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他说的很对,但薛嘉月总是有些担心姜从玉的,最后想了想,就叫薛元敬去看看。
薛元敬不想她担心,就叫了采萍过来陪着她,自己起身去对面谭家。
谭宏逸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看墙角的竹子,小厮进来通报说薛大人过来了,他便叫小厮请薛大人到明间用茶。
两个人在明间坐下来,小厮上了茶,薛元敬就说道:“月儿知道尊夫人发动了,很关心,就叫我过来看看。谭兄,现在尊夫人如何了?”
看谭宏逸一脸疲惫的样子,眼中也有血丝,想必昨晚也一晚上没有睡......
“我也不知道。”谭宏逸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稳婆说她这是头一胎,生产的时间肯定会长一些。但从昨儿晚上开始到现在,她都已经痛了有六七个时辰了,也不见孩子生下来。刚刚我叫小厮去请大夫,等大夫过来看看再说罢。”
男人对生孩子的事肯定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不过刚刚在外面看着丫鬟婆子一盆盆的清水端进去,然后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很是触目惊心。嬷嬷又说产房污秽,他是个男人,不能进去......
薛元敬安慰了他几句,心中也有些发沉。
姜从玉都痛了六七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也不晓得等月儿生产的时候会不会这样。她向来就是个怕痛的人,那到时......
约莫等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大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谭宏逸连忙带着大夫往后院走,薛元敬想了想,也跟过去看。
还没走近,就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还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个个脸上都很焦急的样子。她们端出来的盆里都是血水,他还听到旁边有丫鬟在小声的议论着,说是生孩子原就是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的事,也不晓得少夫人这是会喝鸡汤呢,还是见阎王呢......
薛元敬心中发紧,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转过身往外走。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姜从玉的孩子才生下来,是个男孩儿。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谭宏逸看的时候他脸上也有笑容。叫小厮打赏稳婆和大夫之后,他想了想,就进屋去看姜从玉。
不过姜从玉累极,已经睡着了。谭宏逸轻声的交代丫鬟婆子好生的照看她,然后就走了出来。
等到了前院,就见薛元敬正在和大夫说话。大夫摇了摇头,薛元敬面上有失望之色,但随后还是让大夫走了。
谭宏逸走过去问他:“你在和大夫说什么话?”
薛元敬正看着旁边的一株茶花出神,闻言回头看他,回道:“没有什么话。不过是问一下生产的时候要注意的事罢了。”
谭宏逸以为他是看到刚刚姜从玉生产时的样子,心里担心薛嘉月生产的时候,所以就问大夫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所以他就点了点头:“这些事是要问清楚的。”
他心里也想着,薛嘉月是个娇气的人,生产这样的痛只怕她是受不了的。
心中一紧,所以顿了顿,他还是说道:“等她生产的时候,你还是立时就叫个大夫过来在旁边看着罢。”
薛元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实际上,他刚刚问大夫的话是,能不能开一副落胎药给他?
刚刚看到姜从玉生产的时候那样的痛苦,听到旁边的丫鬟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他不要孩子了。他压根就不敢想象若薛嘉月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虽然明知道这样对孩子很残忍,但是没有法子,他只要薛嘉月好好的,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大夫问明薛嘉月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时,就摇头拒绝了。说这个月份再吃落胎药,大人也是要保不住的。薛元敬这才作罢,不过一颗心还是跳如擂鼓,完全的静不下来。
第181章 正文完结(上)
薛元敬虽然心中很担心, 但为免薛嘉月害怕,回去之后对这些事他还是只字未提, 只说姜从玉生了个男孩儿, 母子平安。
薛嘉月听了, 很为姜从玉高兴。又同薛元敬商议, 要送点什么东西给那个孩子。
薛元敬想起那个时候他同谭宏逸打赌说过的话,想了想,便说道:“明日散值回来的路上我顺路去金银铺子里,买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副赤金的手镯罢。”
这算得是很重的一份礼了。不过薛嘉月现在和姜从玉交好,也很乐意送的。
当下两个人说定了,薛元敬见天色晚了,就叫采萍摆饭。
薛嘉月刚怀孩子的时候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日恹恹的, 有时候还会吐,不过现在胃口很好, 一顿要吃两碗饭不说, 还经常的过一会儿就饿了, 要吃糕点水果。
薛元敬前些时候见她瘦了好些, 便也由得她吃。还交代采萍每日都去买最新鲜的鱼肉鸡鸭之类的回来,糕点和当即的水果也没有断过。不过现在薛元敬却不想要薛嘉月吃这么多了。
看她吃饭了一碗饭还要再添的时候, 他就将碗拿了过去:“晚饭吃多了不克化,你便只吃这一碗罢。”
任凭薛嘉月如何的说, 他依然不为所动, 叫采萍过来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叫观言在院子里点了几个灯笼, 要扶着薛嘉月到院子里面走一走。
薛嘉月简直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的心思。吃的多了,孩子就长的大,生产的时候大人肯定会多受罪。多走动肯定也是有利于生产的。
也不知道今日他在谭家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他现在心里肯定是很担心的。
