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没有什么旁的情绪...
王昉便也没觉得不自在,附了一个温和的笑过去。
小姑娘看见她的笑脸,忙低下了头,只是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王昉觉得好笑,便又往她边上看去。
她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年有三十余的贵妇人。
贵妇人面容白皙,模样端正,身上带着一股子严肃之气,眼中却很是清明...正是陆伯庸的夫人,大理寺卿之女姚如英。
原来这就是陆意之的母亲和胞妹?
王昉心中这般想到。
陆婉兮坐在上位,屋中已被炭火烧得很热...
可她好似还是觉得冷,不仅手中握着雕着龙凤的镂空手炉,身上还裹着一件白狐做的袄子。她身量纤弱,整个人都陷在那狐裘里...她靠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一道和蔼的笑容,是问程宜:“这就是你那个小名叫做‘陶陶’的女儿?几年不见,倒是越发可人了。”
程宜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容,闻言便道:“是,您记性好...这就是臣妇的大女儿,单名一个‘昉’字。”
陆婉兮笑了笑:“年纪越大,许多东西都记不清了...”
她这话说完,程宜和姚如英自然要劝说人几句...陆婉兮却摆了摆手,面上依旧挂着笑,声音和气:“人都是要老的,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她说完这话,便又朝王昉招了招手:“小丫头,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王昉未曾避让,起身朝人走去,她步子不缓不慢,仪态却极好,待至人前才又屈身一礼:“您大安。”
陆婉兮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眼中的笑意便越发浓厚了...
她伸出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握住了王昉尚还带着些肉窝的手背,轻轻拍了一拍:“不仅可人,仪态也好...你教得好。”
后话却是与程宜说的。
程宜笑着说道:“她自幼是由她祖母带大的,这‘教’之一字,程氏受之有愧。”
陆婉兮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从桌子上放着的果盘,抓了一把蜜饯放到了王昉的手心,柔声:“吃吧...”她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棠之陪了哀家一上午,怕也是耐不住了。你们年纪相仿,便一道出去转转吧...御花园那新建了个暖阁,置了不少新奇的花,天寒地冻,你们就去那看看吧。”
王昉手中握着蜜饯,侧头看了看程宜,见她点了头...
便屈身朝陆婉兮又行了一礼,应了一声“是”。
她转身看向陆棠之,小姑娘已经红着脸走到她的面前,她的手中握着帕子,似是有些紧张,垂着头细声细气朝她说道:“王姐姐,我们走吧。”
王昉长这么大,倒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尤其这位小姑娘还出自武安侯府。
她心中觉得有趣,却也未曾想些什么,只是朝这位害羞的小姑娘,露出了几分笑容:“我不常来,就请棠之妹妹带路吧。”
“啊?”
陆棠之抬了脸,似是有些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常来,却在看到王昉面上的笑后,忙又垂了头,呐呐说道:“好...”
两人又端端正正朝几人行了一礼,才一道往外去了。
她们朝气蓬勃,正是最好的年纪...
一个清丽,一个明艳,走在一起,倒是给这后宫的冬日多沾了几分鲜活气。
陆婉兮看着她们的背影,笑容和气,声音温婉:“这模样,倒是让哀家想起往昔的岁月了...”
室内三人说着话。
而王昉和陆棠之也已经迈步往暖阁去了...
如今新帝尚未大选,后宫并无多少人,往来之处也多是宫侍、太监,见到她们便恭恭敬敬见上一礼。
陆棠之许是不常与人打交道,依旧握着帕子垂着脸,时不时的却偷偷往她这处看上一眼——
王昉自是察觉到了,却也未曾问她,只是把先前放到荷包里的蜜饯取了出来,放在手心朝她伸出手:“吃蜜饯吗?”
陆棠之一惊,脸上的红晕便越发大了,过了许久才看着她洁白的手心中放着的两颗蜜饯,她点了点头,伸手取了一颗过来:“谢谢...”
声音很轻,王昉却还是听到了。
她笑了笑,握着另一颗吃了起来,心里却对陆家有了几分好奇——假装纨绔这么多年的陆意之,性子如小白兔一般的陆棠之。
真是有趣啊...
两人走得慢,途中倒也说了些话...
大多是王昉在说,陆棠之侧耳听着,一路上倒也还算愉快。
“王姐姐,快到了...”
