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章元敬筹谋了几个月,在年初的时候就派人出去陆陆续续的粮食,不过那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要收购起来也不容易。
但是现在不同,江南地区并未受到水灾的波及,他们又是能够双抢种上两季的,比起关山来不但早收成一个多月,甚至不担心卖出去之后全家会饿肚子。
只是江南到关山路途遥远,这路上还并不平安,银子有了,买粮食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种时候,吴家倒是分外的派的上用场。
虽然粮食又重,利润还不如一些小东西,但胜在一个稳当,又是镇北王爷开口要买的东西,他们想要在关山拿到比人家更好,更多,更新奇的货物,自然是拼了命在做。
每每吴家的车队驶入关山,章元敬都恨不得亲自去迎,实在是这些粮食对于关山,对于镇北军而言太重要了,这可是未来一年活下去的保证。
这一次也是如此,看见满满当当的粮车,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章元敬也露出几分喜色来,他摸了摸粮袋,又亲自尝了一口干燥的麦子,确定确实是今年的好稻子,不是那种陈米霉米,这才露出笑容来:“吴兄,这一路辛苦了。”
这一次亲自运送过来的还是吴文辉,他笑了笑,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吴家实在是看中琉璃坊和肥皂坊的生意,而章元敬又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管是合作了多少次,货物都得是当面清点盘查,吴文辉有时候也真想动点手脚,不说以次充好,但至少料不会这么好。
为了这些粮食,吴家也着实是废了大力气,这会儿见章元敬满意了,他倒是笑着说道:“不瞒章大人,江南那边确实是没有遭难,但挡不住其他地方收成不好,就这些粮食,还是堂弟他亲自出马,跑了好几个大户才走下来的。”
章元敬哈哈一笑,拍了拍吴文辉的肩头,笑着说道:“吴兄,吴家的辛苦本官自然看在眼中,放心吧,这次琉璃坊出了新物件,你们肯定会希望。”
说完这话,吴文辉果然眼睛一亮,他又说道:“大人怕是还不知道,咱们这一路上可不太平,越是靠近关山一带,乱民越是多,虽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但这么走下来,吴家请来的镖师还死了三个,都是缺粮都闹得。”
吴文辉这话倒是不夸张,说实话,他这一趟回来也是惊讶不已,要知道关山之外的地方,下流不说了,今年雨水多的惊人,好几次都差点淹了土地,老百姓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大半年,结果还不知道够不够吃过年的,不过幸亏他们那边山上地理好歹还有野菜。
但越是往西北走,雨水反倒是越发少了,似乎老天爷偏心眼儿,将雨水全送到了东南边,缺水可是大事儿啊,田地里头的收成铁定是不好了,就算是再照顾,难道麦子还能不靠水就能活?就是人也不成啊,再说没水了,那山上还有个屁的野菜。
所以比惨的话,那还是西北这边更惨,就算是习惯了旱,老百姓的日子也越发的难过。吴文辉原本还担心这关山也是如此,谁知道回来一看倒是惊讶起来。
关山也旱,但没旱到成灾的程度,关山水库积累了一个冬季的雪水,这会儿成了救命的神仙水,即使是细细的一条沟渠也能滋润一方土地。
沟渠也就算了,更神奇的是那田间的水车,这东西吴文辉以前也曾见过,就那些大户人家才肯花这个力气去做。更别说到处都堆着的废料堆了,愣是把关山附近的枯叶草料都扫了过来,变成了能够肥田的料子。
这么下来,关山的收成能不好吗?当然,跟丰收的年成相比也是不能的,但对比外头那些地方,竟成了一地的世外桃源。
看着老百姓一个个脸上的笑容,对着未来日子期盼的眼神,吴文辉口里头不说,心里头对这位新来的章大人治理内政的手段还是十分佩服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这也不耽误他为吴家求利益,一边说着路上的不容易,遇上了好几批土匪,一边又说起吴家对关山的心,要不然能这么尽心尽意的找粮食。
章元敬一边听着,倒是笑着说道:“成了成了,琉璃坊那边的东西,你可以先挑,这总可以了吧,要知道这次可出来几件独一份的,光是那几样就够吴家赚一个盆满钵满了。”
吴文辉一听,果然两只眼睛都放光了,肥皂坊的东西确实是好,但这个东西就跟胭脂似得是消耗品,最高级,用了精贵香料的那种,能卖出个一百两就不错了。
但是琉璃坊的东西不同啊,随随便便的一个簪子就得好几百两,更别说其他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了,就说去年吴家从这边拿到的一面全身镜,到了京城可是卖出一万两的高价。
一万两的价格,吴家其实也知道是有些虚,如果不是几位纨绔子弟相互较劲,这镜子能卖出个几千两已经殊为不易了,但挡不住这最后惊人的价格啊。外头百姓是不好过,但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哪一个不还是一掷千金的过日子,这钱谁赚不是赚。
想到这里,吴文辉都等不及去看,连声追问道:“章大人,可还有上次那种全身镜,你可不知道,京城那边几个大家子都抢疯了。”
章元敬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全身镜统共就五面,除了送进宫的那一面之外,上一次就已经全给了你们了,不过全身镜没有,巴掌大的美人镜倒是有一批。”
镜子要造出来其实并不难,但章元敬却有意识的控制住这些大件物品的数量,琉璃这东西,如果多了,就不稀奇了,就跟现代的玻璃似得只能降价。
他们已经有一个走平价路线,老百姓也能用得上的肥皂坊了,琉璃坊这边的定位一开始就是高端富贵人群,章元敬并未打算改变这个计划,毕竟琉璃这东西其实没有实在的价值,不能吃不能穿的,甚至太过于易碎,并不适合大量推广。
一听是小镜子,吴文辉倒是有些失望起来,巴掌大小的东西估计是卖不出好价格的,跟当初那等身大小的穿衣镜完全不同啊。
不过失望归失望,他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口来,能先挑谁不乐意啊,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好机会,他还等着挖掘到什么好东西,到时候能够大赚一笔呢!
