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王晋生很高兴,“那我等你消息。”
今天一切的事情都出乎意料的顺利,钱钱本来只打算来探探虚实,王晋生约她来也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结果两个人都反常地豪迈,莫名其妙就把合同给敲定了。法务小李碍于老板淫威,很快就把改好的合同拿过来,结果钱钱和王晋生当场签字盖章,合作就这么达成了!
钱钱美滋滋地揣着合同和参赛传单起身:“王老板,下次见!”
“下次见。”王晋生起身送她,“期待你下次带着更多作品来。”
等钱钱离开以后,法务小李跟着自家老板回到办公室,才敢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板,”他问道,“刚才那姑娘是谁啊?你咋跟她签了那么一份合同啊?跟某某老师的合同咱都没让那么多啊!”
王晋生想说是亲戚介绍的朋友,想说自己有爱才之心,想说签下她肯定能得到韩闻逸的卖力宣传……然而他脑海中浮现起的却是刚才钱钱站在那副光怪陆离的城市画前,说的那句她喜欢那幅画。
“艺术家的惺惺相惜,”他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金戒指,“你懂吗?”
小李用他空洞的眼神来回答他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不懂你还瞎问什么?去去去,”王晋生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干你的活儿去!签都签了,别提醒我后悔!”
小李:“……”
=====
钱钱出了画廊,打韩闻逸的电话,发现他的电话占线了。她有点莫名,给韩闻逸发去一条消息。
钱钱没有钱:“我搞定啦,你在哪儿啊?”
没一会儿,韩闻逸回信来了。
别人家的金坷垃:“地下车库,A区。”
钱钱正打算收起手机,忽然觉得“别人家的金坷垃”这几个字瞧着有点不那么妥帖了。她想了一会儿,点进备注名,改了改。
别人家的金坷垃——我家的金坷垃。
改完以后,她满脸笑容地收起手机,朝地下车库走去。
大白天的,地下车库里没什么人,钱钱一路跑下去,拐没两个弯就到了车库的A区。她伸长脑袋东张西望,很快发吸纳了站在那辆黑色宝马车边上的韩闻逸。韩闻逸好像刚打完一个电话,正把手机收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钱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韩闻逸飞奔过去。
韩闻逸看她过来,脸上也荡开几分笑意:“你怎么这么快……”
他还没说完,钱钱已经冲到他面前了。而且她并没有减速停止,兴奋地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他向后撤了半步,抵消了冲击力。没等他回过神来,钱钱忽然踮着脚仰起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她便打算松手,韩闻逸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在她低头躲开之前,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的唇。
钱钱仿佛受惊的兔子,瞪大眼睛,僵在那里。忽如其来的侵略让她紧张到连呼吸也忘了。
然而数秒之后,她全身软了下来,闭上眼睛,重新勾住他的脖子。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她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儿来。曾几何时她曾觉得这段话有些矫情,可此时此刻,她却感同身受。
她挣扎着从尘埃里钻出来,满心欢喜地开出一朵花来。
第49章
周一大清早, 两人又下楼去晨跑。
八月正是盛夏时节,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暑假住校的学生本来就不多,加上天气炎热, 出来晨跑的学生就更少了。六点半, 他们到达操场上,操场上除了两位老人家在晨练,一个学生也没有。
六点多的时候天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 世间万物仿佛都罩上了一层滤镜, 草青得刚刚好,云白得刚刚好, 心情明朗得刚刚好。她情不自禁扭头看了韩闻逸一眼。韩闻逸正望着前方出神,连他的侧脸也英俊得刚刚好。
古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钱钱从小听钱美文唠叨。可直到现在, 她才对这句话深有体会。古人诚不欺她也。
她环顾一圈四周,两位晨练的老爷爷正在拍树。她确定两位老人家都没有在看他们, 于是踮起脚尖, 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韩闻逸偏过头, 只见钱钱的眼睛亮晶晶的, 比清晨的朝阳更明亮。
他嘴角噙着笑, 弯下腰,也在她的唇上烙上一吻。
做完热身, 他们就开始跑步了。
跑没多远, 钱钱忽然加速, 跑到韩闻逸的前面,转过身来倒退着跑。
“小心。”韩闻逸怕她摔跤,忙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前进。
阳光打在钱钱脸上,她微微眯着眼睛,显得懒洋洋的:“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韩闻逸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生总是相对晚熟一些,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她从对邻家妹妹的喜爱变成男女之情的。但当他真正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喜欢她很久了。他只能回答:“很早以前。”
“嘁,”钱钱不服气,“肯定没我早!”