陆棠之侧着头,朝王昉说道,她虽然还是会红脸,胆子却要比先前大了许多。
王昉点了点头,这条路她其实比陆棠之还要熟...
往前百步便是暖阁,左转过去是藏书楼,不远处还有一个泗湖,夏日可伐船游湖,采莲其上。
两人往前刚刚迈出几步,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陛下,您是万金之躯,可不能爬树...太危险了。”
“陛下,您快下来吧,树上危险...”
...
而后是一个有些狂妄的男声,带着几分不高兴斥骂道:“啰嗦什么?这棵树朕七岁就会爬了...滚滚滚,都别拦着朕,朕要把这小鸟放上去。”
朕?
王昉步子一顿,有些好奇的往前看去。
当今天子,刘谨?
☆、第二十五章
陆棠之自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往前看去, 便见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正有一个穿着明黄常服、以玉束发的少年。
陆棠之轻轻“哎”了一声,侧头与王昉说道:“是表哥...我们过去瞧瞧。”
王昉看着她翘首以盼,倒是未像先前那样爱红脸了...
她点了点头,正好她也想去看看这个时候的刘谨,是个什么模样?
两人往前走去,那太监刚想竖眉发话, 就看清了陆棠之, 忙屈膝跪了下去, 朝两人恭声问安...一面是朝那树上的少年喊道:“陛下, 是陆家的那位表小姐来了。”
“陆家?”
刘谨正爬到最高处, 他的手心上还放着一只还未长毛的小鸟, 闻言是侧头看来...如今太阳正好,穿过绿叶打在他如玉般的脸上, 越发衬得他面容俊秀。他把褂子系在腰间,露出了底下的白色中衣和明黄色绣九龙的靴子, 眉梢微抬,带着几分少年的顽劣不羁。
陆棠之拉着王昉走上前,朝人屈身一礼,才又问她:“表哥, 你在做什么?”
刘谨认出了她,便嘻嘻一笑:“我在放鸟啊...”
他这话说完, 还把手心朝两人小心翼翼伸出来, 昂着头傲声说道:“瞧见了没?”
陆棠之一见, 便轻轻“啊”了一声:“是只新生的小鸟哎...表哥你快把它放回去吧,怪可怜的。”
“好嘞。”
刘谨把小鸟放进了鸟窝,便朝底下人说道:“我要下来了。”
那几个太监一听,刚刚放下的一颗心便又悬了起来,忙围着那颗抱臂大树,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忙道:“好陛下,梯子马上就来了,您等下,可千万别滑下来。”
这要是滑下来,受了什么伤,他们可怎么担待得起?
刘谨眉一皱,轻轻哼了一声:“你们这些狗奴才,刚才让我别上去的也是你们,现在让我别下来的也是你们...呸,小爷我可不听你们的话。”
他这话说完,便依着树滑了下来,还附着一句话:“小爷我来了!”
几个太监见拦不住,便做肉垫的做肉垫,围树的围树...生怕他真受什么伤。
陆棠之许是瞧惯了,倒也未觉得什么...
王昉却是瞧得目瞪口呆,她抬着一张明艳的面容,一双眼怔怔看着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咻”得一下便滑了下来——她见过左拥右抱坐于美人怀中的刘谨,也见过头戴朝天冠英明神武的刘谨,却从未见过他顶着这样稚气的一张脸庞,如此行事。
刘谨任由几个太监围着他整衣的整衣,拍屑的拍屑,而他大摇大摆走上前来。他也是这会才看见了王昉,便轻轻“哎”了一声,朝她抬了下巴说道:“你是哪家的?”
王昉这才回过神,她忙垂下眼,稍稍屈了几分身子,恭声说道:“庆国公府四女给您问安。”
“庆国公府?”
刘谨想了一想,便“哦”了一声,也没什么。
他挥手让几个太监退到一旁,又看向陆棠之,才又说道:“听人说九章回来了?他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宫来找朕?”
陆棠之脸一红,是过了一会,才开了口:“二哥前几日是回了一趟家,可又不见了,也没说去哪...他屋子里的小厮说二哥是去寻访问友了,只是不清楚是哪一位。”
刘谨一听,眼睛一亮:“是九章的性子...”
他这话说完,便又唉声叹气起来:“还是九章好呀,想去哪就去哪,哪里跟朕似得,走哪都有一堆狗奴才看着。”
几个太监一听,脸色一白,忙上前劝道:“陛下,您是天子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