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啦!我有这个呢!”小狐狸亮了亮腕上的手环,经过茨木童子与安倍晴明的法力加持之后,寻常妖怪感受到上边传来的气息,只会躲得要多远有多远。
待小狐狸走后,小橘也摇晃着尾巴回自己的猫窝里打起了盹,餐厅里久违地变得静谧起来,时钟的滴答声,圆珠笔的笔触与纸面接触的沙沙声,还有幸平纯自己的呼吸声,这些声音忽然显得格外响亮。
“许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呢。”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从她面前的地板上,正缓慢漂浮起点点朦胧的白光。
“这是……什么?”
很快,她就发现那并非幻觉,不仅仅是地板,柜台边,花架上,走廊间,无数光点如群星般游离着,如轻云般飞旋着,仿佛是应邀为某个约定匆匆赶来,再汇聚在猫屋正中央的天花板下方。
幸平纯看着眼前从未有过的异象,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呆了。
“小纯。”
略显苍老的声音传入幸平纯的耳朵,将她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爷爷?!”转过身来的幸平纯表情带着惊讶与犹豫。
站在幸平纯左侧那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她的爷爷幸平知树,他凝望着天花板下逐渐成型的物件,仿佛看穿一切似的缓缓说道:“好久不见啦,小纯。或许你现在要问我为什么在这吧,其实这不过是我的一段投影而已,你要是问我问题的话,我可回答不上来啊。”
“……果然是爷爷呢。”本想问他为何在这里的幸平纯笑了笑,“什么事情都算得这么准。”
“如果这段投影出现的话,那就说明,「圣杯」已然完成了。”
“圣杯?”听到这一略显耳熟的名词,幸平纯皱着眉头问道,可是眼前的投影显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尝试复活你的父母。”
幸平纯猛然抬头,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若一颗深水炸弹,落入到她记忆中那些早已尘封的往事上,轰隆一声巨响,震起漫天尘土飞扬。
“虽然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着复活这一概念,但其他的世界却是有的。”幸平知树讲述着过往的事情,“我拜托侑子小姐与她的爱人库洛·里多造就了一扇能自由通往其他世界的门,去了很多的地方找寻能令死者复生的办法。”
“……这些事情,爷爷之前都没有对我说过呢。”幸平纯低着头闷声说道。
“我了解到了许多种方法,秽土转生,人体炼成,阴阳献祭,苏生魔法……”幸平知树有些苦涩地说着,“只是,这些方法背后的代价,却是极为恐怖的。”
不需他细讲,单单听名字,幸平纯都能猜出这些所谓的复生方法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黑暗与残酷,假若父母知晓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复活的话,一定会痛不欲生的吧。
“真是可笑啊,明明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幸平知树的语调带着一丝难掩的怆然,“我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
“爷爷……”尽管这只是一段投影,幸平纯还是眼中带泪地试图安慰他,“别难过了。”
她以往只是想着自己如何悲伤,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总是笑呵呵地扶养她成长的老人,背影中藏着怎样的凄凉。
“直到最后,我才想出这样的方法。”幸平知树凝望着天花板的方向,在那里,无数光辉正集结在一起,“你知道圣杯吗?”
还没等幸平纯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圣杯,是不论怎样的愿望都能即刻实现的神器,传说中的圣杯战争,正是围绕它而引发的。”
“如果它真的如传言中那样有着这般的魔力的话,我想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将它拿到手吧。然而我从库洛·里多的藏书库中却了解到了这样的事实——圣杯已然被世界的恶意所侵染,所有的愿望,都会以带来灾厄的形式得到实现。就算我得到了圣杯,用它复活出来的恐怕也只是虚有其表的空壳而已,那身躯里装着的,指不定是怎样恶毒的灵魂呢。”
“那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情,既然以杀戮与血腥换来的圣杯,所带来的只是不幸的结局,那么,假如反其道而行之呢?如果以善念与希冀制造而成的圣杯,是否就能达成这样的愿望呢?”
听到这里,有所了然的幸平纯转头打量着店里的一切:“……于是,就有了猫屋是吗?”
“在这间餐厅内,我借鉴了召唤圣杯仪式时的法阵,在此刻下了数不胜数的魔术回路。客人在此拥有的欢快与愉悦,放松与舒适,都会传递一份愿力到猫屋的中心里去。”幸平知树一字一词地说道,“而最终的成果,就是你眼前的——”
“「纯白圣杯」!”
