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木天道境
时间:2018-05-15 17:16:20

  大师兄放下了这件事,又问起这回苗十八远行的事来。他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大变故?这回耽搁的时候可有点长,我开始还当时西月楼又使了什么腌臜手段。”
  苗十八面带思索,摇了摇头道:“这回是有些事情告诉我们,叫我们在意着点儿。那边虽推算出来了几样事情,只是还不晓得真不真,准不准,便要我们在地方上的多留意,以便随时修正。还有就是这回端午的官祭,透着那么点邪性,自然都要叫去问问。”
  大师兄忙道:“推出什么来了?”
  苗十八道:“当年不是算出来这德源县是‘遇仙繁华’之势么,这回估摸着要起势了。运河疏浚了两年,又另通了端县和盛县那两段,德源县整好在交汇处,又有遇仙湖可供停泊上下货,之后只怕会越来越热闹了。另外几样同我们这里没什么干系。哦,还有一个大事,人人相干,‘天将愈寒’,据说已经有地方有苗头了。这虽只一事,奈何是天事,转到人上来事儿可就多了。到时候官府那里自然也会有安排的,倒不消我们多操心。”
  大师兄道:“天将愈寒?这是说要越来越冷了?这能多冷啊,总不会像咱们在北边时候似的那么冷吧。”
  苗十八微微摇头:“那可说不好,你去翻翻县志,这德源县还有过遇仙湖都冻了底的日子呢,你想想那得多冷。”
  大师兄皱了皱眉头,点着头道:“那楼里倒很该多琢磨点羊肉的菜色了。”
  苗十八失笑:“你当天候起变是一个喷嚏一转眼的事儿?还惦记上羊肉了!”
  转天苗十八去三凤楼里,刚楼上楼下转了一回,就见自家小徒弟挽着个篮子来了。脆生生喊一声“师父!”,见苗十八穿着她做的衣裳,高兴得眯了眼,笑道:“幸好您回来得还算早,要再晚一阵子,这衣裳就得等明年穿了!”
  苗十八见她这天然没规矩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走走走,下去说话。”
  俩人回到苗十八寻常在此歇脚的屋子里,灵素从篮子里又取出两身衣裳道:“这是我新给您做的两身,您要是这阵子没忽然长个儿的话,应该也合身的。”
  苗十八笑骂道:“胡说八道!”又说,“不是已经做了两身了,又做来做什么!”
  灵素道:“不一样,您看这料子,这是我新琢磨出来的。往后等我再琢磨琢磨别的料子,可惜今年没赶上种棉花,等明年种上,我还能多变出几样来……”
  看着这莫名其妙收的不靠谱的徒弟,在那里叽里咕噜嘟囔,透着那么骨子亲近味儿,苗十八叹了一声笑道:“从来都说夫子夫人看人最有眼光的,她一瞧你就觉着你这丫头挺好。看来还真是不错啊。”
  灵素笑道:“我前阵子去看过师娘了,把我新织出来的布送去给师娘瞧瞧,还给夫子捉了些螃蟹去。夫子说了,吃蟹从六月黄开始吃,虽没有秋里的肥壮,透鲜,另一个味儿!”
  苗十八笑道:“另一个味儿?!什么味儿,还不是螃蟹味儿!”
  灵素说起鲁夫子那里就想起遇仙湖来,便又说起官祭的事儿来,道:“端午那天我们离老远瞧见牌楼底下好多供桌的吃食,那些都是您做的?大太阳底下晒着,肯定不好吃了!白瞎了手艺不是!”一说起糟践吃的,她就那么义愤填膺的样儿。
  苗十八笑道:“不用我做,你师父我啊,就出个名头。都是旁人做的。”
  灵素不解:“名头?这供神仙还得讲个名头?”
  苗十八笑骂:“又胡说了,神仙认识我是哪个?能认我的名头?!”
  灵素听了心里道:“神仙都认你做了师父啦!你就是神仙的师父呀!”就听神仙师父接着道,“这回官祭,又不是从前老人们主持的,都不知道规矩瞎做一通!有我这名头在前头顶着,就省好些事儿。要不然他们还不晓得要改多少回供桌的规制,做了撤,撤了做的,糟践东西还带累人,不是造孽?!你师父这名头啊,就用在这样地方,挡箭牌嚒,官老爷们得给我两分薄面,底下真做事那些就少受些磋磨,懂了没?”
  灵素点点头,忽然又道:“师父,端阳梦是咋回事儿?”
  苗十八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也不是人人能梦到的。”
  灵素又道:“那几位大人是不是都被端阳梦吓到了?”
