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群臣的推举,镇北王爷自然是推辞不就,两次三番之后,还是顾阁老跪在大殿之上,满口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又一一说明他们推举镇北王爷的理由,镇北王爷才“不得不”点头答应下来,却要求在小皇帝孝期过后再举行登基典礼。
即使知道镇北王爷是作秀,但他这番举动还是得到了不少文人的赞誉,不管过程如何,在这一年的秋季,镇北王爷还是如愿登上了帝位。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提起他脸上的疤痕,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位王爷瞎了一只眼睛,当初在先帝择太子的时候备受攻击的缺陷,如今却被忽略了。
不仅如此,甚至有人写出华丽的辞藻来称颂镇北王爷,直白的说这是战士的勋章,是保卫大兴的证据。话是那个话,词却不是那个词,肉麻的句子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朝的更迭,政权的轮换就是如此,残酷而现实。
第199章 回京路上
几辆马车迅速却稳稳当当的行走在官道上,看那长长的行礼队伍和马车的盖头, 就知道这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 路两旁的老百姓连忙让开一些, 似乎生怕自己撞到了车队惹了麻烦, 要知道那些官人老爷一个个可都是不讲道理的。
马车上头,章元敬撩开帘子看了看,见外头艳阳高照风清气爽的,到底是耐不住性子,转头说道:“我驾马去前头探探消息,看有没有地方能停下来歇歇脚。”
孔令芳掩嘴而笑,打趣道:“打探消息是假, 夫君怕是觉得无聊了吧。”
章元敬倒是也不为自己开拓, 笑着说道:“可不是吗, 当年从京城去关山的时候倒是不觉得如何,如今在关山散漫习惯了,反倒是不能整日窝在马车里头了。”
这倒也是一句实话,在关山的时候, 他不但每日打拳, 每天必定还要出门骑马溜达溜达的,这人锻炼身体习惯了反倒是不能闲下来,不然浑身都难受。
孔令芳也不拦着,自家夫君虽然是个书生,但身体一贯是好的,时不时出去骑骑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一个不注意,原本靠在她怀中的箫甯忽然扑了出去。
章元敬眼疾手快的接住孩子,就听见箫甯小王爷乐呵呵的抱住他的脖子说道:“叔,我也要出去,我要骑马驾驾驾。”
箫甯快要两岁,正是最为闹腾的时候,平时家里头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哄着宠着,生怕他一个不好磕着碰着,章元敬倒是好,这会儿大手一兜,直接把孩子提了出去。
“行,今天带你好好骑马。”说完也不管孔令芳担心的眼神,直接抱着孩子出去了。
倒不是章元敬粗心,而是箫甯虽然是难产儿,但自出生以来身体都好得很,能吃能睡能玩,最不喜欢的就是跟一群女人在家里头闷着。
但凡是有空的时候,章元敬重要带着这孩子出去玩玩,在他看来,男孩子跟女孩子天生就是不一样的,老是在家里头闷着坐着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日天气暖和,在马上也没有什么寒风,章元敬还是细心的将箫甯放到自己身前,用披风裹了一层,这才慢慢的骑起马来。
为了照顾孩子,章元敬自然不可能车马狂奔,不过骑马到底是比坐车痛快多了,箫甯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来,但一双眼睛却迫不及待的往外头看。
这时候正巧官道两旁的树叶变黄,偶尔还有几棵红枫,虽然野蛮生长的,但看着景色倒是确实不错,更有迁徙的大雁,路过的小动物,看的箫甯惊叫连连。
听着箫甯咯咯咯的笑声,章元敬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不过他们没走一会儿,就听见后头章静姝扯着嗓子喊道:“爹爹,我也要骑马。”
章元敬乐意带着箫甯,是因为这孩子身子板也结实,人也乖巧,章静姝却不同了,这孩子上了马就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到处折腾倒也罢了,还偷偷摸摸的拽马的鬃毛,章元敬哪里还敢带着她,只当没听见拉着马往前走了。
被抛在后头的章静姝不干了,她扯着嗓门就要哭,偏偏这一日带着她的还是姜氏和孙氏,孙氏正要哄,姜氏已经说道:“静殊,你看这是什么?”
章静姝低头一看,那可不就是娘亲不让她多吃的桂花糕吗,顿时破涕为笑,吹着鼻涕泡泡就开始啃桂花糕,姜氏这才松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哭起来嗓门有够大的。
孙氏一看也觉得逗乐,忍不住说道:“咱家静儿就是能吃,能吃好的,不像她爹和姑姑,饭量跟小老鼠似得,怪不得这些年都没能胖一些。”
这话不实在,章铃兰的胃口是不大,但章元敬的胃口可不小,只是在孙氏的口中,自家儿子永远是没有多吃过。
偏偏姜氏也这么觉得,还说道:“可不是吗,哎,可见咱家静儿也是个有福气的。”
孙氏听着,又说了一句:“静儿是挺好的,但媳妇肚子怎么没动静了,要是能给咱静儿添一个弟弟,那就再好没有了。”
姜氏心中也是想曾孙子的,但她好歹有几分心机,这会儿只是说道:“当年你隔了六年才生了平安,不也挺好的吗,这事儿啊上天注定着呢,急不来。”
孙氏却真的有几分心急,见章静姝吃桂花糕吃的开心,忍不住说道:“当年咱家什么条件,现在什么条件,哎,我就盼着媳妇能多生几个孙子,孙女能有孙子好吗?”
