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昉敛了心神,笑着点了点头:“劳烦了。”
丫鬟笑着说了一句“无妨”,而后是转身打了帘子进去。
没一会功夫,便出来请她进去了…
王昉由人替她解开斗篷,才往里走去,屋中装饰很是清雅,外间临窗处还摆着一副未全的女红…旁边的架子上还摆着几本书,却是傅如雪住进来后添置的,另一侧还放着古琴香案。
件件桩桩都透出了一股子清雅闲适…
可见傅如雪原本并未考虑这般急着归去。
王昉敛下眼中思绪,打起了里屋的暗彩织金布帘,便见临窗的软榻上李氏与傅如雪对坐着。
傅如雪的面色有些苍白,眉眼之间还透着一股愁绪,见她进来,却还是温柔一笑,喊她:“陶陶。”
王昉屈膝半礼,见过两人,口中喊道:“表婶、表姐。”
李氏依旧是素日的华贵打扮,面上未见什么失态,眼角却有些微红,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见她进来是勉强笑了下:“陶陶来了”…她这话一落,便站起身,跟着一句:“你们两姐妹好好说话,我去瞧瞧外头。”
王昉轻轻应了一声…
待李氏离去,她方坐在傅如雪的对面,柔声问道:“表姐今儿个就要归家了?”
傅如雪苍白的面上挂了一抹清和温柔笑,她倾手倒一盏茶递予王昉,屋中香气袅袅,茶香四溢,而她轻声一语:“是啊,在金陵待了这么久,也该归家了。”
王昉接过茶盏,她眉心微蹙,好一会才低声问道:“昨夜…”
傅如雪闻言,面色骤然又是一白,可也不过这一瞬,她便弯下一段细腻的脖颈,指腹磨着茶盏上的花样低声说道:“我与三公子无缘。”
旁话却是不肯再说了。
王昉想起昨夜傅如雪的异样,心下有几许猜测,可见她如今恍然失神的模样,终究舍不得再问什么。
她揭开茶盖,饮下一口盏中茶,而后是敛下思绪,笑着说起旁的话题:“表姐及笈将至,等到那时我便与祖母一道去檀城看你…”
傅如雪面上也重新添了几许笑意:“好,我还等着你来做我的赞者。”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因着傅如雪和李氏还要去千秋斋拜会傅老夫人,王昉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先行告退了…
琥珀正在廊下等候,见她出来,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院中的仆妇也早已把箱笼收拾好了,这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两人往来时路走去,琥珀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竟走得这般急。”
王昉摇了摇头,未说些什么。
她心中的确是有几分猜测,可其中的事由经过终归是不知晓。
两人走至半路,却是梅园,如今已至一月,历经了大雪与寒气的梅树却依旧摇曳生姿,这会便随风携来几许梅花香…王昉驻足停步,梅花香气幽远,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缠绵在心间的几日愁思消了大半。
“四表妹。”
王昉转身看去,却见傅青垣身穿青衫正站在不远处,见她循目看去,那一张清俊的面容便又红了几分。
许是他心思单纯,又或是有前世的缘故…
王昉待这位傅家表哥心下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这一份好感无关男女,只因兄妹之情。
她屈膝半蹲,眉眼弯弯,声音如常,是唤他:“表哥。”
傅青垣见她一双杏目水波清涟,脸上越发红了几分,他是过了好一会才走到王昉身前,约莫离了三步的距离,低头说道:“表妹,我今日就要回去了…”他说到这,是过了好一会才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她,声音却有些磕磕绊绊:“我明年要参加会试,若是我能,我能——”
王昉半侧了头看她,似有几分疑惑,眉目却依旧挂着笑,好声好气的说道:“表哥想说什么?”
傅青垣俊雅的面容又红了几分,连着耳根也都红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郑重其事说道:“景云说我如今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娶你的能力…若是我能科仕入选,表妹,表妹可否考虑下我?”
他这话一出,王昉和琥珀皆愣住了。
琥珀一愣之后,便羞红了脸,低声斥道:“表少爷!向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怎能,怎能与我家小姐来说这样的话?若是传的出去,旁人该如何看我们小姐!”
“您,您真是——”
傅青垣的脸却比琥珀还要红,他退后几步,拱手作揖,口中迭声说道:“是我唐突了。我今日与表妹说这样的话,只是想要告诉表妹…不管如何,我都会努力,努力有一天能匹配得上表妹。”
他说完这话,便又郑重其事拱手一礼,匆匆言道“告辞”。
琥珀看着傅青垣离去的身影,也不知是笑还是气:“这个傅家表少爷也真是的,怎么能与您说这样的话?”