“那你是什么时候?”他问。
钱钱皱皱鼻子,又掉过头,正着向前跑:“我才不告诉你!”
她忽然开始加速,韩闻逸连忙追上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不说。”
“为什么?”
她扭头对他做个鬼脸:“怕你太骄傲。”
他眉头顿时一跳。嘴角勾起来,就压不下去了。
“说说看啊。”他死缠烂打。
“不行,你要做个谦逊的人。”
“骄傲使人进步。”
“……”
跑了小半圈,钱钱又侧过身,蹦蹦跳跳地横着跑。
“哎,”她一挑下巴,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韩闻逸扭头看她。在朝阳的照映下,少女的脸庞显得明媚而又娇艳。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喜欢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机灵善良,她的认真努力。他既然讲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也就讲不清是什么原因喜欢上她的。但是喜欢上以后,就看什么都觉得喜欢。
“只要跟你待在一起,”他说,“我就觉得很开心。”
然而这个答案钱钱并不满意:“我要听具体的!”
韩闻逸想了一会儿,回答:“我喜欢你温柔。还有……”
没等他还有下去,就被钱钱打断了。
“温柔?我?我温柔?”她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她自认算不上泼辣,但和温柔的距离估计能有孙悟空翻个跟斗那么远。要说的话,韩闻逸都比她温柔得多。
韩闻逸笑:“是啊,温柔。”
钱钱:“……”
她不管韩闻逸脑子到底进了什么水才会觉得她温柔,但是这个答案她一点都不满意:“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看?”
“……啊哈?”
“评价女孩子,不漂亮的才说她可爱,不可爱的才说她温柔!”她叉腰瞪眼,用实际行动反驳韩闻逸对她的评价,“你几个意思?”
韩闻逸:“……”下次他一定记住。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必须要先从外表开始夸起。
“当然漂亮啊,”他一本正经,“我以为这是常识,不用特意拿出来说。而且一上来就说漂亮,万一你觉得我肤浅怎么办?“
他要不加后面那半句也就算了,加了后面那半句,又招来一顿白眼。
“你要是不肤浅,不是白瞎我长这么漂亮了?”
韩闻逸:“……”可以,这非常可以。
“再问你一遍。”她扬着下巴,“你喜欢我什么?”
他从善如流:“喜欢你漂亮!”
钱钱满意地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真肤浅。”
韩闻逸:“………………”
果然学了再多心理学,也不要试图去猜女朋友的心思。这不是一门科学,这是一门玄学。
钱钱看他无语的样子,嘿然一乐,朝前跑去。她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满满的活力与朝气。
韩闻逸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钱钱的温柔并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似水柔情,而是一种善良的敏锐。
韩家父母的工作一向是很忙的。林佩容月月坐飞机四处飞,韩爱国除了学校里的教授一职,还在外面的咨询公司做顾问。别人家的教师工作清闲还有寒暑假,韩家的父母非但没有寒暑假,有时候忙起来,连过年都没空回家。
有一年大年三十,家里只有韩闻逸一个人。
晚上他揣着饭卡去食堂吃晚饭,下楼的时候正碰上钱钱跟钱教授一起逛完超市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来。四目相对,钱钱看到他手里的饭卡,愣了一下。
大年三十T大的学生食堂虽然还开着,可食堂的师傅大多回去过年了,只剩下寥寥两三个本地的师傅还在工作。可选的菜就两三个,他随便吃了一点,回家去了。
晚上他在房里看书,看不进去,外面电视机的声音太吵——楼里的隔音效果不太好,若只有一家看电视,原本倒也不至于吵到他。只是上下左右四邻都在看同一个频道,全楼的电视机一起共振,难免就有点扰人清静了。
正翻着书,外面有人摁门铃。他诧异地出去开门,只见钱钱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一碟锦鲤状的蒸年糕——这预示着年年有余的好兆头,上海人家过年的时候家家吃这个。
她仰着一张笑眯眯的脸:“我爸蒸的,说是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其实蒸一条年糕,实在称不上什么手艺,就连韩闻逸自己都会蒸。钱钱只是找个由头给他送过来而已。她送完年糕没有走,换了拖鞋进屋:“哎,我爸妈都在看春晚,我不想看。那些小品都在讲方言,我根本听不懂他们讲什么,观众还一个劲的笑,感觉我自己像个傻瓜。我来你这儿躲躲,看点别的……不会打扰你吧?”