原本对那所谓的小镜子有些不以为然,但等到了地方,吴文辉恨不得将所有的小镜子都包圆了。刚开始说小镜子,他还以为就跟家里头娘子用的靶镜似得,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看,这不一样的地方大了去了!
先不说那通透光滑,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镜子,光是镜子后头那琉璃制成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就让人恨不得一看再看。
看着吴文辉瞠目结舌的模样,章元敬倒是满意了,这段时间琉璃坊的收益是最高的,甚至超过了早开始售卖的肥皂坊,不得不说,奢侈品的收益永远都是最多的。
等从琉璃坊出来,章元敬也没直接回家,反倒是绕路到城西那边转了一圈儿,那一块地方平民比较多,如今是农忙季节,原本热闹的市场也稍微冷落了一些。
章元敬特意过来,一个是想看看百姓们的商铺发展的如何了,要知道肥皂坊一半的肥皂都是批发给当地的一些商人,让他们或多或少的放到杂货铺卖,带动当地的商业发展。
而另一个,自然是因为孔令芳喜欢吃这边的一家点心店,关山天气太热,孔令芳又不好吃凉的,这家点心店的点心甜而不腻,最难得的是一种叫青果子的点心,吃起来凉丝丝的。
章元敬寻常有时间的话,就会往这边走一趟,顺便带一些点心回去,一段时间下来,倒是跟老板都熟悉起来,每次还能给他预留一些卖得好的新品。
第164章 天行健
随着吴家最后一批粮草抵达关山,关山秋收也终于结束了, 天气依旧是那么干燥, 晒稻子倒是容易了, 只是没了天天挑水种田的老百姓, 地里头就开始裂开,即使有了一年的收成在,看着这样子的场景也让人心里头松快不起来。
一个夏季过去,承担着关山人喝水用水重任的关山水库也下去了一大半,以前往里头一看波光粼粼,映衬这周围的山峰分外的秀美。
这会儿低头一看几乎都能见底了,倒是便宜了周围的百姓狠狠的吃了一段时间鱼, 但水越是少, 百姓们越是心慌, 这鱼肉也不觉得香了。
章元敬派人下去测量过,若是这个冬季也那么干旱,里头的水肯定是不够下一年使用的,只是天不下雨, 地上的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就像是周围的龙山等地, 祭天祭地甚至还有人用了人祭,但最后还是一滴雨也没下来。
秋收一过,关山很快就冷了下来,不同于往年很快迎来第一场雪,这一年的关山显得干冷干冷的,冻, 但就是没有雪下来。
原本这样的天气是不错的,下雪容易出事啊,不结实的房子住着都不安心,只是冷的话,他们当地人都习惯了,压根不算是什么。
但问题是周围都遭了灾,有些地方连草皮树干都已经被挖空吃尽了,这会儿老百姓们是又累又饿,偏偏官府虽然减了税,但这可不是免了,多少还得交!
这一下次可捅了马蜂窝,自家都养不活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粮食了,居然还要让他们上交粮食,那不是逼着老百姓去死吗!
老百姓叫苦不迭,却不知道这原本也不是龙山等地知府的本意,要知道除非是那等罪大恶极鱼肉百姓的,大部分为官者还是有几分为国为民的心思在。
他们之前不听关山的话,那是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在旱灾发生之后,几位知府大人却不约而同的上奏了朝廷,言明灾情,请求免去这一年的税收,若能有救灾粮就更好了。
这原本是各地发生灾害之后常规的流程,但偏偏这一年有所不同,朝中当家做主的人文阁老,文阁老要收揽那些人,花的银子,用的粮草都从哪里来,还不是靠税收?
