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朗差点就要被掐死, 喘了几口大气后, 余悸未消,问道:“怎,怎么回事?他怎么不认识我了?”
程小花说:“王川不是好死的,甚至是死的很痛苦, 怨念过大,挤退了人性和理智, 已经变成了恶鬼。本来我也是防着这个,所以刚才招它出来的时候,用灵力锁住了它的意识。结果你上来那么一吼,把它给惊到了, 自然就发了狂呗。”
李明朗也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又抱歉又有些着急:“对不起……那现在该怎么办?还能再把他招回来吗?”
正在这时,忽听隔壁传来“啊!”的惊呼声。
景殊说:“不必招了,它根本就没走远。”
惊呼声来自于一墙之隔的客房里,今晚这里入住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男的是位白人,女的是位黑人。
这对男女,是刚刚才相识于酒吧的。灯红酒绿的夜场里, 一杯酒,一个眼神,便是一场艳遇。
情到浓时自然而然的,少不得需要到开个房间,做一些成人运动。
当时,房间里的挂钟正好显示时间是夜晚12点整。
那位黑人小姐还调侃说,她听一位中国的朋友说,男人在晚上12点不能做爱。因为在中国的传说里,12点阴气最盛,而男人如果在这个时候做爱的,阳气会泄漏,容易招引邪魅。
白人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用英文说:“中国人还说半夜不要随便照镜子。哦宝贝,我们就试试在镜子前做,一定非常刺激!”
说着,就直接把黑人妞抱到了浴室里,他一边照着镜子欣赏着黑白两具身体纠缠着、碰撞着的模样,一边发出欢愉的声音:“哦,宝贝,快看看镜子,都是你的骚样!”
他说着让她看,自己却将脸埋在女人的柔软的胸脯间。
黑人女人已经是意乱情迷,朦胧中睁开眼睛,不经意地朝镜子瞥了一眼,刹那间,所有的情欲都消失无踪。
镜子里原本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身都是鲜血,面容狰狞的东西,正阴阴地对着他们笑。
“啊!”女人下意识地尖叫了起来。
男人这时才从女人的身上抬起头来,一转脸正好就和镜子里的那东西打了个面对面。
“上……上帝……”男人牙关直擅,他想逃,可是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两条腿仿佛僵住了一般,根本就不听使唤,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那个东西,将头慢慢地从镜中伸了出来,可怖而丑陋的脸朝他靠近。近得连鼻尖都抵在一起,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之气,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全身。下一刻,他两眼一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程小花和景殊他们赶到时,只看到黑人女人浑身光溜溜地昏倒在卫生间。
景殊一见这模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道:“卧槽,这外国妞也太开放了吧。”
程小花赶紧拿浴袍盖住那女人身上,随后瞪了景殊一眼:“非礼勿视,懂不懂!色狼!”
景殊嘟囔了一句:“本君要真是色狼,早就把你扑倒了。”
程小花没空听景殊说了什么,用力地掐了掐那女人的人中,把她掐醒,问:“那东西去哪了?”
对方听不懂中文,倒是用英文外加手势叽里呱啦地描述了一通。
程小花的英文水平也就停留在高中水准,连听带看比划的,大概弄明白,这房里本来还有个白人男人,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再看屋里,房门紧闭,李明朗因为不像程小花他们会穿墙术,还在门外敲着门想进来。
倒是床边的窗子大开着,夜风呼呼地吹进来。
孙名扬今天一天都在各大免税店里穿梭,等到晚上回来时,大包小包拎了十几袋东西。虽然有些重,架不住心里乐呵啊。每件东西加一点价,这些东西搁一起,他老孙可能赚不少钱呢。早知道代购这么赚钱,当初为什么还会去工地搬砖呢?
刚走到旅馆楼下,忽然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就往旁边闪了一步,紧接着就见一个浑身不着寸缕的外国男人从天而降,摔在地上滚了一圈,那一身结实的肌肉落在地上,看着都疼。
孙名扬惊了一下,“伙计,贵国都流行不穿衣服吗?”
那人不发一言,光着屁股摇摇晃晃就准备跑。因为孙名扬正好挡着路,他便不管不顾地直接推了孙名扬一把。
孙名扬没防着这一下,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又好巧不巧没注意到身后有个香蕉皮,他一脚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开。手上那十几大袋的东西便哗啦啦地散落了一地。
孙名扬正想开骂,就听站在二楼窗口的程小花喊了起来:“别让他跑了,他被王川上了身!”
