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快。
王昉在程府待了已有十余日了,最初的等待到现在已变成了焦灼…
她不止一次想到,江先生也许早就不在顺天府了,若不然怎么这么一个大活人,这么多人寻也寻不见。
若是陆意之在…
他一定会知道江先生在哪里。
不知他有没有回金陵,若是他回了,棠之自会给她送信…
她当日离家的时候已嘱咐玉钏,陆棠之若是送信过来只管拆开,若有江先生的消息便快马加鞭送来。
如今看来…
王昉心下一叹,手中的笔便又搁置了下来。
程瑛看她这般,便笑着转过头与她说道:“若累了,便歇歇。”
王昉回过神,她看着手中不成样子的花样,脸一红是把纸张收了起来,扔到一处废篓里,才又低声说道:“抱歉,表姐,我…”
“没事。”
程瑛笑着摇了摇头,她手中依旧握着一方布,却是在绣花样:“你心中有事,静不下来也是正常。你若觉着无聊,便出去走走吧,也不必总是陪着我…”
王昉已正了神,这会闻言便也只是笑了笑:“我陪着表姐就好…”
这园子她逛了三日,也早就逛厌了。
她看着人手中的花样,手撑在脸上,半侧着头问她:“表姐喜欢小子还是姑娘?”
程瑛闻言,是放下手中的女红…
她把手覆在尚未隆起的腹部,低垂着眼,眉眼弯弯,带着数不尽的温柔,跟着一句:“我问过夫君,他说不管是小子还是姑娘,他都喜欢…不过我还是希望这胎是小子,那么以后再生个姑娘,当哥哥的便能照顾妹妹了。”
王昉记着程瑛头一胎的确是个小子,便笑着说道:“表姐一定会得偿所愿…”
“嗯?”
程瑛抬头,她看着王昉笃定的面容,心下好笑:“若当真是小子,我与夫君却一定要好生谢你一回。”
她这般说完,便抬了手,继续就着先前的绣活做了起来,一面却又说道:“明儿个我陪你出府逛逛,我也许久未曾回来了,听府中下人说城中又多了许多有趣的地方。”
王昉闻言,方想点头,便又想起她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犹疑道:“表姐的身子…”
程宜笑了笑,是说道:“如今身子还未显,才能多走走…等往后身子大了,便是想走也走不动了。”
王昉听闻这话,方点了头。
…
翌日。
程府门前早就备好了马车,张老夫人知晓王昉要出门很是高兴,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让她不拘什么,只管按着喜欢的买…若不够,便让人记在程府的账上,日后自会有人上门来收账。
王昉推拒了一回,她未有什么想买的,出门也不过权当散心…
实在推拒不过,才无奈应下了。
因着程瑛有双身子,张老夫人便又给了她一个惯有经验的嬷嬷,让人随身跟着。
等一应弄好——
王昉一行人才往外走去。
马车共有两辆,皆挂着“程府”的木牌,缓缓朝永安巷外驶去。
驶出永安巷…
至得城中,那热闹的景象便显现在了眼前。
马车中开了一面槅扇,程瑛往外看去,也忍不住笑道:“这幅热闹景象,我也许久未曾看到了,记得以前每逢灯会、佳节,便与大哥他们一道出来…人挤着人,却是连回头也难回。”
王昉笑了笑,却是想起上回元宵…
她被挤在人群之中,若不是那人正好也在,她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王昉这样想着,是抬眼往外边望去…
却见长街上正有一个身穿玄裳的男人策马往这处奔来,许是因为隔得还远,只能瞧见他衣袂飘飘,半束的墨发在身后随风飘扬。
顺天府街道宽广,平日也有不少少年、少女策马过长街。
因此这一回事也未曾惹来多少话语,只是待瞧清那人的面容,却都忍不住低呼一声。
马的速度很快,没一会便离她们越发近了…
而那人的身形也已经全部显现了出来。
王昉瞠目结舌,她看着那人已拉紧了缰绳,慢悠悠骑着马朝他们过来…她好似还未曾回过神,待那人弯了腰,一双流光微转的桃花目隔着这一面半开的槅扇与她对视后,才喃喃说道:“陆,陆意之?”