王昉抬眼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却是未说什么。
她先前的确也有一瞬的怔楞,只是她的怔楞却是来源于他话中的“景云”二字,他什么时候与傅家表哥说这样的话了?
琥珀见她未说话,便又低声说了一句:“若是没有程家表少爷,这位傅表少爷却也不错…”
只是到底珠玉在前——
王昉却未说话,她看着满园梅花,好一会才道:“走吧。”
…
傅家是在午间时分走的。
府中人都觉得奇怪,傅家这一回怎么走得这般急…
王昉送完了人,又送程宜回了飞光斋,才由琥珀扶着往千秋斋走去。
千秋斋内,傅老夫人正倚塌阖目,若不是她手中还在转动着佛珠,王昉只当她是睡着了…半夏正坐在脚凳上,拿着美人捶替人捶着腿,见王昉过来方想说话便被她拦住了。
王昉解开斗篷放于一处,一面是接过美人捶,按着半夏先前的步骤替人捶了起来。
半夏轻轻笑了笑,站起身与她屈身一礼,而后是把这一室寂静留给祖孙两…她把王昉的斗篷挂在架上往外退去,是唤人去准备小食甜果了。
傅老夫人察觉力道有变,眉心一蹙却未曾睁眼,只是开口说了话,声音透着几分午后慵懒:“轻了些…”
王昉便又多添了几分力道。
傅老夫人睁开眼,方想说话,便见脚凳上原先坐着的半夏不知何时已换成了王昉…她是一怔,而后却是连佛珠也不握了:“陶陶,怎么是你?”
她这话说完,便伸手扶了王昉起来,半是嗔骂道:“好端端的,怎么做起这个活来了?”
王昉笑着任由她扶起,坐在软榻上,她把手中的美人捶放在一侧,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低声问他:“听半夏说,您近日腿脚又不舒服了?”
傅老夫人靠坐在软榻上,笑着看她:“都是老毛病了,不打紧得…”
“怎么会不打紧?”
王昉轻轻叹了一声,如今天气渐暖,傅老夫人却依旧穿着厚重的衣衫,就连膝盖上也缠着护膝…若是逢下雨下雪,一双腿便跟针似得连走都走不了。
她一面替人轻轻按着膝,一面是低声呢喃:“夏院判也来过几次,还是未曾见效。”
她说到这,想起珊瑚,是想了想,才又跟着一句:“我屋中倒是有个丫鬟,推拿的功夫还算不错,不如陶陶让她过来伺候您几天?”
傅老夫人原是想说不用了…
可看着王昉眼中的担忧,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其实她这一双腿脚连夏院判都治不好,一个小小的丫鬟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是为了让她安心罢了。
王昉听她答应,心下便也松快了不少,一面是从一旁的果盒里取了个福橘,慢慢剥了起来…一面是问道:“表婶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傅老夫人看着王昉,眉眼带笑,侧头与她说道:“你是想问你如雪表姐和阿冀的亲事还做不作数吧?”
“祖母——”
王昉面上一红,她其实也未曾觉得当日的偷听能瞒住傅老夫人,只是如今听她这般说起,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她把手中剥好的福橘递给傅老夫人,看着她呐呐说道:“您都知道了?”
傅老夫人接过橘瓣,伸手轻轻点了点人的额头:“要不是有我的示意,你以为你能领着如雪不声不响听这么久?”
她这话说完,便又一叹:“我原想着是探一探如雪的心思,她是个好孩子,自幼乖巧,如今年纪虽小行事却素来老道…若是有她在,往后帮持着你母亲,待我百年归去,也能放心把这偌大的庆国公府交给她们。”
“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王昉听她这般说,心下那几许猜测也得到了证实,她眉心微蹙,低声问道:“是什么人?”
傅老夫人摇了摇头:“如雪说是个佩剑的剑客,许是江湖中人…原本这一桩事无人知晓也就罢了,偏偏她的帕子丢了。若是定了亲,往后那人拿着帕子找上门,我王、傅两家的面子却又该如何自处?”
“如雪这个傻丫头,终归是与阿冀无缘。”
剑客…
王昉一双眉微微蜷了几分,这天下的剑客数不胜数,昨夜又是这般境况,便是去寻也只是大海捞针。
她想到这,忍不住问道:“表姐今年就该及笈了,如今这般,那她的亲事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