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萼给万氏锤肩的动作微微一顿, 半晌后才道:“庭华轩的丫鬟婆子规矩都是极好的,只是那几个丫鬟很少出来走动,奴婢倒是没怎们跟那边说话什么的。”
万氏皱眉:“庭华轩的那些丫鬟很少出来走动?”
这就不对了。就是她德馨园的丫鬟, 规矩也没好到整天都在德馨园里,围着她这个主子打转的吧。
“绯萼你可有去打听打听,那些丫鬟怎地忽然就那么听话了?”万氏双眼微眯, 想着庭华轩的那些丫鬟的做派, 只觉心中有些闷闷的。
难不成, 她们堂堂侯府, 还能比不上一个商户人家有规矩?
这点万氏可不相信。而且, 商户人家要那么多规矩做什么?
绯萼抿唇:“奴婢知道得不多, 表姑娘带来的四个大丫鬟, 除了竹柳和心井两个能经常见到出来做点事情, 另外两个丫鬟一个嬷嬷,几乎都是不出庭华轩的,奴婢也不好前去细看其中的缘故。奴婢只从别的丫鬟婆子嘴里知道,这徐家仆人的月钱都是定额的。但是徐家的主子平时几乎不会赏下什么金银之类的。只是每个月发月钱的时候,会看着表现,给一点奖励什么的。”
万氏皱眉,果然是商户人家,算得精明。
万氏眼里露出一抹苦笑来,徐家能一代代地将自己的生意经营下去,或许还真是有自己的一些独到之处。
真是可惜,府上用一个短命还没儿子命的闺女,祸害了人家徐家一家子。
徐家现在连个男丁都没有了,将来徐家偌大的产业,还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去了呢。
万氏正为徐家觉得有些可惜,便听见帘子外面打帘子的丫鬟有些谄媚的声音:“绯朵姐姐回来了呀。”
万氏微微侧头看向帘子的方向。
绯朵很快便出现在万氏的眼前:“夫人,老夫人已经知晓。”
万氏微微点头,又问道:“绯朵觉得徐家之人如何?”
绯朵有些纳闷地看了一眼绯萼,只见绯萼好似没听见什么似的,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
绯朵抿了抿唇,想到夫人只见让自己传的话,没多想便道:“夫人,奴婢以为,徐家不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是讲规矩的。”
万氏微微点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讲规矩吗?那是什么样的规矩,能够让徐家的产业即便是维持到现在,都没出现什么大的差池?徐家还真不愧是江南的钱袋子。
想必这徐家一代代总结下来的规矩,定是最适合徐家的。
只是可惜了,自己那个外甥女终究只是一个女子。随着时间推移,徐家的产业还能不能维持住都说不准。
万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来,商人都是逐利的,徐家的那些掌柜,在明白自己头上只有一个女儿家的时候,能不露出觊觎的,已经都算是有良心的。哪里还能跟以前一样,一心扑在生意上。
绯朵不见自家夫人出神,偷偷朝绯萼使了眼色。
绯萼抿唇,微微摇头。绯朵轻叹一声,乖乖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家夫人是什么意思。
三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表姑娘这些日子在侯府里过得稍微清静一点。然而自家夫人却将表姑娘的行踪给透露出去。
索性这事情也就她们几个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知道,只要老夫人那边不说什么,三姑娘也不会知道。不然,三姑娘怕是就要闹上德馨园来。绯朵总觉得,自打表姑娘来到府上之后,自家姑娘好像是更能折腾了一些。
庭华轩中,自打得了侯府当家夫人的准话之后,底下的丫鬟婆子纷纷动了起来。
竹柳眼巴巴地在徐德音面前跟前跟后,好似自己跟紧一点,就能得到允许,可以出去转转了。
徐德音微微弯唇道:“心井我是要带上的,竹柳你要不跟百慧和玉枕说说,看她们俩谁愿意留下来?”
