三舅舅安心,徐家的东西都在库房摆着。放在外面的这些摆设,德音想要维持原样。家里有仆役照看,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裴玉安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又些天真。这些仆役等主人走了,还不知得放纵成什么样,那些东西留在这里,将来怕不是便宜了这些恶奴。
难不成自己这外甥女,还以为自己还有回江南的一天?
然而,看着徐德音那单纯无辜的眸子,那些恶毒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罢了,这个外甥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按照他之前看到的情况来看,这府中摆放着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银钱。
只是等他们走后,他少不得要让人来看看,这府上有没有藏着什么线索。免得他好端端地将那一大笔财富给错过。
两厢商量好,徐府的下人被裴玉安差遣得团团转,请柬、宴席一样也不能少。
徐德音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有序的仆人,已经能猜到明日的葬礼应该能有多隆重。
“冯姑姑,你看,我那三舅舅还是很有用的。”别的本事她徐德音没看出来,可是这摆排场的能力,徐德音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江湖草莽是万分敬服的。
不管是她还是冯姑姑,都弄不出这么多的花样出来。
看来,她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翌日的扬州城,因为是扬州的大善人徐庆荣徐老爷葬礼,扬州很多衙役“自发”地出来维持城内的秩序。
一座酒楼内,有两双眸子安静地打量着这一行人走过。
忽地,站在前面些的男子用低沉的声音道:“杨五郎,你那顿揍挨得不亏。”
男子看着那个捧着牌位的女子,眼里露出一丝趣味。以前这位徐家姑娘深居简出,没什么人看见。如今一看,也不知道那徐老爷是怎么教的自家闺女。
男子敢保证,这个时候,那个小姑娘周围的人,就是全部对她出手,她也能如常地避开要害之处,而不引起别人的疑虑。只当这个小姑娘运气好。
这样的警觉,可不是在深闺能养出来的。
不,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不定能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杨五郎之前被个小姑娘追几条街,最后不仅被追到,还被狠揍了一顿的事情,男子算是理解。那样的女子身边贴身的丫鬟,定然也有不凡的地方。
杨五郎并不知道自家好兄弟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恨得咬牙切齿。
那日帮里接了一个单子,杨五郎是负责去看看单子难度的。
结果最后鼻青脸肿地回去,被帮里的兄弟们笑话了大半月,直到他脸上的青肿消失,又将笑得最起劲的几个小子狠揍了一顿,这才算过去。
现在,听到男子那话,不由得讽刺道:“燕老大这回不用担心折本了?”
被唤作燕老大的男子微微一笑,并不搭理杨五郎的话。一双目光直直盯着那个明明身子已经紧绷到极致,却还能维持自己柔弱模样的姑娘,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徐老爷这位闺女,还真是有意思。
燕老大心情很好地出了酒楼,心里甚至还想着,他是不是应该去京城一趟?
徐德音直到感觉那道灼灼的目光消失,浑身的紧绷才暂时退却。
刚刚盯着她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最后却只盯着她一个?徐德音脸上柔弱,心里却已经想开了去。
那人是不是为了徐家的银子来的?若是,那他与父亲的死亡有没有关系?
徐德音将自己的猜测放进心里,有些担心将来还能不能遇见那个人。
走在前面的裴玉安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想着之前徐德音看见葬礼的规模时,脸上露出的那一抹满意。裴玉安知道,徐德音那一关已经过了,只等将这个进娃娃接进侯府,慢慢得到这个外甥女的全心信任,套出徐家那些现银藏在什么地方。
葬礼之后,徐德音一身素衣,看着自己面前跟自己一样打扮素净、脸上带着固执的婢女,闭闭眼道:“到了京城,你们行事要小心。”我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及时地救你们。
四个姑娘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就知道,姑娘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你给她来硬的,她能比你强硬百倍。然而你若是耐心地哄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最后都能如愿以偿。
“姑娘放心,行李我们已经全部收拾好。”心井平淡地开口,好似兴冲冲地跟着姐妹们一起收拾行礼的那个,根本不是她。
徐德音无奈地环视一圈:“以后进了侯府,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记得及时提醒我。”
徐德音此时能将这一群为她好的人如何?还不是只能认命地将人带上?
第二天,天光未亮,徐府已经是灯火通明。
徐府的一众奴仆看着自家姑娘,在四个丫鬟的搀扶下,一步步地上了马车,往京城而去。
裴玉安见自家小厮点头,心才稍稍放松。
这一大船的银子,若是没人护送,他还真不敢轻易出发。
索性平南侯府的名声在江南还是能用用。
裴玉安心情愉悦,走到徐德音的身边之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一些:“咱们走水路回京,路上也会安稳一些。”
徐德音轻轻应了一声:“随三舅舅安排。”
裴玉安满意极了。这个外甥女性子软,有时候虽然让人觉得恼火。可是这种时候,还是让他很满意的。
至少,不会像他家那几个臭小子一样,他不过是进自己后院姨娘的房里,就给他摆出一张臭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