陆意之看着她不敢置信的面容,挑了挑眉——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因长途奔波还有几分喑哑,配着他如常的慵懒随性,听在旁人的耳里却更令人心生几分悸动:“是我。”
同行丫鬟偶然瞧见这么个人,一愣之后,忙伸手拉下了车帘…她一面是拿着先前备好的帷帽替两人遮了起来,一面是朝外与车夫喊道:“李大,驾快些。”
外头的李大不明所以,却也未曾问什么,只抽了马鞭加快了些。
程瑛也回过了神,她一面整着帷帽,一面是低声问王昉:“陶陶,你认识他?”
王昉点了点头…
她先前的确被陆意之的出现给惊到了。
如今回过神,便与程瑛一句:“我的确识得她,他就是江先生的徒弟…我今日怕是不能与表姐逛街了。”
王昉说到这,与丫鬟一句:“让人停车吧。”
丫鬟面露难色:“这…”
程瑛说了句“无事”,而后是开了口:“听表姑娘的话,停车,把后头的车给表姑娘。”
她知晓江先生的重要性…
这几日王昉茶饭不思便是为了这一桩事,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个消息,自然不能错过。
丫鬟低声应了“是…”
而后是与李大说道:“李大,停车。”
王昉戴好帷帽,由琥珀扶着走下马车,便见陆意之依旧策着马不紧不慢的跟着,见她走下便也停下了马。
“陆二公子…”
王昉由琥珀扶着朝他走去,待至人眼前,是屈膝一礼:“不知陆二公子…”
“走吧。”
“啊?”
王昉有些怔楞,她抬头看去,这会才看见陆意之那双泛着红丝的眼睛,往日从容的面色这会也带了几许疲惫…她心下有些许猜测,还未等她再开口,便听到陆意之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是要见我师父?走吧,我带你去。”
程府的丫鬟也走了过来,是与她屈膝一礼:“表姑娘,马车已备好,请您上车。”
王昉轻轻“嗯”了一声,她敛下心中所思,朝陆意之是又一礼:“劳烦陆公子领路。”
而后是由琥珀扶着往马车走去…
陆意之策马在前,程家马车在后,缓缓往前走去。
程瑛依旧戴着帷帽,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好一会才关了槅扇,与车厢中的丫鬟、仆妇说道:“今儿个看到的全部把嘴给我闭紧了。”
虽说是江先生的徒弟,可到底也是个男人。
这事传出去…
终归对陶陶的名声不好。
几个丫头、仆妇闻言,忙垂了头,齐齐应“是”…
…
马车一路随着陆意之往前走去。
王昉从槅扇往外看去,这处依旧很热闹,可其中游走的人群却大多衣着朴素,连着两边的摊贩、铺子看起来也不似那边繁华…跟着的程家丫鬟自是熟悉这些,她见王昉面上露出疑惑,低声说道:“表姑娘,这儿是西市。”
西市?
丫鬟便又低声跟着一句:“这儿住的大多是寻常百姓。”
王昉点了点头,她仍戴着帷帽,因此开着槅扇也不打紧…她一路往前看去,眉心微蹙,江先生就是住在这边吗?
陆意之翻身下马,他随意把马扔在这处,指着同行的程家车夫说道:“你在这处看着。”
“啊?”
车夫闻言是有几分怔楞,见他蹙起了眉才忙应了“是”,跟着是拉紧了缰绳停在一边,朝里恭声说道:“表姑娘,到了。”
程家的丫鬟先走下了马车…
琥珀拉下了车帘,替王昉又整顿了衣裳,才扶着她走下马车。
王昉抬眼看去,见巷子外的灰墙上写着三字“康安巷”…
而陆意之正负手站在巷子口,见她走下马车便循眼看她,淡淡说道“走吧”。
王昉让丫鬟留在外头,而后是由琥珀扶着往里走去。
康安巷的路皆是青石板所搭,有不少还都缺了一角一半的,露出了下头的泥土…昨儿个夜里落了一场雨,这些泥土仍旧湿漉漉的,若不小心踩在上头,还会溅起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