竹柳心里顿时一塞。那俩姑娘,恨不得时时跟在姑娘身边。更别说,百慧那双手,可不只会调香。
竹柳也不知道自家姑娘当初是怎么想的,在她们几个学摆弄脂粉的时候,会让她们学怎么将一个人的容貌,用脂粉稍作改变和遮掩,几乎就能变一个样子。
她们四个中,也就百慧学得最好。
至于玉枕,更不能留下。姑娘的吃食什么的,都是玉枕过手的。
竹柳有些心塞地发现,她们四个人,也就自己个心井最适合留下来守院子。
如今姑娘需要心井在身边,她自然只能留在庭华轩守门户。
三月晨风依旧透着一丝入骨的凉意。
竹柳扒在庭华轩的门口,看着自家姑娘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平南侯府的侧门走去。
徐德音只觉得背后的视线有些幽怨地直直看着自己,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
竹柳直到连徐德音一行人的半点影子都看不见了,这才闷闷地回了自己的住所。她还有很多账本要看呢。等姑娘回来,她的这些账本子估计也已经看完了的吧。
徐德音这回来报恩寺本来就不是单纯地看自己的父亲。因此,徐德音只在佛前告罪几声,亲手为父亲点了一副香烛,就回寺院为女客准备的厢房而去,准备为父亲抄几卷经文。
徐德音有些疑惑地发现,在自己说出想要在寺庙里多留一些时间的时候,平南侯府这回跟来的管事婆子,并没露出什么为难的神色。
“姑娘,平南侯府这边是不是有什么算计?”心井皱眉看着脚步轻快的婆子,脸上露出一抹狐疑来。
徐德音抿唇:“看来我这次将百慧带来的决定是做对了。”
心井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就看见与自家姑娘身量差不多的百慧,正指挥着婆子丫鬟们将姑娘的行李按照姑娘昔日的习惯,一一摆放整齐。
徐德音转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心井跟进去,熟练地准备好笔墨纸砚。
徐德音提笔,就开始抄《往生经》。
既然说了要抄经文,徐德音自然就不会不抄写,只是从九遍变成一遍罢了。
徐德音边写边念叨:“父亲,您别怪德音。德音回府以后,再给您多抄几遍。”
心井见徐德音这边已经没什么事情,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徐德音的厢房,脚步有些匆匆地出了客院。
平南侯府看院门的婆子有些纳闷地道:“心井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心井垂头,愣是将双颊憋红:“我去山下的坊市看看。”
婆子了然地一笑。这表姑娘正在抄写经文,定然是不会差遣这些丫鬟。这些小姑娘们,又哪里坐得住?
心井见婆子没有什么疑惑,脚下的步子微微一变,活似不经常出门的小姑娘,这会儿能出门一般的急切。
几个婆子在一边闲磕牙。
一个道:“这心井姑娘看着挺老成的,没想到也有贪玩的时候。”
“小丫头片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会儿能有机会出去玩,不兴冲冲往外跑才奇怪了。”
“当年我们年轻那会儿,领了月钱还不是就乐呵呵地往街上去买脂粉零嘴儿?”
几个婆子说话的功夫,心井已经出了报恩寺,在报恩寺山下的一处民居,换了一身衣裳后,牵了一匹矮脚马,直接往京城而去。
徐德音一卷经文抄完,揉了揉手腕:“百慧。”
百慧应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不不小的箱子。
徐德音将自己的经文收好:“这几日,厢房这边的事情你多费心。”
百慧露出一个浅淡温柔的笑容:“姑娘放心,玉枕不会让那些婆子靠近百慧的。”
只要不靠近,谁都看不清她脸上的那些痕迹。
徐德音淡淡看了一眼百慧手中的那个箱子,便直接将自己的目光挪开了。
真是的,同是姑娘家,她怎么就没学到那样的一手神奇的变妆手法。
徐德音看着百慧涂涂抹抹,一张秀丽的脸蛋慢慢变了样子。
只是,近处细细打量,还是能看出其中的差别。
待百慧脸上的妆容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之后,徐德音才道:“我先离开,若是有什么变故,及时通知我。”
百慧轻轻点头:“姑娘放心。”
徐德音抿唇,将一边的窗户打开,翻身就出了厢房。只是女客这边的厢房后面,是一处有些陡峭的山壁,虽不是很高,寻常人手中若是没有工具,却也很难爬上。
百慧有些担心地趴在窗户边上,直看见徐德音无恙到地面,一颗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又放回去。
徐德音早就已经看好路,下山之后,只循着偏僻的地方,直接往京城鸿运酒楼而去。
等心井有些气喘地将缰绳交给酒楼后门的小二时,徐德音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徐成平时与人商谈的客厅中。
徐成听了后门门房的禀告,脸色顿时一变。
这两个小讨债的。
徐成之前就收到平南侯府那边递出来的消息,他们徐家的那个小祖宗,最近可能出来见自己。
今日收到消息,平南侯府的表姑娘出城去给亡父上香,徐成就知道徐德音可能找上门。然而,徐成没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
门外脚步匆匆响起。
徐德音抬了抬眸子,继续翻看着徐成放在暗格里的东西。
徐成推开门,挥退身后的人,苦笑道:“姑娘来得怎么这么急?”
