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姚明珠摇了摇头，“不打算读了。”
田兆明不乐了，“怎么不打读了？”
“兆明哥，我高中上不了了。”
其实以姚明珠的年龄，应该高中毕业了。但因为之前饥/荒三年耽搁了学业，以至于他们这一批学生的年龄都偏大。
“怎么上不了？你填报了中专么？”
“没有。”要是填报中专就好了，自己暑假过后就可以上学去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如今上高中还要看成分。也还是姚明珠忘了，没有多久那十年就要来了。现在很多事情在开始慢慢冒芽了。就如上高中看成分，明年估计初中也要执行了。这些人竟然担忧富农地主反扑，于是从知识上来斩断他们这些成分的人。
田兆明刚要问，李秀秀在一旁补充，“咱们这里现在上高中要贫下中农才可以，阿珠是地主成分。”
田兆亮闻言说道，“县里我有个战友，我帮你去问问，也许能上。”
“兆亮哥，不用了，不用了。”姚明珠连忙拒绝。自从前几日从老师那里知道自己不能上高中后，姚明珠就在想一些事情。她在考虑自己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姚家村的改变让姚明珠一时有些忘记了上辈子那些痛苦的记忆，那段黑暗的岁月。
如今读书不是好时机了。
她今天即使找了关系上高中，未来也是回农村的结局。毕竟姚明珠的家庭成分，大学是肯定上不了的。所以这条路行不通，还会浪费时间。
可姚明珠又不想在村里渡过那段日子，所以只能离开。
可农村走出去，以前还有工厂招工，今年已经停了，反而是大批青年开始下乡了。
现在还仅仅是高中毕业后才下乡，可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初中生了。等到城里的那些少男少女体验农村的滋味后，估计就要开始想尽办法回城里了。那时城里工厂招工就是大热门。
那些下乡的青年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城。而姚明珠那时若想离开就更难。
想想似乎两条路都走不通了。不过，田兆明的回来让姚明珠想起了一个出口，那就是三线建设。当年他们可是在那里遇到的啊。那时姚明珠只是个普通的工人，还是靠一个好心的老工程师才进了那个工程队。
而田兆明当时却是跟随部队来的，他们那个部队是西南三线建设的先驱队伍，负责整个西南片区所有铁路，桥梁建设的挖山开道。田兆明是专门负责爆破的。
姚明珠当时看到田兆明时，根本不敢跟他相认的。她害怕从他眼里看到鄙夷和愤怒。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追到自己住处。
告诉她，他寻找了很多年。问她为什么离开？即使父母和奶奶去世了，也有他的呀。
姚明珠才知道，他并不知道这些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可这样一来，姚明珠更加担心了，害怕她知道那些无知时做的愚蠢的事。所以避着他。
只是姚明珠没有想到，兆明哥竟然说要娶她。
姚明珠吓坏了，第二天就答应当时追了她三年的男人，并定下了结婚的时间。
想着那时兆明哥怒红的双眼和捏得咯咯作响的手，姚明珠如今心口还有些颤颤。当时她真的以为兆明哥要打她的，可他没有，打在了身后的石墙上，五只上瞬间染上了红红的鲜血。
姚明珠要给他包扎时，田兆明让她离开那个男的，并取消婚约。
只是在姚明珠摇头后，田兆明愤怒地离开了。而姚明珠如约地嫁给了那个男人。只是没想到，到头来依旧是一场悲剧。
“为什么不想上学？”田兆明又问，语气有些重，似乎带着一点点气恼。
姚明珠说，“如今全国高中生开始下乡了，我读了还不是回到村里，这有什么区别么？还不如自己自学呢。”心里却琢磨去三线的事情。
如今这个时候是三线建设刚开始招人的时候，条件宽松还优惠。
这也是如今唯一走出去的道路。只是姚明珠觉得担心家里人不会同意她离开的。若全家一起走，奶奶年纪又大了，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好，更何况姚家老宅还秘密，父母和奶奶估计是要留下的。
可让姚明珠把父母奶奶留下来，她又担心陈国强和秦志兰这两人。她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把这两人给拉下来？脑海中想到前几日听到的对话。这是不是一个契机呢？
田兆明刚回来还有些不了解，但还是隐隐约约听人说过这事。可想着姚明珠不上学就要相亲嫁人，田兆明一想到这事就皱紧了眉头。
