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的事如今越发棘手…
陆意之已连着几个月未曾歇息好了,往日的风流面容颓废了许多,许是平日在外头太过严肃的缘故,这会眉心还紧锁着。
王昉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下止不住便又一疼,她的手轻轻滑过他暗折的眉心,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累吗?”
累吗?
自然是累的。
只是这些话,陆意之自然不会与王昉说,他不想她担心…他只是手环着她的腰肢,跟着是把脸埋在人的脖颈处。待闻到她身上原本就有的清香后,陆意之先前一直紧锁的眉心终于还是缓和了几分。
“我不累,你别担心…”
陆意之的声音因为近日来的疲累还是免不了带了几分倦态,可他还是强撑着带着几分柔和笑意,继续说道:“这段日子我还是会忙,你若累了便早些睡不必等我。”
王昉闻言却未吱声,她的手撑在陆意之的脸上轻轻抚着,口中是酝酿了一会才又开口说道:“淮阳王他…”
“没事的…”
陆意之知晓她的担心,他笑着支起了身子,手仍环着王昉的腰肢,另一只手便轻柔得抚着她的脸颊,口中是继续说道,声音如故,即便嘶哑却还是带着无边的柔情:“他如今在江东附近,要来金陵便得通过水路,那里是周家的地界,我已着人事先安排好了。”
这是他的底牌…
若不是此次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请慧明出山。
王昉闻言却是一怔,她撑在陆意之脸上的手骤然一僵,跟着是试探性得开口问道:“你说的周家是江东周家,慧明住持的本家?”
陆意之轻轻应了一声,他未曾察觉到王昉话中的踌躇和犹疑,只是说道:“他出家之前与我曾是故交旧友,你别看他如今静心礼佛的,早年间也爱执剑策马…”他的话中带着几分笑意,跟着是又一句:“他的武功虽然算不上独好,心却有七窍。”
“此次我打算让他亲自去一趟江东,由他在那处坐镇,我也能宽心不少…”
王昉听着陆意之在耳边絮絮之语,心却又止不住沉了几分…她与陆意之成婚这么久,自然知晓他这个人素来骄傲鲜少会这般夸人,更不会这样信任一个人。他能如此看待慧明,可见是把他当做了心腹之人。
她想着先前心中踌躇的那桩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要不要去查下慧明?我总觉得心下不安。”
既然前世陆意之对慧明动了杀机,那么此人自然是有问题…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把江东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慧明,她实在担心。
陆意之闻言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王昉又开了口:“九章,你去查下吧,这几日我总连着做噩梦,梦到你身边的人背叛了你,梦到你受伤。当日你中箭的时候我便梦到了,我怕…”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身子是止不住打起了颤来:“你就算让我放心也好,先去查查他的底细,好不好?”
这话虽然半真半假,可王昉却是真的怕了。
她怕慧明真的有问题,怕陆意之真的会受伤…
即便屋中昏暗——
可陆意之还是看到了王昉眼中带着的几分泪意,他刚想说话便察觉到她的身子竟然开始颤抖起来…这么多年,这个小丫头生怕他担心,平素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过这般软弱的神情来,他想到这心下止不住便又一疼。
他未再说什么,只是伸手环住了王昉的腰肢把人紧紧拥在自己的怀中…口中是跟着一句:“好,我答应你。”
王昉听到这话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陆意之答应了她便一定会做到…那个慧明若是没有问题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有问题的话,九章也能提早察觉多留个心眼。
…
等过了几日。
天子亲自下旨,擢楚斐为三品都指挥,让他领兵至江东对抗淮阳王。
王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下止不住还是松了口气…看来陆意之是真的把她当日的话放在了心上,只是不知道他可曾查出慧明有什么问题?她想到这,手中握着针线的手便又停了下来。
玉钏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她看着坐在软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王昉,心下便又止不住叹了口气…这阵子主子时不时这般出神。玉钏想到手中握着的这封信便又带了几分笑,往日主子收到表小姐的信总能开心几分。她想到这,待给王昉请过礼便柔声说道:“主子,表小姐给您送来了信。”
王昉闻言是抬了脸,口中是问道:“如雪表姐?”