  苗十八哈哈大笑道:“这些东西你哪里能弄明白!瞎打听什么!到时候我同伯丰细说还罢了。”
  灵素一想自己还真弄不太明白他们这里的东西,再说了自己的端阳梦恐怕同他们这里人做梦的道理也不太一样,从师父这里打听是打听不出来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一会儿大师兄过来了,对苗十八道:“师父,今天有渔家送来了一篓大个头的虾,还有一些土布鱼,晚上您留下喝两盅吧。”
  苗十八听了笑道:“这么巧?那敢情好。”
  大师兄又回身对灵素道:“你去看看妹夫得不得空儿,没事的话,晚上一块儿过来吃饭。新的甜酱今天刚试过味,吃烧鸭子最合适。”
  灵素赶紧答应了一声,匆匆别过师父师兄就寻自家相公去了,也不管自家相公这会儿正忙什么呢,却是新酱就鸭子最要紧了。
 
 
第111章 夫妻
  方伯丰这日从官学里出来,便同灵素一起去了三凤楼同苗十八和大师兄一起吃饭。席间苗十八同方伯丰说了许多州府和相邻各县的事儿。灵素也没留心听,只觉着今天这烧鸭子真是对味,比上回拿回家去吃的强多了,果然这东西还得当场吃才最好。
  过了几日,苗十八忽然发现大师兄也穿了件同自己一般料子的衣裳,问他道:“这也是那丫头做的?”
  大师兄点点头,又抬抬胳膊道:“挺凉快的。”
  苗十八便摇头:“你啊,赶紧找个媳妇儿吧。这还叫你师妹管你这个,不像话。”
  大师兄道:“我也说太费事了,师妹说料子都是现成的,她做这个快。就给我做了两件。”
  苗十八还是那句话:“赶紧成亲,你看看人家伯丰,家里家外衣裳饮食,都有自家媳妇管得妥妥当当的,多好!你这孩子就是不开窍,说你多少回了,赶紧找个媳妇去!我说找人给你说一个你又不乐意,自己又不去寻,也想过孤老头的日子怎的?!”
  大师兄泰然摇头:“不要。您要喜欢您自己给我们找个师娘也好。”
  苗十八语塞,哼了一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走走走,别在我老人家跟前碍眼。我自己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成亲。”
  大师兄往后退两步,回一句:“我也过得好好的。”
  说完赶紧溜了,苗十八对着门伸手指了指,叹了口气。这娃儿是自己路上捡来的,之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养着。自己就没成亲娶妻,闹得这娃儿厨上灶上的事儿门儿清,可这成家娶亲的话却全然说不通。都说娃儿过日子随爹娘,他如今这样子,说来说去还得怨自己。
  一想又不对,那自家小徒弟不也从小无父无母?人家就知道踏实嫁人过日子,好好走正道儿。所以这事儿啊,还得分人。却是愁也无用。
  老爷子哎,您那小徒弟走的才是邪道里的邪道呢!
  灵素同方伯丰去三凤楼里吃了两回饭,便有人在上工的时候问起她来,“那日瞧见你同你家男人往三凤楼里去了,这又是去吃席的?可真够舍得的。这有田有地的人家就是好,手里松宽,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看什么看什么。”
  灵素也说不好算不算是去吃席,只好道:“就随便吃个饭,也不算什么席。”
  那人又感慨两句,又说起各酒楼的拿手菜和花销来,有一个就道:“这回考进来的廪生,要不就是赶紧往外头买房子搬出去不住公房的,要不就是酒楼戏院随便进的,可真是阔气。”
  说话的这个是行里的老人了,青嫂见她这么说了,便笑道:“瞧瞧这酸劲儿,难道你还吃不起酒楼听不起戏了?要这么说话。”
  那人道:“我多大岁数她们多大岁数?我受过什么罪她们又能吃过多少点苦?这能比么。”
  青嫂一笑不说话了,那人又一指边上的齐翠儿道:“这位就恨不得长在戏院子里了。”
  众人都知道齐翠儿对看戏入迷,听了这话都笑,姜秋萍想起来问齐翠儿道:“上回不是说你家相公要同你去看新上的大戏?怎么样?好不好看?”
  齐翠儿鼻子里哼一声道:“别提了,一肚子气。那阵子咱们不是理竹编的东西么,搬来抬去的,谁不是一身汗?我这里好容易完事了,赶紧跑去戏楼,生怕错过了开场。结果同他一碰面,你猜怎么着?他倒说我身上汗味儿大,说一会儿进了里头听戏,叫人闻到了得笑话我。我辩了两句,他就不乐意了,这戏就没看成。”
  那个起先说话的婶子便笑了:“这也想太多了。当这里是府城里的金月楼么?还笑话汗味儿。这天气谁不是一身汗的?还是说他们当廪生的在官学里坐着读读书还都给配了冰盆了?我看你家的就是心里嫌弃你,才变着法儿地找你的茬,挑你的刺。”
  青嫂忙道:“你这玩笑说过了,别一会儿人当真了,真往心里去了。搅和人夫妻是非这在‘恶行’里头都排着呢,你可得当心点明年的端阳梦。”
  那婶子笑道:“我白说两句,你吓我做什么。”
  那边七娘道:“要我说呀,你就自己多赚点钱,什么时候爱看就什么时候去看。通不用管别人。”
  齐翠儿道:“赚钱?我倒是想呢。”
  姜秋萍道:“她赚钱还得先买个房子才好,省得老扒着人家打听这个那个的,招人烦。”
  齐翠儿忙道:“我挣了钱干什么要买房子?我才不买呢。”
  姜秋萍惊讶道:“天天说想搬出来住,这会儿又说不买了?你还真是一天一个想法儿。”
  齐翠儿道:“搬出去是想搬出去,可这房子怎么也论不到我买啊。难道你们的房子是你们自己买的?那还要男人做什么!这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住的,也不算我的嫁妆,怎么该我买呢?!”
