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一点不客气:“还有鲫鱼也好。”
灵素道:“成,这两样我都有地方捉去!”
把陈月娘乐得不行,“你们一个是真不客气,一个是真实诚,这话也就你们两个说吧。”又谢了灵素好几回。
晚上等迟遇安回来把这事儿告诉迟遇安,迟遇安听说是灵素自己在河里捉来的,也失笑道:“方伯丰读书是个下苦心的,做事也认真,只是没什么大志向。看来同这娶的媳妇也大有干系。一个廪生,竟然大半夜跟自家媳妇去河里摸鱼,也是……叫人没法儿说了!”
陈月娘却笑道:“我觉着挺好的。”
方伯丰同灵素在家吃完了饭,又拿着鱼篓出门了,灵素问了大师兄了,那财鱼他们要的,这就不怕没地方去了,自然是放开了捉。她在遇仙湖是不至于如此的,那里的东西都过得好好的,她从来不犯贪心的毛病。可这里眼看着水都干了,这鱼躲在泥里,这泥到时候都要挖走的,不捉了干嘛呢?万一干死了闷死了被挖泥的死了,可就不好吃了,那不是糟践东西嘛!
方伯丰反正无所谓,天虽冷点,自家媳妇好容易有个喜欢的事儿,自然要奉陪的。至于说什么廪生身份之类的东西,在他这里哪有媳妇高兴要紧。
这捉了两天,正高兴呢,百杂行那边通知上工了。灵素跑去一看,才知道不是行里做活儿的事儿,是为了接下来清淤驳岸开工了,各处要分茬管饭的事情。这分组是一早就分好的,灵素同七娘是一组的。如今是一组管一处河段的饭。
早上辰时一顿点心,中午一顿饭,申时一顿点心。点心多半就是馒头包子饼,午饭或者面条子或者米饭就菜都成。这工食银子是按人头算的,一人一天三十个钱的定例。
每个河段上工的人数都是定下的,管饭的人一次去衙门里支取十天的工食银,采买烧都归这组人管。每个河段都是谁管饭的,都贴在银锭桥的公告栏里。且衙门每日都会有人巡视饭食。
事情说清楚了,青嫂又道:“我晓得这钱日日从手里走,难免有动心的。只是你们也要瞧瞧,如今什么天儿,那群人在底下挑泥搬石头地挣份辛苦钱。这钱你吃得消贪?话我都说到了,到底怎么办还得你们自己寻思。”
又道,“现在河段都按着之前报给我的分组大致上分好了,你们自己瞧瞧管的是哪里的,多少人。这餐饭点心都要送到工地上去的,时间都算好,可别给误了。你们做活儿的每人每天是八十文工钱。若是自己忙不过来,要另外请帮手,那就得从自己的份儿里出了,可别找我来叹苦经。基本上是人多的组管的河段人也多,人少的自然管的也少,没有特别吃亏赚便宜的。先都瞧瞧吧。”
有许多不识字的,便有两个认字的在那里念。又有几个先说起难处来:“这一人一天才合三十个钱,够干什么的?这县里吃一碗面还得十几二十文的呢!”
又有人道:“这三十个钱还不都是米面菜钱,这油不花钱?作料不花钱?柴火不花钱?这么一算,可真没几个落碟子里了。”
七娘和灵素听了,她们俩管的恰好是小清河的一段,这离灵素家近,她家锅灶也够,这就很不错了。两人管的这一段,拢共十三个人,果然是少的。那边大河段,有二三十号人的,不过相对的,管饭的组人也多。
灵素先大包大揽起来:“咱们俩就够了,不用再添人了。”
七娘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实在不成了临时请个大娘也好。”她想的是万一另外找个搭伙的,性子不合,更不好了。陈月娘倒同她们两个都合得来,她这大着肚子,怎么还能忙这个,连自己的饭都请人管着呢!
七娘看看那边都凑了堆商议起来了,她这里拉着灵素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咱们说好了,咱们就赚工钱,不从那餐饭钱里头揩油,可好?”
灵素点头:“那当然了,人家多辛苦,哪儿不能挣这几个钱!”
七娘看看她,笑道:“就喜欢你这脾气!”
第129章 大采购
听几处都有人抱怨钱少的,还有人道:“他们做工的一天都一百钱,这饭食钱还另算,也有三十文,还给他们有住的地方儿,这里外里算起来,一天怎么也得一百六七往上了。结果到咱们这里,一天就给八十,还不管饭的……”
这一说就难免带起几个来,青嫂听了略高了声儿道:“这次这个做饭的活儿,本也不是该我们来的,这还是我同人打了多少官司生给抢来的。你们在行里做,一个月也得上个七八天的工,多的时候还不止,一个月的工食银子是四钱。这个管饭,一天一顿饭两顿点心,一天就是八十文,五天就四钱了。你们要想指着这事儿发财,那是没戏。若是觉着太辛苦了,不合算,旁的几个组巴不得叫我把这个活儿让给她们呢!怎么着?乐不乐意的,给句痛快话儿,别整的自己受多少委屈似的。您身娇体贵干不来这个,乐意干的多得是!”