“是的,就是檀城那位表小姐…”玉钏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笑着把手中的信奉给了人。
王昉听了这话,面上倒是浮现了一抹笑。她把手中的针线放在一旁,跟着是接过了信看了起来…自打傅如雪接管傅家那些生意后,人便越发忙碌了。她们两人除了上回见了一面便未曾见过面了,平素书信来往倒是不少。
她看着手中的书信,越往下看,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几分。
玉钏见到她这幅模样,倒也有几分好奇,便开口问道:“表小姐说了什么?您这么开心。”这阵子主子日夜担忧二爷,可鲜少能在她的脸上看到笑了。
王昉闻言是笑道,她一面把手中的书信重新折了起来放进信封中,一面是开口说道:“表姐来金陵了,问我要不要去她筹备的雅楼看一看…”先前与傅如雪来往的书信中,傅如雪曾提到过要在金陵城中开间姑娘家玩闹的雅楼。
这金陵城中雅楼是多,可大多接待的都是文人学子,倒也有供姑娘用得包厢,可人多眼杂的委实不便。
先前傅如雪提到这个主意的时候…
王昉便觉得她的法子好,她们这些贵女往日出来玩闹很难寻到一块好地,若傅如雪这雅楼开起来自然会在这金陵城中独树一帜,只是未曾想到她这位表姐动作会这般快,这才过了多久竟还真得让她筹办起来了。
她想到这便又开了口:“你去替我寻一身衣裳。”却是要出门了。
玉钏听她这般说自然开心不已,主子能出门见人总比在屋子里坐着担心二爷好…她笑着应了一声,一面是朝外喊了人让她们准备洗漱水,一面是往里间走去替王昉好生寻起衣裳来。
等王昉一番拾掇好,影壁那处的马车也就早备下了…
她照旧是由流光陪着往外去。
傅如雪的雅楼也是在东街,离武安侯府的路程并不算远,车夫约莫驾了两刻钟的功夫便到了…流光扶着她走下了马车,雅楼因为还在筹办只是挂门匾,以及在那门扉处贴了张告示。
流光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没一会功夫便有人开门了。
来人是个女掌柜,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丫鬟,那丫鬟往日便是傅如雪身边伺候的,自是认得王昉。她笑着迎上前,与王昉先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表姑娘来了,小姐在楼上等您。”
她这话说完是迎了两人往里进去…
雅楼装饰得已差不多了,不拘是那墙上挂着的字画、还是桌子上摆用的茶具,都是由人精心挑选出来的。
王昉这样看了一回,倒也免不得要夸傅如雪心思灵巧…
她也未说话,仍由人领着往里头走去…大堂这会还有不少人,大多都是姑娘、妇人,穿着一样的服饰,模样清秀、干净。王昉是看了她们一眼,见她们都垂下了眸子屈膝打了一礼,样子倒并未有什么慌乱的,可见早先已由人培训过了。
丫鬟看着王昉瞧去,便在一旁轻声说着话:“这些都是由小姐亲自挑出来的,教也是小姐亲自教得…小姐说日后所接待的都是贵女,且不说别的,头一个就是遇事不能慌乱。”
王昉闻言便笑道:“表姐的心思一直都很巧。”
她这话刚落,二楼楼梯口那处便有人出来了,正是傅如雪…她正笑盈盈地看着王昉,口中是跟着一句:“什么心思巧,你若是要做只怕比我做得还要好些。”
傅如雪这话说完,便笑着握过王昉的手,一面是握着人的手往厢房走去,一面是与丫鬟发了话:“去取一壶武夷山茶,再把先前吴娘刚做好的糕点给陶陶备一份过来…”而后是又与王昉说道:“满满今儿个怎么未与你一道出来?”
对于这个小家伙,她是真心喜欢…
虽说只见过几回,可从书信里也时常听到陶陶说起满满的事,倒也像是看着他慢慢长大似得。
“他如今爱闹人,我怕带他出来,我们反倒说不好话了…”王昉等走进厢房是又四处看了一眼,较起一楼,二楼的布置自然更是精巧不止。若说是厢房,倒更像是女儿家的闺房,首先入目的是一架六扇屏风,隐约可以瞧见里头摆着个贵妃软塌,一旁的多宝格上摆着书籍、玩物,另一侧的高案上置着琴棋之物。
地上铺着的软毯都是由手工精巧的老师傅亲自制得。
再往前去,是一排槅扇,打开槅扇便是供人如厕、换衣的地方,底下铺着毯子,另一侧还备着香炉点着香。
其实这些东西的确不算特殊,可特殊的却是拿到明面上来用…外头的那些雅楼也雅致,只是那是对于男子而言,对姑娘家却有诸多不便了。傅如雪把这些东西准备得妥当细致,让人予这处恍若如在家中一般舒适。
但凡人觉得舒适了,来往自然也就多了。
王昉笑着重新折回身子坐在了傅如雪的对面,而后是接过一盏她奉来的茶握在手中,口中是跟着一句:“表姐准备得很是妥当,往后这处必定是金陵城里贵女们最欢喜的地方。”
傅如雪听她这般说,一双眉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她亦握着一盏茶慢慢喝着,口中是说道:“听你这么说,我的心也就安定了…”如今傅家的生意大多都交到了她的手中,可在金陵城中开雅楼却还是她头一回自己做主意。
底下的管事们都看着,她自然得好生做出成绩来…
免得让他们看了笑话。
“一楼大堂,平素都是可以置办一些投壶这类的活动,若有喜文喜诗的也可效仿当年金陵城里那座清风楼…咱们也在楼里置块榜。”傅如雪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开口说道:“姑娘家里有文识的可有不少,虽说咱们女儿家考不了功名,可也不必成日拘在那内宅后院绣花、做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