谁知道章静姝一边吃一边听着,听见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转身问道:“奶奶,你不喜欢静儿了吗?”
孙氏也是疼孙女的,听见这话连忙说道:“胡说,奶奶怎么可能不疼静儿。”
章静姝吃完了一块桂花糕,才说道:“那奶奶怎么说孙女不如孙子好?”
姜氏没好气的瞪了眼孙氏,低声说道:“你看看你胡说什么,还当着孩子的面,别看静儿年岁小,人可机灵着呢,听了该有多伤心,万一传到媳妇的耳朵里头也不好。”
孙氏又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委屈,只能说道:“我哪儿知道她这么点大的人能听懂呢,再说了,我一个做婆婆的想孙子怎么了,就是媳妇听见了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随着年纪大了,姜氏也不太直接骂孙氏了,但有时候还是觉得这个媳妇说不出的愚蠢,这会儿只能说道:“是是是,你是婆婆,我还是你婆婆的,就你知道操心。”
孙氏笑了笑,又拉着章静姝的小手说道:“静儿啊,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告诉你娘,你想要个弟弟,说了奶奶明天还给你桂花糕吃。”
章静姝咬着手指,似乎在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行性,孙氏咬牙说道:“跟你娘说想要个弟弟,桂花糕给你加两块,不说的话一块都没有。”
章静姝眼睛滴溜溜一转,说道:“那好吧,奶奶,我多说几次,可以多吃几块吗?”
姜氏没好气的看了看这一大一小,无奈说道:“别出馊主意,现在家里家外好好的,孙子只是早晚的事情,别瞎折腾。”
孙氏却兴致勃勃的说道:“给,给你吃,只要你娘生了弟弟,桂花糕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章静姝似乎看到自己被桂花糕淹没的情景,小嘴咧开嘿嘿嘿的笑起来,小模样说不出的奸猾,姜氏看着她更觉得头疼了,这孩子到底是像了谁呢?
其实姜氏和孙氏的心急,孔令芳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一来这一年章元敬忙得很,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二来她生完孩子也刚满一年,她自己愿意,夫君却想让她再调养调养,并不着急,对此,孔令芳是觉得暖心的。
若是能有个儿子,孔令芳自然也是高兴的,不是她不疼女儿,而是这世道就是如此,若有了儿子,将来也能为女儿撑腰。
但是当年他娘不就是急着求子,才弄坏了身体以至于郁郁而终的吗,所以在章元敬掰碎了道理跟她讲完之后,孔令芳倒是安心下来,不再被两重婆婆的话影响了。
这会儿正带着箫甯骑马的章元敬可不知道身后的官司,或者说他对此并不在意,说到底家里头姜氏孙氏都是为了他好,一切都是越不过他去,最后都能被他说服的。
他却不知若不是他从中回旋,即使孔令芳是个贤惠的,与姜氏孙氏的关系也绝不如现在。
虽然有余全和几个下人跟着,章元敬也不敢远离车队太远,不过骑出去一段路倒是看见一个茶寮,店家在门口支起一个大铁锅,里头满满的都是喷香的茶叶蛋,闻着就诱人的很。
这官道是进城的必经之路,茶寮的生意倒是不错,路过的人多有买一点吃喝的,摆在大院子里头的桌椅上也坐着几个旅客,依稀能看到他们在吃牛肉。
章元敬看着倒是觉得还算干净,想着家里头女人们已经坐了大半天的马车了,也没下来活动过,便说道:“去让车队过来,咱们在这里歇歇脚吧。”
自然有仆人应声而去,章元敬抱着箫甯下了马,大约是他们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家,茶寮的主人显得有些殷勤,连声问道:“客官可想要吃点什么,咱们小店的茶叶都是自家采自家炒的,都是挑最鲜嫩的时候,虽然比不上那些名茶,但也有滋味的很。”
章元敬笑着点了几壶茶水,又要了一些煮了许久的茶叶蛋,虽然箫甯吵着要吃,他却没直接给他,反倒是递给了身后的镖师。
镖师们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很快就朝着他点了点头,章元敬这才亲手剥开一个慢慢喂给箫甯吃,如果是他一个人倒也罢了,有两个孩子在自然要更加小心一些。
等章家的队伍过来,这边的茶水和茶叶蛋都上了,其余的肉和点心章元敬倒是没要,只要了一些白面包子,配上自家准备好的酱肉味道也是不错。
孔令芳看了看周围,倒是笑着说了一句:“往年在关山,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风景看,这会儿倒是觉得处处都是景色。”
第200章 流放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又有滋味不算太好, 但也清新可口的茶水在, 倒是不觉得茶寮简陋, 甚至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这样野外的就餐不要太好, 一个追一个跑的,就没有安安静静的时候。