徐德音冷冷地将几个册子扔在书案上:“我若是来晚了,怕是连徐伯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成眼里露出一抹怒色:“我是吃徐家的饭长大的,这辈子也只徐这个姓。”
至于那些想要吃里扒外的,谁管他们?
徐德音低头看着那几个只有些眼熟的名字,冷笑道:“这几位长辈有些眼生?”
第47章 千里之堤
徐成这一回想, 恍然道:“这几位之前不怎么在大燕活动, 姑娘倒是真没怎么见过。”
徐成收到这几分夹在账本里送来的帖子的时候, 心里只感觉到惊惧。
徐家当家老爷没了, 徐家的人心不稳是正常的。只是这些徐家的老人,怎么会背叛自己的主家?
徐成这会儿终于想通了, 那几位现在敢于帮别人递帖子的, 应该还没领教过自家姑娘的本事。
“姑娘,这几个叛徒要怎么处理?”徐成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试探着道。
徐德音又翻了一遍帖子,看向刚刚走进来的心井:“心井, 你回去后将这几个人的资料找出来我看看。”
心井微微皱眉, 只扫了一眼就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将人记下来。
徐成微微低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这几个叛徒, 以前式微的时候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忘了吗?现在竟然敢忘本。
想来,姑娘以后会让这几人明白,当叛徒的下场。
徐德音见心井已经将人名记下来, 这才道:“徐伯, 朴县令那里是怎么回事?”
徐成想到这件事, 便有些哭笑不得。
“那朴县令是刚刚上任没多久, 以前连咱们徐家的名头都没听过。不知道被什么人一撺掇, 竟然就扣了我们的东西。” 徐成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神色也是有些黯然。
若是老爷还在的时候, 谁敢这么乱来?
徐成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长成的少女, 心里稍安。姑娘是老爷手把手教导长大的,老爷的本事,姑娘应该也没少学的吧?
徐成心里有些拿不准。毕竟以前徐家老爷徐庆荣还在的时候,可是将自己的闺女徐德音护得跟自己的掌中宝似的,他们这些人,哪里有那机会见识徐家这位姑娘的本事?
徐成只知道,徐家的徐德音,不知道被谁教导出了一身普通人根本就学不了的武艺。那几个叛徒怕是不知道,若是徐姑娘想,他们几个别说自己的命保不住,就算是自己的家人,也有可能被牵连。
徐成自认为自己没那本事躲过徐德音的追捕,自然不敢轻言背叛。再者,叛徒也不是什么好称呼。
徐德音下颌微抬,看向心井。
心井抿唇:“四殿下燕怀廷最近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朴县令这个人我们关注的时间太晚,知道的消息有限。朴县令本是北边的一个乡绅,后来花银子捐了个八品官,后来因为女儿朴锦书得了四殿下的宠,这才被调到雁沣做了县令。”
徐德音皱眉:“一个捐官的女儿,怎么可能近得了皇子的身?”
只捐一个小官,想来家中也是没有多少银子的,这样的一个小官,自己能有那个本事靠近皇子?
“姑娘,时间太紧,心井还没打听清楚。”心井心中也有些纳闷,只是这个朴县令,之前在乡里的时候,也不算是一个为富不仁之辈。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自家姑娘为难?
心井思索道:“奴婢已经查到,在朴县令扣咱们的货物的时候,曾有几个生人去朴县令那里。细节奴婢这边还没收到具体的东西。”
徐德音微微点头,看向徐成道:“徐伯经验老道,不知以徐伯的眼力,看出了一些什么东西?”
徐成唇角微苦。这哪里是让自己看的,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才对吧?
这二月上连着正月的账本才递过去几天?这心井就能打听出这么多东西,让他不得不好奇,徐家的这些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朴县令以前只在北边,初来京城可能没听过咱们徐家的仁义名声,这才会被那些小人给蒙蔽了。”徐成脸色有些不好看,徐成之前也曾想过先去雁沣那边与朴县令说说,免得一件小事惊动太多的人。
徐成有些勉强地道:“只是,我这个老头子去了雁沣,连朴县令的面都没见着。只打发了一个师爷出来见客。”
“看来,咱们想从雁沣县令那边入手不大可能。”徐德音沉吟,“我们这些商户他能抬着自己的架子不见,总有人不是他敢得罪的。”
四皇子又如何?四皇子如今也没什么实权在手吧。
能调朴县令进京,估计也几乎是他的极限了。
徐成苦笑:“那在咱们背后使坏的人,应该是对咱们徐家的关系极为了解的。这个时候,能帮到咱们的人有限,正合适的那个,年前刚接到去岭南一带调任书,十天前已经到任。”
徐德音心里也明白。事情不难办,只是办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要看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