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谢谢po主帮忙避雷。当初这节目的宣传一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个毒鸡汤节目,我没看果然是正确的。”
“节目还没来得及看。本来还蛮期待的,没想到小哥长得这么帅,却是个直男癌。太让我失望了!”
“转发扩散,望首页周知。以后我首页上再看到谁粉他的,立刻双向不解释!”
“人家爱分手分手,爱决裂决裂,轮得到他指手画脚?以为自己是上帝啊?真有病。”
当然,也不可能人人都瞎,评论里还是有些替韩闻逸说话的。
“我去,到底谁是上帝?一帮节目都没看的人被营销号带个节奏就开始瞎逼逼,有本事先看完节目再来讨论好吗?”
“我都服了,逸逸哪句话说得不对?别无脑黑行不?”
兴许是因为这条微博是营销号发的,转发评论的人里更多的是营销号自己的粉丝,而韩闻逸的粉丝大军没能到达战场;又或许是这个营销号有在删评控场。因此虽然有为韩闻逸说话的人,在转评里却显得十分势单力薄,对黑粉大军难以招架。
事务所里的同事们看到了大多气不过,掳起袖子上场帮忙。
钱钱也很快加入了战局之中。
越明宇起身倒水,从钱钱和肖巴身后路过,看见他们两个不断复制黏贴韩闻逸节目中完整的演讲内容,发送给那些看起来还有理智但只是被营销号带跑了节奏的网友。
越明宇停下脚步,站在他们背后,皱着眉头看他们做这些笨拙的操作。
肖巴感觉到背后有人站着,一回头,看到越明宇,眼前一亮:“小明,要是让你写一个能快速回复所有人的小程序,费事不?”
别说写程序了,对于这种去找人解释的行为越明宇都很看不上眼。
他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无用功。”然后就就捧着水杯回座位上去了。
肖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嘁,不帮就不帮,泼什么冷水!”
钱钱也从屏幕中抬起头来。她看着越明宇,问道:“为什么说无用呢?”
越明宇微微一怔。肖巴会怼他他不意外,然而连钱钱也加入进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钱钱会一个个去回应网友评论这件事也让他觉得意外。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对误解的人解释?何必呢?何苦呢?有什么用呢?
钱钱叹了口气。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的确不会做这样的事。这次的营销号不像上次的花痴本痴,虽然故意断章取义了韩闻逸说的话,但至少没有违反法律法规。人家爱怎么说是人家的自由。而且很多偏听偏信的人都是屁股决定立场,很难用语言说服。越明宇说这是无用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没有错……
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却让钱钱改变了想法。她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去解释,即使这些行为费力又低效,可是——她就是有解释的欲望!她就是有表达的欲望!
即使不能阻止别人说什么,即使无法说服别人改变立场……
“我不觉得这无用。”钱钱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至少我们可以让更多人看见,还有不同的声音。在不明是非的人选择立场之前,我们的话也许能给他们提供其他的参考项。”
如果那一天,吕彤彤被人扒出来,被网友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能多几个人站出来说一说她的好,多给她一点鼓励和安慰,奚落她嘲笑她的声音会不会小一点?故事的发展会不会不一样呢?
钱钱不知道。她只能不厌其烦地继续回复那些网友。不管有用没用,至少这会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越明宇愣愣地看着钱钱。片刻后,他低下头去,没有再说话了。
转眼到了下班时间。
钱钱正在作图,公司内部的聊天工具突然弹出一条新的对话提示。她点开一看,是韩闻逸发来的。
韩闻逸:“你什么时候结束?”