再有一个,文阁老在关山是设了眼线的,据眼线的回禀,关山等地确实是遭灾了,但旱情并不算特别严重,虽不是大丰收,但老百姓也吃喝有余了。
文阁老这么一对比,便觉得必定是自己把持朝政,手底下这些地方大员心生不满,故意扣押着税收不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江南那边不就是如此,明明是鱼米之乡,今年的收成十分不错,但官吏偏偏就是不听话。
在朝中,文武百官不敢跟文阁老对着干,但地方上却不同了,一来暴乱起来不可能直接派军队过去镇压,二来他们一个个盘踞当地多年,也有几分势力在。
文阁老往深处想了想,便有些阴谋化起来,觉得龙山知府等人肯定是被镇北王游说了,联起手来对抗朝廷的税收,所以才会谎报灾情。
若是龙山知府知道文阁老的猜测,肯定会吐出一口老血来,他容易吗,为了这次干旱差点愁白了头发,临了临了上被朝廷责骂,下被百姓唾弃,中间的官员一个个还嫌弃他不会管事儿,还不如隔壁关山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救济粮没下来,还得交税,不想要丢掉自己的官位,龙山知府唯一的办法就是压榨底下的良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富贵人家倒是还好,但百姓实在是没粮食啊,自家都在啃树皮了,哪里还能交的出来。
第一波灾民逃难过来的时候,章元敬心中还惊讶了一下,要知道大兴如今还算兴盛,在南方大丰收的情况下,南粮北调,至少不至于出大乱子。
但是现在,秋收才刚过去,日子都还不算特别冷,周围居然就有灾民偷偷摸摸的逃到了关山境内,他们宁愿在附近搭一个草棚安置下来,也不愿意遣返原籍。
这第一批过来的灾民大多是与关山当地百姓沾亲带故的,说的直白点就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听说关山这边的情况还不如,就拖家带口的过来投奔亲戚了。
等过来一问,这边还有水喝,还能开荒,开荒的地都不用交税,亲戚家里头的粮仓都是满当当的,一个个顿时赖着不肯走了。
只要在这边熬一段时间,熬过了冬天,明年春天他们自己就能开荒,就能种地,那可不比在老家好多了,至于老家的东西,除了一个破草房他们还能有什么东西?
这第一批灾民的进驻并不算乱,毕竟都沾亲带故的,关山当地人也愿意搭把手。
等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逃亡关山的灾民却越来越多,对此龙山等地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人留在龙山也是饿死,还不如推给关山,他们不是很能耐吗,能养活这些百姓就最好,若是养不活了百姓闹事儿,到时候也是关山的事情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关山的灾民络绎不绝,这样下去迟早都要生出乱子来,毕竟后头来的这些人可没有地方投奔,身无长物的,他们要吃什么,喝什么?
对于这些难民,镇北王府的态度也不大一样,其中就有几人主张将难民驱赶回原籍,并且振振有词:“凭什么我们关山给别人养百姓,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
镇北王府囤积了许多粮食的事情,除了镇北王爷与顾廷安,章元敬之外,只有军中重要的将领才知道,这些主事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那些粮食并不能轻易动用,毕竟那是镇北军的口粮,若是用来赈灾的话,那镇北军到时候可不得挨饿,再说了,谁知道旱灾会持续多久?
只是到底也有人不忍心看着百姓忍饥挨饿,叹了口气说道:“难民来都来了,如今想要将他们驱赶出去谈何容易,咱们总不能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手吧。”
真要是派军队镇压的话,王爷的面子还要不要,镇北军的名声还要不要?
镇北王显然也有几分两难,若是凭心的话,他自然是想要救助难民的,但救就一个字,实践起来谈何容易,首当其冲的就是粮草,为了镇北军的口粮,他可是花了前前后后一年的功夫,才算是勉强凑合起来,如今再想要买粮食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投向了一直负责内政的章元敬,在章元敬来之前,关山一地的内政其实大部分都是由王府负责的,但章元敬来了之后投向了王府,又表现出出色的才能,镇北王是个用人不疑的,很快就把这一块交到了章元敬的手中。
“章大人,对于这些难民,你这边可有规划?”镇北王皱着眉头开口问道。
章元敬却是早有准备,上前一步开口说道:“人离乡贱,若是有生路,百姓们也不愿意背井离乡的逃难,若是将他们驱逐回原籍的话,怕是毁了他们最后一条生路,容易引起民愤。”
章元敬未尽的意思谁都明白,真的被逼到绝境的话,这些难民怕是要生乱子的,大兴从何而来,还不是前朝晚年民不聊生,最后高祖皇帝登高一呼吗?
确有一人冷笑着反问道:“章大人这话说的倒是轻飘,救灾可以,但钱从哪儿来,银子又从哪儿来,难道琉璃坊肥皂坊可以承担这笔花销?”
章元敬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话生气,反倒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肥皂坊琉璃坊作为关山最大的税收大户,也是王爷的私产,出一部分自然是可以的,若是承担全部的话,怕是也吃不消,再有一个,入冬之后,这两个地方就停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