田兆亮知道得更深一下，听了这话后点点头，“嗯，你年纪不小了，在家劳动劳动也好。以后好好找个男人，孝敬奶奶。”
姚明珠没有说自己的打算，只是微微一笑。
田兆明看着姚明珠的微笑，心里却有些堵，这次回来阿珠对他更加生疏了。
几人在病房聊了会儿，田耿生拿着满满的纸走了进来。
“这是我找了镇里的八字先生取的名字。你们看，八斤缺木。我又想如今咱们的好日子要感谢国家，同时也很期待国家越来越繁华，于是就想就给咱们八斤取木头和繁华的结合，叫田桦国，你们觉得怎么样？”
田兆亮动了动，想反驳，他三十多才得来的孩子，很想自己取名的。可刚要说，李秀秀就拉住了他。
李秀秀觉得公公取的这个名字挺好的，又有意义又兼顾了八字。总比丈夫取的那些国强，国华，国富什么的好。
田兆亮有些不甘心，冷峻的目光看着田埂生，还是说道，“爸，我这有名字的！”
若是田兆亮下面的人看到了，心里估计就担心老大是不是心情不好，又要操练了。但田埂生可不怕儿子冷着脸，硬气地道，“你有名字以后给你孙子取就好了。”
田兆亮吃了一憋。李秀秀忍不住笑了笑。
姚明珠虽然脸上没有笑，可眼里却带着。
于是李秀秀生的儿子八斤有了大名田国桦。
几人说说笑笑，又逗了会小家伙八斤，时间就到了中午。姚明珠看到秦小梅来医院后，就跟几人告辞后回家。
只是刚出医院，田兆明追了出来，“阿珠，走，哥带你上国营饭店吃饭去。”说着，不待姚明珠答应就拉着手走。
医院门口来往的人多，都看着两人，指指点点的。姚明珠忍不住想挣开田兆明的大手。
这时，一个大妈走了过了，“小伙子，你们什么关系？”
被人当场一问，姚明珠羞红了脸，于是使劲甩开了田兆明握住的手，跑掉了。
田兆明要追却被大妈拉住了手，“小伙子，你们是什么关系？”
“怎么了？”田兆明还有些不解地看着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大妈！
“你们什么关系？”
田兆明皱着眉，见姚明珠已经跑远，想着却又被拉住，咒骂了一声后道，“我妹！”
大妈似乎被田兆明的块头和怒容镇住，手无意识地松开，声音放低了些说，“以后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这人真是有毛病……。
田兆明没有理睬，转身朝姚明珠方向追了过去。
……
姚明珠甩了田兆明的手后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她知道，至如今的心态有些问题了。因为知道自己与田兆明这辈子不可能，所以姚明珠一直在抗拒田兆明的亲近。
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霸占和抢夺那份温暖。可只要起了这个念头，姚明珠脑海就浮现了田国华和田秀秀兄妹俩。想起这二人，姚明珠自己内心就过不去那道坎，于是所有的旖旎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姚明珠也知道，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抗拒田兆明的，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的，毕竟他是真心的疼爱自己。除非自己跟他断绝关系。只是这样做，姚明珠又舍不得，所以她总得习惯这份温暖却又不能心生贪恋的。
姚明珠做着心里建设，平复自己的情绪后才停下脚步。
看着朝自己大步走开的田兆明。
姚明珠忽然想开了，虽然不能完全拥有他，可他却是自己永远的依靠。她应该满足的，毕竟他们虽然不能相恋，但可以相守到老的！
等他属于自己的那段时间后，她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了，陪着他度过最后的时光。像上辈子那样，两人隔段时间相见一次，做做饭，浇浇花，然后唠叨唠叨最近的日子。
想想其实也蛮美。姚明珠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带起一个深深的酒窝。
“那女的是什么人？怎么多管起了咱们的闲事来。”田兆明追上就问姚明珠。
“镇里组织了稽查队，对一切嫌疑人开始排查。”姚明珠说。
这个稽查队有了好多年了，最初是因为镇里前局长查出来的那一万斤粮食。镇里担心还出这事，于是安排了巡查公安。
因为公安人员不够，于是就招了些大妈大婶或者大叔，组成了稽查队，每日的工作就是巡查镇里接上可疑的人。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这个稽查队竟然什么都开始管了。特别是看到街上走得近的男女，总要被拉住查询一番，听说有的还被带到了局子里。以至于弄得如今夫妻上镇都不敢走得太近了。免得莫名其妙被人带走。