一时方才抱怨的都闭了嘴,虽有人难免暗暗撇嘴抛白眼的,到底都不敢说什么了。
一个在这里做挺长时间的老人开口道:“都是给人做活儿挣几个辛苦钱的,心也别太高了,没好处。”
众人都有些讪讪的不说话了。
七娘却开口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去支钱?采买这些都要不要记账的?”
青嫂看她一眼,面上略有笑意,答道:“这才是正经像做事儿的样子!若是这会儿定了组没有异议了,就过来这边签字画押,拿着这这张纸就能去钱窗儿那儿领银子了。做不做帐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这银钱和人、天数、餐饭都是有定数的。若是花秃噜了,那也只能你自己补上,想再领那是没有的。若是……若是太克扣银钱了,给人整天清汤烂菜的吃着,周围这么多家比着呢,又有巡视的,往后这人要怎么做我们也管不了。”
这话一出,底下又小声议论起来。这里七娘拉了灵素到青嫂那里核对了俩人管的河段,拿各人做工的印鉴画了押,盖上指印,拿着其中一张就往后头支银子去了。
那钱窗儿的人也挺有意思,一看这俩人来了,结果递进去这么一张纸,笑起来道:“我还当又是大买卖呢,却是取这个来的。怎么了?今年的干货还压在手里没出呢?差不多了,再加也加不了几个钱了。除了核桃,都比去年还多几文一斤吧?该卖就卖了吧,别抻着了。”
七娘笑道:“今年事儿多,工钱没涨,上工的日子可多多了,哪里还得闲呢!”
灵素这阵子倒是收了不少山货了。去年她都得一路找去,今年神识增强了不说,地方也都熟门熟路的,那些东西都跟长在她自家后院里似的。不止如此,还往更深的山里去了几趟,灵境里如今都是成堆的核桃莲子松子栗子。可去年听说这收东西都是有定数的,她怕自己卖太多了耽误旁的人,所以就一直收着没卖。
那窗口里的人听七娘这么说了,笑道:“原来是没来得及啊,我还当是外头的价儿高,你们都卖给旁人了呢。”
七娘道:“外头零零碎碎的一次能要个二三十斤的,就算一斤贵上个一二文,也不值当费那个心不是?”
里头的人道:“这话有道理。行里收的虽低一点半点的,可银钱都是现结,没有欺哄的。外头的你卖人家东西了,到时候给你拖个三五个月才给你银钱,里外里也没赚着什么便宜!”
七娘附和着,里头一会儿就都办完了。递出来一张纸,笑道:“也不用我嘱咐,你们都晓得去哪儿取了。就告诉你们一声,这饭钱虽是十天一结的,可都可以提前三天来支。可别到时候等米下锅才来支钱,那就闹笑话了。”
七娘同灵素都谢过了,又说两句行里今年收货和邻县几处的官行行情,这才辞了出来。
等她们出去,就看后头三五队结伴来了。出了官行的门,七娘对灵素道:“咱们趁早,人家瞧着新鲜,又是熟人,且也得闲,就同我们多说两句。这一群乌泱泱去了,人家就算有心嘱咐也顾不过来了。所以啊,这做事儿,最好别结大帮。都定了的事儿,越早动手越便当。”
俩人说着话去对面金宝钱庄支了钱,十三个人十天的饭钱,每人每天三十文,拢共三贯九百钱。
拿了出来,七娘便道:“去你家吧,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
灵素觉着这事儿有意思极了,她还没给这许多人做过饭呢,这准定好玩儿。一听七娘这么说,赶紧点头,一路往家去她就说上了:“这菜不用买,我山上种了许多,根本吃不完。还有鱼这些,这河里我就能捉着……这肉嘛……”
七娘拦住她道:“哎,哎!我说,你醒醒,说什么胡话呢!咱们这是做工来的,你当是干什么来的?养儿子呢?!还什么都咱们替他们出了,这还能叫做工?这就成施粥施饭了,现在可不是冬节,你也不是王百万!”
灵素被七娘劈头盖脸一顿,有点懵了,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七娘看她一眼:“怎么办?自然是想法子用这一天三十文尽量叫他们吃饱吃好啊!但是,可没有咱们自己往里头搭钱的道理!咱们是来做活儿的,一天拿着八十文的工钱,要把这个活儿做好,这是本分。你那动不动就想拿自己东西往里头贴的,叫什么?!”
灵素道:“那不是……反正我那里种着也是种着……”
七娘道:“账不是这么算的。你那些菜,拿出去卖,人得给你钱吧?那些菜,你自己拿来吃了,也省了菜钱吧?你那些菜总不是种着就为了烂在地里的吧?这都是你花了功夫精神种出来的捉来的东西,怎么能白填陷进去呢?要这么开了头,可就没个了局了。要不要把你家后头养的鸡啊猪啊也都算里头?没这么做事儿的!你要用你的菜和鱼也成,照着市价折算,哪怕你说稍微便宜些那是你的人情,没有大亏着自己往人家身上贴的。非亲非故的,什么道理!”