钱钱回复:“我得加会儿班,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韩闻逸:“我等你。”
钱钱:“真的不用啦,而且我下班以后还要去见朋友。你忙完就先回去呗。”
办公室里,韩闻逸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眉。
周末他搬回T大家属楼以后,钱钱的反应有点奇怪。最奇怪的就是,她绝口不谈他突然搬回来这件事,仿佛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也继续跟他平常地相处。他试过由这件事切入,引出更进一步的话题,然而却被钱钱打太极打掉了。接着就是今天早上,钱钱竟然一声不吭撇下他先来上班了……
没过多久,对话框又弹出了新的消息。
钱钱:“哥,以后你别接送我了。”
韩闻逸正要问她为什么,钱钱就自己把理由发过来了。
钱钱:“让同事看见影响多不好啊。”
钱钱:“咱虽然是裙带关系,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不公平的待遇会影响同事团结,更会影响办公室风气。为了良好的工作环境,为了同事的身心健康,咱得以身作则,以身作则哈。”
韩闻逸:“……”
又来了,又在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拉开跟他的距离了。
他给气笑了,噼里啪啦打下一行字:“是老板的身心健康更重要,还是同事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然而打完以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全删了,没发出去。他还真有点懊恼自己学的只是心理学,而不是巫术了,要不然他得好好看看钱钱那颗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不敢做出太冒失的举动。钱钱才刚开始接受心理咨询,还是他帮忙找的咨询师。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刺激到她,她的心理状态恶化可怎么办?
韩闻逸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跺了一圈,仰天长叹。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数学分析,也不是量子物理,而是怎么追求心仪的姑娘。为什么课堂里就没有一门课教人怎么追女孩的?
……也幸好没有。要不他挂科重修的课可能就不止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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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钱加班到晚上七八点才下班。下班以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医院。
T大的校医院就在校门口,还是一家三甲大医院,平时学生们生病都会来这里看。钱钱进了医院,根据柳献提供的信息,找到住院部的科室。
“您好,”钱钱在科室的咨询台找到坐班的护士,“我朋友住院了,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护士问道。
“吕彤彤。”
护士翻了翻手上的纸,摇头拒绝:“很抱歉,这位病人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钱钱:“……”
昨天她听柳献说,吕彤彤半夜从五楼跳下去了。幸好寝室楼底下很多树,她掉下去的时候被树枝挂了下,没出人命,只是把腿摔骨折了。现在就在医院里住着。
吕彤彤不想见人的心情她理解。可她真的有话想跟吕彤彤说。
“小姐姐,你能不能帮忙去问问她?”钱钱请求,“你就跟她说,我叫钱钱,我有事找她。”
护士无奈地拒绝:“现在病人情绪不是很稳定,她说过不见任何人。谁都不行,真的不行。”
钱钱很无奈。
其实原本她找上门来的这个举动就有点冒失。毕竟她跟吕彤彤也不是特别熟,萍水相逢,聊过几次而已。如果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是她,护士跟她说有个叫吕彤彤的找上门来看她,她八成觉得这人是不是闲得慌,上门看热闹来了。这事儿哪轮得到她来操心?
可韩闻逸那天说的“邪恶的灵魂很少,迷茫的灵魂很多”这句话特别触动她。她很能想为吕彤彤做点什么。
于是她还是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了。
被人拒之门外,她左思右想,灵光一现,从包里摸出一支笔来:“小姐姐,你这儿有白纸吗?”
护士怔了怔,虽然不太明白她想做什么,还是找了一张白纸递给她。
钱钱立刻趴在咨询台上画了起来。她从小学画画,手快得很,没几下就勾勒出一个漫画版的男生。为了体现她画的是个超级大帅比,她在人物的背后画上了几道光和星星。然后她又在纸张的角落里画上了一个笑眯眯的女孩,代表她自己。
画完之后,她一会儿咬笔思考,一会儿在纸上写字。最后她写了几行字,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她把纸条折起来,交给护士:“小姐姐,您能把这张纸条交给吕彤彤吗?”
护士从刚才她画画的时候就在一旁看着。她被钱钱可爱的画感染了,微笑着接过纸条,点头:“可以。”
“谢谢小姐姐~”钱钱双手地把纸条递给护士,然后快步离开了医院。
=====
晚上钱钱回到家,正低着头往楼上爬,听到上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愣。
钱钱忙打招呼:“韩叔叔。”
“钱钱啊。”韩爱国在钱钱面前停下。
时值夏日,韩爱国依旧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裤,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皮带的金属扣低调而奢华,一看就是个社会精英。钱钱看着他,不禁想起自家那位钱教授。只要不上课,钱教授总是穿着一件破了几个洞的老头衫到处跑,胡须经常好几天都不刮,还老耍贱用刺拉拉的胡须刮她脸,差点没把她嫩嫩的小脸给磨糙了。
“好久不见,现在念大几了?”韩爱国上下打量钱钱。
“韩叔叔,我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
韩爱国点点头:“哦,毕业了啊……找工作了没有?”