孙名扬平常虽然有些不正经,但关键时刻也不含糊,掏出锁魂链一抛一挥,便将那个男人绊了个大跟头。偏偏他摔哪不好,正好就摔到孙名扬先前散落的一堆物品上,在“喀喀”声中,也不知道还有几个幸存物。
“啊啊啊!我的东西!”孙名扬睚眦欲裂,上去就是几脚踹上,边踹边骂:“赔我东西,一万一千五百美元!你赔我,你赔我!”
程小花已从窗口跳下,急忙拉住孙名扬:“他被鬼上身了,你踹他也没用。万一把人踹好个好歹,搞不好还要惊动警方。”
说话间,她已拍出一张定身符拍在男人的额头,封住他身体内的鬼魂。
也还好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旅馆这个位置又有些偏,没有什么行人看到。要不然,孙名扬肯定就要以斗殴的罪名被请到米国的警局喝咖啡了。
这个时候,景殊也已经从楼上跳下来,手里还拿了套浴袍盖在那个光溜溜的男人身上。且语气酸溜地对程小花说:“非礼勿视。花花,除了我这外,不许看别的男人的身体!”
程小花刚才还真没注意看,被景殊这么一提,也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才没看乱。”
景殊和孙名扬一起把那个白人抬到楼上的他们自己的房间,李明朗也跟着来了,看到对方这副模样有些担心:“王川没事吧?这样封住他,会不会伤到他?”
景殊没好气地说:“不封住他,让他跑出去惹祸吗?”
孙名扬正在为自己损失的一堆东西伤心不已,看到李明朗,忽然一跃而起,拽住他的领子叫了起来:“看到那些东西了没?都是名牌的包包、化妆品、手饰,都是被王川给砸坏了。一万多块钱呢,你得赔!”
李明朗这会儿心思都在王川这事上,也顾不得许多,只应付着说:“行行,我赔,我赔。”
转而问程小花:“他真的是王川吗?”
在他的记忆里,王川人来是那种温和善良的人,连个鸡都不敢杀。可是他刚才险些就要杀死自己。虽然知道他变成了鬼,可是变成了鬼也是王川的鬼魂啊,最不济也应该像梦里那样才对。
程小花说:“是不是让他自己告诉你。”
说着,她把李明朗拽到跟前,“他现在虽然已泯了人性,但对你应该还存着些感情,不然当初也不会给托梦。你就站在他旁边喊他,试着看看能不能唤回他的人性。”
人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其中最为浓烈的亲情、爱情,都能对一个人产生极大的影响。而王川变成恶鬼的时间不算太久,前段时间甚至还能给李明朗托梦,足以说明他对李明朗还存有很深厚的感情。虽然现在已经泯了人性,可感情或还存于魂魄深处。
当然了,这种概率并不大,具体还是要看双方的感情羁绊有多深。如果李明朗也无法唤回其人性,那就只能直接拘去冥界,待其怨念消散再自行投胎,只不过消散的过程会很痛苦。
面前这个穿着浴袍,身形高大的白人男子,和记忆里的王川完全不是一种类型。可是这个身体里却藏着王川的魂魄。于是李明朗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李明朗帮他正了正浴袍的领口,略微嘶哑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王川,我是明朗。我来带你回家了,你醒一醒,看一看我。”
王川虽然身体和魂魄都被定身符封住,动弹不得。双眼也却被戾气占据,微微有些腥红色。嘴巴倒是还能动,冲着李明朗发出了一声吼叫。
第95章 鬼托梦(六)
大约是离得近了, 嗅到了活人的气息,激起了恶鬼吸食人气的本能来。他下意识地就想扑过来,可是身体被定住,非但动不得, 却还因为挣扎, 引出额上符箓的力量反射回来, 灵魂似被拷打一般,痛得他惨呼连连。
若不是这间房被景殊施了结界,完全隔绝了声音,肯定要引起不小的麻烦。
李明朗看他这般痛苦, 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程小姐,能不能给他揭了这个符?我看他很痛苦。”
程小花说:“他不反抗就不会痛苦了。”
然而, 失了理智的鬼魂又哪里能明白这些。越是挣扎越痛苦,越痛苦又愈要挣扎。一直把自己弄得眼睛血红肿胀,脸上充血依然不肯罢休。
李明朗劝了几句,见毫无用处, 便说:“这样也不成呀。他根本听不进话,照这样下去,怕是要伤到这具身体了。”
程小花也怕那个外国人身体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想了想说:“看来他的人性是唤不回来了,只能送到冥界, 由冥界的同事去处理了。”
说着便准备强行驱赶出王川的鬼魂,程小花现在的灵力已今非昔比了。这样的事对于她来说是小菜一碟。连景殊都完全可以放心地坐在一边玩游戏,根本不多插手。
李明朗拦住程小花, 祈求道:“再让我试试吧,否则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谁害的。”
最为重要的是,他实在不忍心看至爱的人这样浑浑噩噩地被送去阴间。谁知道到了那里,他这样的恶鬼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李明朗摸出了手机,翻出了过往他们在一起时拍的视频。
视频里出现的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少年,背景有些昏暗,像是坐在人行道上。不时地有车灯一晃而过,映得少年的脸也是忽明忽暗。
少年的手上正捧着一盒泡面,看到镜头对向自己还有些腼腆地侧了侧头,说:“别拍了,都落魄成这样了拍下来,也不嫌丢人!”