圣杯纯白的光辉在半空中闪耀着,那光芒纯洁而无瑕,单单凝望着都使人的灵魂备受洗礼,仿似传说中的天使圣洁的羽尖,而后它如雪白的飞鸟般徐徐下落,直至停滞在幸平纯伸手即可触碰的距离。
“我在创造这里的时候,这纯白圣杯还只是一段构想而已,虽然完成了有关的仪式,可是,我却没有精力与时间去搜集足够的愿力了。”
“既然是凭借你的力量而创造出来的圣杯……”幸平知树的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或许在当时录制投影的时候,他以为幸平纯会站在他面朝的位置吧,“那么,小纯,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的?”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幸平纯的表情难得的有些呆滞。
“只要你许下愿望,你的父母就会重新回到世间。”幸平知树说道,“又或者说,你想许些别的愿望也可以,不论是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是支配世界的权势,圣杯统统都能为你办到。”
“那么,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在说完这席话之后,幸平知树的影子逐渐褪色,最终消逝在虚无之中,徒留幸平纯与面前的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圣杯。
良久之后,站在原地的幸平纯才慢慢开口,尽管面前空无一人,尽管无人聆听,她仍然自言自语地说着。
“爷爷,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其实,以前的时候,我也想过这样的事情啊。遇到挫折的时候,身乏疲惫的时候,我总会想起爸爸妈妈。”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就好了,我一定会很乖,不会淘气。我都想好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要攒起来,给爸爸买一条皮带,给妈妈买一个手镯,我想让他们吃我包的饺子,想教爸爸用手机看报纸,想要……”
那些曾经对未来的期许与盼望,在跃出口中的刹那消磨无光,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受到欺负的时候,可以呼喊爸爸的名字,交往了男朋友,要先让妈妈看看他,以后有了孩子的话,想让大家一起帮他起个好听的名字……”
“别人拥有的一切,我也想拥有啊……”
她用袖口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但是,在猫屋里呆了这么久之后,这样的想法稍微有了一些改变。”
“复活他们,真的是正确的么?”
“其实那只是我自己的意愿吧,说不定他们已经转世重生,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有我还困在过去的泥沼之中。”
“仔细想想,因为自己的执念去打扰他们的安宁,这样自私的事情,我真是……完全没有办法做到啊。”
“缘分这种事情,总归是有尽头的,强求的话,未必会有好的结果,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爸爸妈妈,那时候再让我做你们的女儿吧,好不好?”
“现在的我并不孤单啊,以后的路,我也会好好走下去的。”她缓缓倾身,语气重新变得平和舒缓,“请你们放心。”
“而且,爷爷啊,有一件事情,你却是说错了呢。”
“这圣杯的完成,并不是因为我的力量,而是猫屋里的客人们,是他们让它降临在世间的。”
“所以,能够支配它的,不是我,而是猫屋里那些曾经的客人们。”
“圣杯啊……”说到这里,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幸平纯的手轻轻碰触着圣杯,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既然你是由客人们的愿望与希冀凝结而成的话,那就去实现猫屋里客人们的愿望吧!”
随着幸平纯的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气中,眼前的纯白圣杯如同坠于地上的精致陶罐般开出蛛网状的裂纹,然后寸寸碎裂,化作万千数不清的细小碎片,飞遁入了虚空之中。
幸平纯怔怔地站在原地,就像刚刚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梦一般。
“店长,我回来啦!”
小狐狸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幸平纯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哦,回来就好!”
“咦?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啊?刚刚哭过吗?”
“嗯,不小心进了点沙子。”
“啊!那我来帮你吹吹吧!”
“不用,刚刚已经挤出去了……”
在渐渐沉寂的深夜里,猫屋的故事,也仍旧在继续着。
在屏幕的那端阅读着这些故事的你们啊,不论是在颓丧失意的时候,抑或是意志消沉的时刻,不要在蜷缩在角落里里自艾自怨。心情不好的话,不妨出去走走吧,说不定你就会在某个转角碰上那样一扇绘着猫咪的木门,而推开门之后,则是小狐狸的热情招待,以及幸平纯所烹调的美味料理呢。
那样的话,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吧。
我衷心地祝愿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宁愿你不需要治愈。
如果一生无病无灾,无畏无惧,不知伤痛为何物的话,那么你喜欢的小说,一定是那些把人虐得肝肠寸断的虐文了吧?