于是薛嘉月便很乖巧的由着他给自己披了斗篷,两个人到外面去散步。
今晚的月色很好,落在地上就跟霜雪一样,照的各处都是亮的,压根就不用点灯笼。
她就叫薛元敬去将院子里的灯笼都熄了,两个人一面在月下漫步,一面说话。
“等再过四五个月,咱们的孩子就出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然后再过个四五年,我们的孩子大了,只怕若晚上我们出来这样逛的时候,她也要跟着一起,哪里还能跟现在这样的安静呢?等再过个几十年,虽然我们的孩子大了,懂事了,不来闹我们了,但他们也会有孩子的,就是我们的孙儿孙女了。到时他们肯定也要闹着我们的,像今晚这样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只怕很少了,所以往后我们晚上多出来散步好不好?”
教她这样一说,薛元敬就仿似看到了他和薛嘉月的一辈子。而且仔细想一想,这样世俗又温暖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心中平和安稳,要这个人世上有他所留恋喜欢的人或物,想要跟其他人一样,平平凡凡的快乐,平平凡凡的老去。
但薛嘉月是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没有她在他身边,他就觉察不到半点快乐。
想起今日姜从玉生产的事,心中不由的就开始发慌起来,握着薛嘉月的手也紧了起来。
他垂眼看着薛嘉月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
不晓得是该期待这个孩子,还是怨怪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薛嘉月生产的时候要经历那些痛和风险......
忽然就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着他的手轻放在了小腹上。他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在对他笑:“哥哥,他刚刚踢我了。你摸一摸。”
虽然薛嘉月穿了厚厚的冬衣,但这一刻薛元敬仿似真的察觉到她腹中的小人儿在动。好像还对着他的手掌心踹了一下,仿似在责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对他这样的心狠。
薛元敬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柔软的跟一汪水。
他轻叹一口气,伸臂揽着薛嘉月的肩,小心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秀发,轻声的说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应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今天看到旁人生产,心里就很担心她,所以回来之后都没有笑过。她虽然也害怕,但她不想薛元敬担心,更不想薛元敬心中不喜他们的孩子,所以刚刚胎动的时候她才特意的拉着薛元敬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好在他看起来终于是软化了,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姜从玉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薛嘉月带着薛元敬那日买回来的赤金长命锁和时赤金手镯过去看望。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
孩子包在大红色的绸缎包被里面,正睡着。虽然眼睛闭着,但看得出来五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以前经常听到旁人指着某某小孩子跟人说话,说这孩子长的像你。要么就是长的像他爸爸或妈妈,薛嘉月那个时候也认真的看过,但总是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就像现在,她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的像谭宏逸还是姜从玉。
而且刚下来的孩子样子变的很快的,压根就看不出来到底像谁。所以她就笑道:“谭大人生的俊朗,你生的柔美,这孩子长大了相貌肯定会很好。”
做母亲的人听到旁人这样夸自己的孩子,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会很高兴。
姜从玉倚在床头,叫丫鬟搬了一张圈椅来给薛嘉月坐,然后跟她说话。
“......当时我都以为我熬不下去了,就叫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子。丫鬟和嬷嬷就在旁边哭,叫我一定要撑住。后来大夫来了,开了催产的药。我那个时候人都已经迷糊了,也不晓得到底喝了多少碗催产药下去。后来稀里糊涂的,就觉得一阵轻松,又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这才晓得原来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不时的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但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掌心里也潮湿的。
她现在怀着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生产时候的事的,但是现在姜从玉还要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
不过薛嘉月知道姜从玉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觉得自己劫后重生了,想要跟人说一说这些事罢了,不过她现在还是不大想听到这些话。
正想着要开口说作辞的话,忽然就觉屋中光线一亮,有人掀开了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接着就听到旁边的丫鬟在叫少爷。
薛嘉月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谭宏逸正走进屋里来。
彼此的视线正好对上,薛嘉月先是微怔,过后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他打了个招呼:“你散值回来了?”