接着李明朗的面容出现在画面里,他的手搭在王川的肩上,笑嘻嘻地说:“有什么可丢人的?现在你觉得是落魄,可是等以后我们都赚钱发达了,再回头看今天,那就是宝贵的人生经历!”
过往的那些视频,李明朗虽然一直留着,可他轻易不敢去翻看,怕触景伤情。
王川还在咆哮着,可是咆哮的声音明显有些降低了。
“王川,那个时候我们俩一起打暑期工,好不容易赚到的钱,最后却被人打劫全劫走了。当时我俩兜里就只剩10块钱,穷得只能一人一盒泡面坐路边吃。你还记得吗?”
李明朗的语气很温柔,就像当初两人热恋时一样。可是王川回馈给他的依然只有一声嘶吼。
李明朗含着泪笑了笑,“就算你不记得了也没事,我慢慢说给你听。”
视频播完后,他又翻出了一组照片,以幻灯片的形式不停的轮播。
“这几张背影的照片都是你偷拍我的。那个时候,我俩都刚刚大一。你先暗恋的我,可是你是那么的腼腆,不管是教室还是宿舍,每次见面你都低下头不敢看我。可等我一转身,你就悄悄地偷拍我。所以那半年里,你手机里全是我的背影照片。明明是你先喜欢上我的,最后却非要等我先表白……”
李明朗说着说着,眼泪便控制不住地淌。那些感情,也与眼泪一样,一但涌出便再难收回。
人的感情是很奇特的。明明是两个毫无血缘的人,却迸发出了那么浓烈的爱情。浓烈到超越生死,超越性别。
话到情深处,李明朗的情绪也终于失控,丢下手机一把将王川搂在怀里失声哭泣:“明明我以前喜欢的是女人,明明是你把我掰弯的,明明说好的要一生一世,为什么要你要忘记我?忘记我们的过去?王川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对我?王川……王川……”
王川不再嘶吼,也不再企图挣扎,它的眼睛里也慢慢地溢出了泪水。喉结滚动着,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明朗……”
李明朗一愣之后,忙低头去看,但见王川的眼睛里血红色已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有晶莹的泪水过脸颊,滴落在李明朗的手上,也落在他的心里,狠狠地疼。
“王川,你记起我了!我就知道,你忘了谁也不该把我忘了的!”
“明明就是你先背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明明就是你不守承诺……”王川低低地抽泣着,那委屈的模样一如当初他发现李明朗背着他去和别的女人相亲时一样。
李明朗心疼极了,更多的是后悔。那些女人他一个都不爱,可当时怎么就能狠下心不理会王川的伤心呢?!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勇敢,是我辜负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虽然王川才是性格懦弱,内向自卑的人,可是在感情上他一直都是那么坚定。反面是李明朗,畏缩、胆小,生怕别人知道他喜欢男人。平常连约会,也是偷偷摸摸的出去。在学校读书时,就连吃饭也是和王川一前一后分开进食堂。甚至在毕业后,他做了感情上的逃兵。
“去他妈的闲言碎语,却他妈的社会道德。我们好好的在一起既不影响别人,又不伤天害理,为什么我要顾虑那么多?王川,我带你回去,回去了我们还在一起!”
王川哭着说:“回不去了,我都成了鬼了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狠狠地剜上了李明朗的心头。
李明朗倏地回身,对程小花说:“有没有办法救救王川?”
他指的救当然就是让王川再活过来。
程小花为难地摇了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再天。强行逆转并不是好事。”
当初,李斌强留在人间,是以将来魂飞魄散为代价。并且还是因为他弟弟寿元刚尽,能借他的身体还阳。
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首先,那个被王川上了身的白人男人并没有死,他们不能为救一人而杀一人。这是有违天道的。
其次,即使有合适的身体,因为魂魄和身体不是原配的,相互会产生排斥。勉强将魂魄与肉体契合,必然会像当初的李斌一样,造成不可扭转的伤害,最终也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