灵素心想着这大概才是凡间的正经道理,便道:“好,那就听你的,咱们就先紧着这些钱张罗。”
七娘点点头,看灵素还像肯受教的样子,忍不住多教她两句:“这人同人之间,要好不要好的另说,什么时候做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得有点数儿。别心一热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人身上填陷,你有多少东西?能管人家一辈子?开头三两天你倒贴的,人吃得舒服了,后来没了,不说最开始是你自己贴的,还当后来咱们克扣了似的。若是从头到尾都这么填,你图什么?叫人背地里说傻不说,说不定还叫人看成‘肥羊’,想法儿宰你呢!更何况,咱们这回还不是就咱们一处的,还有那么多旁的河段呢,这一比起来人家怎么说你?不说你心善好帮人,倒说你砸银子收买人心呢,你委屈不委屈?做事儿千万不能就凭自己脑袋一热,记住了没有?!”
灵素紧着点头:“记住了,我往后都听你的。”
七娘斜她一眼,叹道:“我是教给你道理,都听我的……我还一天十二个时辰跟着你了?!人同人都得有来有回才好,没有一头热的,那都不叫事儿!”
灵素表示记住了,七娘才放过她,又说起旁的来。
她道:“虽行里不要记账,咱们自己还是得记的,要不然闹不明白。一开始恐怕还得自己先投点钱进去,往后才铺得开。“灵素一抬眼:“你不是说不能把自己的东西搭进去么?”
七娘看她一眼:“听话听一半是不是?我说不能拿自己的钱白填进去,但是可以先借一点,到时候再用公账上的钱补上。”
灵素不解:“为什么啊?最开始不够花?那后来就够了?”
七娘道:“一听就知道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这米啊油啊,都一样,要是一回多买点儿,那是一个价儿,要是一回只买一点,那就另是一个价儿了。当然是买多了合算。只是寻常人口少的人家,许多东西买多了也用不完,搁不住白糟践了。这回咱们要给这许多人做饭,当然是一回多买点合算了。只是这十天的钱这么花来恐怕后头几天不凑手,所以才说要先从咱们自己荷包里借点给公账上。”
灵素不晓得有这样的事儿,便都听七娘的。
俩人在家商量好了,七娘拿根炭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只有她们俩自己才看得明白的画儿,这头一期的计划就算做完了。趁着离午饭还有些时候,两人往后街上打听东西价钱去。
午饭七娘回家吃去了,一会儿她去北城打听价钱,让灵素去南城,晚边再聚到一块儿细说,看哪里的合算,明天就直接去买,这样后天就能用上了。
方伯丰中午回来吃饭,灵素把这事儿说给他听了。方伯丰道:“我们那里也忙这个呢,要做分段工活儿的预算,之后又要管进度,天天都得去巡查一遍。有人提了,说这管餐饭的里头恐怕就有廪生娘子,这么着恐怕不合适。上头说得再商议商议,到底如何还没定。”
灵素道:“到时候你回来吃饭倒便当了,反正我也不用上工去了,天天在家做饭。”
方伯丰笑道:“我看也不用另做了,不如我也入些钱到里头,跟做工的一处吃得了。省得你们做二回了。”
灵素笑道:“他们是有定例的,一天三十个钱的餐饭钱,七娘还不许我拿自家的东西往里贴。你一天若要论起来,可不止这个数,一下子给你换成那样的了,只怕你吃不惯呢。”
方伯丰笑道:“这一天三十个钱,一顿饭两顿点心还吃不惯?我那时候一天都吃不来十文钱的,不也都那么过来了。”
灵素道:“没的时候说没的话,有的时候干么还要这么省?我种了那许多菜,养了那许多鸡……猪,还能捉鱼,干什么不给你吃呢?七娘让我同做工的里头论的时候,都得折了钱算。幸好家里不用这么着,咱们爱怎么吃怎么吃。”嘴一秃噜,差点没把自己在后山河边盖的那一溜牲口棚都说出来。
又说起记账的事儿,方伯丰道:“也行,你每天自己先记着,晚上报给我,我给你写下来。你们俩这做法,我估摸着到时候没准还真用得上这个账本儿。”
到底如何用得上,他也没说,满心都是要给许多人做饭吃的灵素自然也没想着问。
下晌灵素往南城都问清楚回来了,就跑去七娘家等她。七娘没有她脚快,又问的细,回来稍微晚了些。两个人一对,最后还是南城的便宜。
第二天,两人便拿着银子去南城买了一坛子油、两石米。新米价格都贵,太陈的米走了味儿了也不好,便买的去年的稻子舂的米。不过筛,碎米也杂在里头了,一石八百文,新米都得一贯往上,这就差出价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