钱钱微微一怔。看来韩闻逸还没跟他父母说自己入职他事务所的事儿。
“找到了。”
好在韩爱国并没有详细问她的工作情况。他话题一转:“都这么大了,男朋友有了吗?”
“还没呢。”
“理解,理解。现在年轻人工作都忙,没时间找对象。”韩爱国挺热情,“喜欢什么样的,跟韩叔叔说,叔叔认识很多投行的年轻帅小伙,改天给你介绍。”
钱钱笑眯眯地道谢:“好呀,那就先谢谢韩叔叔了。”
韩爱国今天在学校里有课,听说儿子搬回来了,上完课以后就回来看看。他随便跟钱钱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钱钱甜甜地跟他道别:“韩叔叔再见!”
“再见。”韩教授下楼离开了。
钱钱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自己站在楼道里没有动。不一会儿,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了。
黑暗中,她忽然想起一件前几年的事儿。
那好像是她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钱美文在客厅里看电视,忽然把她和钱为民一起叫过去,让他们看电视购物频道里正在推荐的一条珍珠项链。
“你们说这项链好看不?”
那会儿钱钱还不太能欣赏这种成熟气质的首饰,啧啧摇头。钱为民也欣赏不来这些,反问:“这白的惨了吧唧的东西,好看在哪儿?”
“你们懂什么?”即使被老公和女儿都泼冷水,钱美文很坚持,“我就是觉得好看!隔壁家林佩蓉好几条珍珠项链,我看她一个礼拜换了三条了都!”
“你老跟人隔壁比个啥劲儿呀?”钱教授挤兑她,“人家乐意跟咱比吗?你说你要是真买了这条项链,结果戴十天半个月的,人家愣没发现你买新项链了,你这心里是不是更亏得慌?”
“就是啊!”钱钱一听隔壁家三个字就头大,出声支持老爸,“妈,咱自己过得好不就行了,你老眼红别人有啥意思?”
钱美文被父女两个联手围攻,气得她先对老公一顿捶,又把女儿轰走:“去去去,你们都豁达,就我是小人,就我红眼病行了吧!我懒得跟你们说了!”
钱钱甩甩头就回房间去了。
结果钱美文还是赌气把那条项链买下来了。
过了几天,钱钱去韩闻逸家里做作业。韩闻逸父母都不在家。
背了一会儿单词,钱钱背不下去。韩闻逸在她对面写作业,没有要陪她聊天的意思。
钱钱说:“哥,我能去你房间看会儿书吗?”
韩闻逸点点头。
钱钱就跑进韩闻逸的房间里。韩闻逸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藏书,从文学名著到科普读物,也有一些关于艺术的书。钱钱随便抽了一本看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是韩家父母回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准备出去打个招呼。然而韩家父母还没进门就已经在玄关处聊起天来了。
“钱美文戴了一串新的珍珠项链。”林佩蓉口气淡淡的,“不知道哪里买的,成色真差。”
钱钱正要迈出房门的脚僵在半空中。
“哈!”韩爱国好像听到一个笑话,语气很不可思议,“你跟她比?你没毛病吧?”
“谁跟她比了?”林佩蓉冷冷地微恼,“我就随便一说而已。”
简简单单两句对话,让钱钱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不太能回想的起来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韩闻逸出声喝止了他的父母。她也不记得那天韩爱国和林佩容有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一直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韩爱国和林佩容回来拿个东西又走了,然后她也回去了。
这件事她跟谁也没提过,包括后来跟韩闻逸也没有再讨论过这件事。
然而韩家夫妻那么简单的两句对话,在那一年的夏天,让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原来韩家也会跟他们比。而在妈妈比的时候,两家爸爸的回应一样都是让妈妈不要做无谓的比较。只不过钱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阿Q式的自我嘲解;而韩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不屑。
第二,她开始理解自己母亲的感受。
林佩容和韩国爱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们也没有对钱家人进行贬低,唯一贬低的只是钱美文从电视购物上买回来的那条珍珠项链。可当她听到韩爱国那个充满优越感的“哈”,那句带着轻蔑的“你跟她比?你没毛病吧?”的时候,她的豁达忽然破碎了,她心里的阿Q突然被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