谭宏逸一怔。
她这样的坐在这屋子里面,同他说着这样家常的话,就仿似她是他的妻,正在家里等着他散值回来一般。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酸,声音也有些发哑:“嗯,我回来了。”
姜从玉在一旁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很有些怪异。她就坐直了身子,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谭宏逸嗯了一声,不过目光却没有点头。反倒是看着薛嘉月说道:“刚刚我和薛兄在路上遇到,就一起回来。他回去没有看到你,心里肯定会很担心。我让人送你回去。”
竟是直接叫薛嘉月走的意思。
这可就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姜从玉忙笑道:“薛大人应该也知道薛夫人在我这里,不会很担心的。或者妾身现在也可以叫个丫鬟去跟薛大人说一声,告诉她薛夫人我这里?”
不过刚刚心里的那点子怪异却没有了,只以为刚刚是自己多心了。
哪知道谭宏逸还是坚持:“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天色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待会儿可能就会下雪,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嘉月如何还好再在这里待下去?而且她原本就想要走的。
于是她就起身站起来,对姜从玉笑道:“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跟你说话。”
又看着谭宏逸,说道:“那我先走了。”
谭宏逸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她:“我送你出去。”
薛嘉月原本不要他送,但他仿似知道她会说这话一般,直接转过身就往外走了。薛嘉月没有法子,只能对姜从玉笑了笑,然后由采萍扶着胳膊往外面走。
等到了门外,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双长眉也皱着。
原来竟然下起了雪珠子。
谭宏逸就叫一个丫鬟去拿伞,自己则率先往旁边才抄手游廊走去。走出了一段路,他才回过头来看薛嘉月,示意她跟过来。
他是知道她肯定会开口叫他不要送的,要他回去,所以索性不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
薛嘉月果然没有法子,只好扶着采萍的手往抄手游廊上面走。
她现在怀着五六个月大的身子,也没有办法走得很快,只能慢慢的走。谭宏逸也不急,脚步放的更慢了一些。
天阴沉着,雪珠子打在头顶的黛瓦上,旁侧的树叶上,扑簌簌的一片轻响。北风也刮了起来,刺骨的冷。不过谭宏逸还是觉得心里很安宁平和。
第182章 正文完结(中)
虽然谭宏逸已经尽量的克制过自己了, 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薛嘉月,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提起她,但其实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只是这样的一前一后的走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的就走到了二门边上,丫鬟也拿了伞过来, 他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再送, 只怕旁人就会起疑心。
他不想这样,他宁愿所有的酸涩都他自己一个人扛着。
于是他就停下脚步, 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伞递给薛嘉月, 温声的同她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走路要慢些, 莫要再像以前一样的走路也不看路,若摔到了不是好玩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恨不能她立刻就走,但现在听他说的这话,分明就很关心她......
她也不敢看谭宏逸,只叫采萍接了伞, 然后对谭宏逸道了谢, 就转过身往前走。
有的时候她觉得谭宏逸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她很客套, 但有时候, 她又觉得他压根没有放下以前的事。就好像刚刚他看她的目光,里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温柔......
谭宏逸看着她走远, 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他散值回来, 知道薛嘉月过来看望姜从玉的时候他原是不想进屋的。毕竟他娶了妻, 薛嘉月也嫁给了薛元敬,彼此之间也要避些嫌疑,他不想让任何人起疑心。但是后来他在外面听到了姜从玉说的那些话......
薛嘉月现在腹中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姜从玉却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她听了心里肯定是会怕的。于是他当即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要薛嘉月回去。
他不想害怕。哪怕她误会了,觉得他这样对她很不客气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