田兆明点点头，不再拉姚明珠的手，“你想吃什么？哥带你去国营饭店吃。”
姚明珠深深第一口气，想着这就当他们相处的第一步，于是点了点头，甜甜地回应了句，“好啊，我还没去过国营饭店呢。”
镇上的国营饭店是在一个巷子的一幢四合院里，是有十多家小食铺合并而成的合作组，从业员有二十多个，十几个有股金。因此国家就派了一名干部作为公方代表。这跟姚明珠外婆家的油铺性质差不多。
因为合并了众多小食铺，所以国营饭店如今是镇上唯一正规的，能对外买卖的饭店，生意非常不错的。
第39章
国营饭店分了很多部，包子，馒头，炒菜，面条等等部门，有点类似以后学校食堂那种。
国营饭店算是个吃香的单位了，基本上不愁吃喝。所以里面的工作人员比供销社还要高傲。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大部分是些从镇子渡口到县里去办事的各村干部或者其他单位在外跑的工作人员。
姚明珠担心国营饭店的工作人员不理睬他俩，于是想找在这里当学徒的黄四帮他们点菜。
黄四高小毕业后就没有上初中，后来被陈国强送到了镇子里的这个国营饭店当了学徒。
姚明珠犹豫要不要找黄四，走进饭店的田兆明回头，“怎么了？赶紧走呀。”
“兆明哥，我们要不找个熟人帮我们点菜？”
“你有认识的，什么人？”田兆明闻言，侧身问走到自己身边的姚明珠。
“你估计不认识，是村主任的外甥，陈大丫的儿子。”
田兆明却是有点印象，好像跟阿珠差不多大，整天流着鼻涕，“不用找他！”说完就准备走。
姚明珠拉住田兆明，悄悄地说，“兆明哥你不知道，这里临近镇上的渡口，饭店不愁客人的。所以咱们镇上这个国营饭店吃饭很难。他们这里的人眼睛也是长在了天上，势利得很。”顿了顿，姚明珠忽然想起一件事，看了眼田兆明，说，“兆明哥，你有钱和票吧？”
“傻丫头。”田兆明揉了揉姚明珠的头，“带你来肯定有的。也不用找别人了。走，我带你很快就吃上。”说着，田兆明拉着姚明珠到了炒菜区。
里面的工作人员上下开始打量田兆明，似乎在衡量！
田兆明这时从怀里取出一个红色小本本递给了窗口的人，“阶级同胞万众一心，同志，两人吃饭。”
里面的人原本还在猜测田兆明身份时，见他竟然递过来一切巴掌大的本子，封面印着主席的头，下面写为人民服务，无限光荣！
怀着可疑的心思，工作人员翻开本子。看到里面的内容后，那工作人员态度三百六多立刻改变了，“战胜一切压迫指日可待。同志，吃什么，请说。”
“赶紧点吧。”田兆明把纸板写的菜单给姚明珠。
国营饭店的菜比较齐全，姚明珠很早就馋了。黄四之前也硬要带她来吃，可因为黄四那明晃晃的心思惹得姚明珠不敢跟他走得太近。俩人也仅仅私下来往下。
不过，因为姚明珠最近有点馋肉，于是开口就点了一个红烧肉，接着是一个素菜。田兆明又点了两个荤菜后就找了桌子坐着。
姚明珠有点口渴，跟服务员要了一碗水。
喝了口水后，姚明珠觉得好了些。
很快菜就端了上来。
“阿珠，阿珠……”黄四惊呆了，圆圆的脸上眼睛成了一根线，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怎么来了？”说完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菜。
“我来吃饭啊。”姚明珠眉头动了动，“难道我就不能来这里吃饭？”
田兆明原本拿起的筷子放了下来，看着一双眼睛凝固在阿珠身上的黄四后又落在对面的姚明珠身上。
“不是，不是。”黄四放下菜，嘟囔，“我叫你了那么多次，你都不来。”话语里是满满的失落。不过想着阿珠终于到自己上班的地方吃饭了，下一秒黄四就恢复了好心情说，“阿珠，我跟你说，我们饭店真的很好吃，今天你好好吃一顿，到时候我请客。”黄四霹雳吧啦地说道，“对了。我们这里最出名的是猪蹄，一天只有十个，你点了没，没有我去给你拿个。”
姚明珠有些尴尬，原因在于田兆明那双眼睛，此时神色不明地落在自己身上。
“黄四，不用了。今天是兆明哥请我吃饭。”姚明珠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田兆明。
黄四闻言，这才看向田兆明。
这里人常有拼座的习惯，黄四才没有把对方看到眼里。听了姚明珠的话后，黄四才看向了田兆明。
不高兴的表情很快显现在黄四胖胖的脸上。
黄四满脸失落。
“黄四，上菜。”
“好好，来了。”黄四连忙应了声后又看了眼田兆明才对着姚明珠说，“阿珠，这是田昭丽的二哥么？”
“嗯。”姚明珠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