我宁愿你不需要猫屋,宁愿你不需要治愈,不懂何为放弃和错过,失去和遗憾,就这样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只是,这样的事情,似乎很难做到啊。
就如店长所感受到的一样,如果你能在此得到一点点的慰藉,体味到一点点的开心,那我所做的一切,就算没有白费。
感谢你们,一路陪伴到这里。
虽然正文已经完结了,但猫屋接下来还会有一些番外的章节,此前的一些疑问,在此会尽力解答,请不要觉得遗憾或是不舍,请面带微笑地,将这些故事看下去吧。
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你还会在别的小说下面看到苏明欢这三个字,那个时候,记得打招呼哦。
我们有缘再会。
晚安。
第182章 Menu.182 番外·二
鸭川之畔, 桂水之滨。
此时正值初夏时分, 正是暖意正浓的时候,不说艳阳高照, 至少也是晴空朗朗, 云淡风轻,但在平安京的上空, 却堆积着层叠而上的乌云, 光线晦暗,有如白夜。
无风无浪,无影无声, 平静异常的城郭之内,浅薄暗沉的红光自些许褶皱的阴翳中投洒而下, 在城砖墙瓦上映上一层诡谲至极的色彩, 而深彻骨底的凄冷寒意则沿着肌肤血液一路传至心底,直至心尖瑟缩颤抖为止。
这般诡异难测的天气,寻常人自是不会在外招摇, 市集冷清,店肆停业,往日里喧嚣不息的平安京,此刻竟冷清地如同鬼蜮一般。
“这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藏在窗棂后的一双双眼睛不安地向外打探着, 试图明晰这天地异象因何而起,就在此时,一声吟唱贯通宇内,浮越苍茫, 自朱雀大街的尽头翩忽而至。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九曜同行,出幽入冥。”
那温和的声音并不大,却似直接在耳畔边响起一般清彻,众人定睛望去,走在最前端的是一位手持折扇,昂首向前的阴阳师,他的靛青冠帽与纯白狩衣染上这一片赤红天光,却如同保留本真一般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光彩。
“太好了,是晴明大人!”
银白色的发丝束在脑后,浅蓝色眼眸平静如水,正是那位惊才艳艳冠绝京华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伴随着富有律感的吟唱声,安倍晴明率着他的众多式神,缓步行走在城中的朱雀大道上。
坐倚在灯柄之上的青行灯,腰间挎着伞剑的姑获鸟,背后负着药箱的卖药郎,身旁漂浮着朵朵蓝焰的座敷童子,手抚弦上双眼微闭的妖琴师,由神龙护佑在旁的一目连,骑在魔蛙上边的山兔……那些只在传言中有所听闻,大多只闻其名不知其身的安倍晴明麾下的式神们,此刻毫无保留,倾巢而出。
“看晴明大人这样慎重的样子,这一次要对付的是怎样的大妖怪啊……”
但这并不是结束,或者换句话说,这仅仅是个开始罢了。在安倍晴明与其式神行至路中之时,人们才发现这如长龙般浩浩荡荡的队伍才只是出现了龙头而已。
自阴影之中浮现,自清风之中现身,如池中朵朵绽开的莲花一般,同样穿着狩衣的阴阳师,身披赤红袈裟的僧人,以及红白绯袴的巫女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就像是自雪山之上顺流而下的溪水,在途径山川之后蓦然化成了奔腾不息的江流一样,由安倍晴明率领的长队变得愈发浩荡。
“这……这么多的阴阳师,怕不是所有神社与道观的人都来了吧……”
至纯至清的灵光从这支队伍的顶上冲天而起,就如一柄凝固成型的利刃,在这浓稠得近乎化不开的墨云上撕开一条细细的口子,躲藏在家户之中的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屏息凝视着这不断向前涌动的雪白潮浪。
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声势如此骇人,即使攻往皇宫恐怕也是足够了吧?
在发现事情不大对劲之后,人们心中在看见安倍晴明现身之后的欣喜,逐渐向着惶恐与不安转变着。
而当安倍晴明一行抵达平安京的中心之时,又有嘹亮笛声悠扬传来,安倍晴明停下了步伐,微微侧过头,平静一瞥,在那里,身背弓箭的男子正屹立于街头。名贵的长笛在他的手中晃动飞转,垂下的绣穗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着,漆黑如墨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鲜红的发绳似盛放在永夜中的红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