见两个孩子跑的满头大汗,孔令芳一把一个将孩子抓过来,将箫甯推到章元敬那边,自己给女儿擦起汗来,忍不住说道:“出了一身汗,到时候可要着凉了。”
章元敬接住箫甯, 也给他擦了擦汗, 不过男人干这事儿显然没有女子仔细, 汗倒是擦干净了,箫甯的头发也变得乱糟糟的,要不是张嬷嬷身体不舒服没下来,估计不能看着他们家宝贝小王爷这么被折腾。
头发乱糟糟的小王爷有些可爱, 章元敬看着忍不住乐呵起来, 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才给他梳头,说是梳头,其实也就是随意抓了几把,让头发显得不那么凌乱罢了。
旁边的孙氏倒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将箫甯拉到身边,一边给他整理头发, 一边说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促狭,有你这么欺负孩子的吗。”
章元敬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箫甯的脸颊,还说道:“你瞧甯儿多开心。”
姜氏也在旁边乐呵呵的说道:“平安小时候就老是装大人,这会儿倒是看着孩子气了,哎,也怪他小时候也没个伴儿。”
几个人说着家常话,正打算坐一坐就继续启程,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却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将佩刀碰的一下放到桌上,朝着老板喊道:“来十碗清茶,十个茶叶蛋,再来两盘牛肉,快点儿啊,差大爷还得继续赶路。”
小商小贩的,最怕的就是这种官差了,店家连忙殷勤的端上来茶水,再一看外头的情况倒是一愣,到底也是见过市面的人,他低声问道:“差爷,您等这是?”
那官差也是个爱唠嗑的,一边吃了口店家附送的花生米,一边说道:“知道外头那些人是谁吗,别看他们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可怜,其实可坏着呢。”
店家往外看了看,却见那批人里头不仅有壮年的男子,还有老人和孩子,那最小的看着大约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整个人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再看其他的人,虽然形容也很是狼狈,但这会儿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还有几分规矩在,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只是这会儿落魄了。
店家好奇问道:“这又是哪一家的老爷犯了事儿?”
那官差哈哈笑起来,眼中带着对那些人的不屑,曾经他见了也得点头哈腰的人,现在却不得不被他押送,路上还得讨好与他,官差心中说不出的自得:“外头那些人里头,有姓文的,这回你猜到了吧。”
一提到文姓,不只是那店家,就是周围喝茶的老百姓也猜到了是谁。新帝登基之前处置了一大批人,文家几乎被诛灭九族,这事儿大兴上下都是知道的。
诛灭九族虽然残忍,但一想到文家犯下的罪行,老百姓们不但没有同情,反倒是人人叫喊,据说文家被处刑的那一日,在菜市口看热闹的百姓几乎没把那条街给堵住。
原先对那些老弱还有几分同情的店家也收回了自己的同情,唾了一口说道:“原来是文家人,真是晦气,那文贼谋逆倒也罢了,还贪污了两江百姓的赈灾粮,这些年死了多少百姓啊,就算是到了地下,那些被饿死的,淹死的百姓也绝不会放过他。”
“可不是,这样的人就得下地狱,我可是听说了,文家被抄家的时候屋子里头搬出一箱一箱的金子来,那些金子哪儿来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当今圣上也是做了一件好事儿,文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跟你说,我家侄子的女婿的邻居的二妹子,就是因为长得好看,被文家人硬生生的......”
听到这里,章元敬微微皱眉,在文家抄家之后,诸多的罪名肯定会被翻出来,镇北王爷对文家深恶痛绝,自然就有人会看他的脸色行事。
虽说是诛灭九族,但文家在京城盘踞已久,殷勤几乎遍布各个世家,此次被连根拔起的不过是文家一脉和走得近的那一批人罢了,并不牵连姻亲。
即使是获罪的人也不都是处斩,真正被杀的大部分还是文家人和他们的合作帮手,其余人等还是被发配的多,有一些正是被发配到关山一地的。
章元敬心知镇北王爷虽然厌恶文家,却也不想大动干戈杀戮过重,尤其是后院的妇孺到底是无辜的多,只可惜她们注定会被牵连。
只是镇北王,如今的新帝这般说,却挡不住那些姻亲家族心生恐惧,生怕自己被文家牵连了去,不少文家外嫁女被休弃回家,但她们哪里还有家可回,好一些的拿着钱财还能某得一条生路,坏一些的处境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