  边上婶子道:“你这个主意倒正。就你家男人那样儿,你就该这样才好。有钱了自己玩儿去听戏去吃好的去,自己舒坦了才最要紧。房子就叫你男人家想法子买去。”
  齐翠儿又道:“他也买不起。这好容易手里有点钱,总有地方要花出去,攒不住。你说就这里这点工钱,要攒个房子得多少年?头发都得白了!既都攒不住,我不花可干什么呢?再说了,我不花他也会花啊。”就又说起闵子清的各样讲究来,什么四季的衣裳式样,吃的米面喝的酒醪,头上的冠脚上的鞋,说了好一通,才道,“从前在家里还好些,如今来了县里,讲究得越发多了。每季都有点非置办不可的东西,就这样,怎么攒得下钱?!”
  众人便又说起在县城里的花销来,许多从底下村镇过来的廪生娘子们都道县里东西贵。县里出身的人也说这两年东西是比从前贵了些儿,算来算去,若是一家三四口人,想在县里过得不太拮据,一个月怎么也得二三两银子的花销才够。廪生们有廪给的还好,头廪的那些基本够一家过活了,没有廪给的就麻烦了,一个读书的被占着时候又没什么出息,只靠女人能挣几个钱。
  齐翠儿道:“一个月要三两才够花销,咱们这活儿一个月就四钱,剩下的哪里找补去?!”
  那婶子道:“你们老家里就不给贴补点儿?”
  齐翠儿道:“哪有那么容易。”
  七娘便在边上道:“这过日子,省有省的过法儿。好面最精的,二三十文一升的也有,可不也有十文一升八文一升的么?米也是,碎米才多少钱一升!衣裳若是自己能裁能缝,就省了裁缝钱了,要是自己还能织布,那又比直接买料子省钱。买菜买肉,你往近金宝街的地儿去买自然贵,多走几步,靠北靠南近城门的地方都有小街小摊子,早晚两头,都有论捆论堆卖的。买多了,做个小咸菜暴腌菜不是又能多存几天?哪里没有省钱的法子呢,就得自己肯省才成。”
  齐翠儿道:“还得你家里人乐意才成啊。要是动不动就挑菜不新鲜酱不对味儿的,多费力气也是多糟蹋钱,一点省不下来。”
  青嫂在边上道:“这过日子要讲究起来,就没底了。府城里的大家子,一年衣裳跟着时节换,该穿罗了不能穿绸,该换纱了不能着罗。一节三侯里头能换三四回,你想想这一年光衣裳得置办多少。各人过日子要舒坦,还得跟着自己的日子来。瞎学瞎比去,到时候就是个‘莲花大少’,有什么用。”
  齐翠儿不解:“什么叫莲花大少?”
  青嫂笑道:“冬月里的厚衣裳料子,不是裘皮丝绵的,就是厚锦重缎的,那都多贵的东西?没那身家置办不起啊。可到了夏天,花罗衣裳咬咬牙还能做一身儿。这就是到了莲花开的时候就穿上好衣裳好料子了,弄得人五人六的,手里再拿把扇子,跟个有钱人家少爷似的。可也只这时候能成,一等天凉了,可没法子再学那少爷做派了,还回到青布面儿老棉袄去。这样儿的就叫做莲花大少了,想当大少,想往那个样子捯饬,可也只能等莲花开的那么会子才成。”
  众人都笑起来,之前说话的婶子便对齐翠儿道:“回家把这说法儿说给你家男人听听去。”
  齐翠儿听了不乐意了,便道:“我家的又不穿罗,说这个做什么!”
  她虽常抱怨闵子清行事,可到底是自家男人,见有人拿来打趣,便有些不高兴了。青嫂又说起旁的来,才把这尴尬劲儿给引开。
  晚上灵素跟方伯丰说起今天行里做工是说的话,叹道:“我搞不明白。那齐翠儿到底想买房不想买。想买就赶紧赚银子攒钱买去,不想买就索性别惦记了。怎么哪里都有她呢?想买房也有她,想听戏也有她,喊没钱也有她,说攒不下索性都花了也有她。这到底想干啥呢?”
  方伯丰素来对这些女人间的家长里短没甚兴趣,只顺着灵素道:“人总是一会儿一个念头的。房子想买,奈何一时半会儿攒不到那么些钱。戏也想听的,一回不过几十文,手一松便花出去了。等回头再想买房的事儿,又觉着钱难赚了,可等到有新戏开演,还得看看戏去。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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