“不会。”
韩闻逸把年糕端到茶几上,进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两个少年在茶几边坐下,一边吃年糕,一边看电视。特殊的日子里全国卫视都在转播春晚,地方台倒是有些别的节目,可估摸着地方台自己知道这时候是没什么收视率的,做的节目也就一点都不用心。最后换了一圈台,他们根本没发现什么好看的节目。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还是一起看了春晚。
他记得那一年的春晚,黄宏演了一个小品,赵本山也演了个小品。北方汉子们的嗓门又大又亮堂,几句话就丢一个包袱,台下观众全都哈哈大笑,气氛无比欢快。
他们坐在电视机前也都跟着笑,即便他们都没有听懂电视机里的人究竟说了什么。那样的日子里,那样的氛围下,似乎什么都很值得快乐了。
=====
下午忙完事务所的事,韩闻逸早早离开,去医院看望吕彤彤。
他走进病房,发现吕彤彤的气色比上一次稍许好了一点。
“早上我请护士推我出去吹了会儿风,”她主动说,“住院这么久,好久没看过外面的天了。吹吹风,感觉还蛮好的。”
韩闻逸在病床对面坐下。他上次来的时候有问过吕彤彤有没有出去透过气,吕彤彤说没有。这里是T大的附属医院,就开在T大的校门口,外面学生来来往往的,她一出去很可能会撞上一两个认识的人,所以她不愿意。现在她能出医院,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怪不得你今天脸色红润了很多,人看着也有精神了。”他说。
“真的吗?”吕彤彤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女孩子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真的。最近天气非常好,我看过天气预报,好像一个月内都不会下雨。有机会多出去转转,适当地晒太阳对你的心情和身体都有帮助。”
吕彤彤连连点头。得到了正面的激励,她很乐意接受韩闻逸的建议。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就开始切入正题了。
“我上一次布置给你的作业完成的怎么样了?跟我说说看吧?”上次他教吕彤彤用角色扮演的方法开拓自己的思维,寻找解决家庭矛盾的办法。
吕彤彤咬了咬嘴唇:“其实我想了很多……但我觉得,如果真的是柳献碰到这种事情,她的做法应该还是跟我想的不一样。”
“没关系,说说看。”韩闻逸鼓励她。真的柳献会怎么做一点都不重要,他的目的也不是让吕彤彤照搬柳献的思维,她毕竟不是跟柳献。只要能在这样的练习中让她学会跳脱出原来困住她的泥沼,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今天的咨询内容依旧是围绕着吕彤彤的家庭展开的。
她说假如她在回到十四岁那年,她也许会用不一样的方法来面对父母的苛责。当初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尝试过跟父母争辩,但是争辩了两句只让她被责骂得更惨,于是她就认错了。她说换做现在的她,她可能会坚持跟父母争执到底,让父母理解她的想法;也有可能,从一开始她就放弃跟父母作对,乖乖服从,因为说得再多她大概也无法改变强势的双亲。
重构过去的目的是让她学着改变思维,更重要的是让她能将新的思维用在未来。
韩闻逸又设计了一些未来她或许会碰到的困难场景,让她设想她应当如何去应对,让她学着扮演她自己身上缺少的人格,更加开拓她的思路。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咨询就差不多了,韩闻逸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韩老师,”吕彤彤忽道,“我最近有在看你的节目,你说的很多话对我都有触动。”
“是吗?”韩闻逸把自己的笔记本装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