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兴家——人生若初
时间:2018-05-15 17:24:16

  孙有才更是抬不起头来了,讷讷说道:“还没找到,很快就能找到了。”
  舅太太更是说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想着平安不是跟着李老先生读书吗,咱志高也是聪明的,就算不能拜在老先生名下,跟着平安先学一些也是好的啊。”
  孙氏心中憋气,感情说是借住读书,学堂学堂没找好,老师老师也没有,这是要赖在他们家,巴望着他儿子给教呢,说不定还想占了儿子的老师。
  孙氏平时脾气好,这会儿也忍不住动了怒,冷笑道:“嫂子打的好主意,只可惜平安年纪小,当不了老师,再说了,志高也快十五了,半大小子住在我们家,那不是让人说闲话吗,到时候平白害了我们一家的名声,我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舅太太一听,跳起脚来骂道:“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能帮衬娘家,你倒是好,恨不得把你大哥踩在泥潭里,不就是借住几天,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姜氏冷冷一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她既然嫁进了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行了,这事没得商量,你要是觉得不成的话,我这就让族长过来,让他跟你说道说道。”
 
    
第36章 踏青
  孙舅舅一家来势汹汹,走的时候却灰溜溜的, 但凡他们提出的意见, 孙氏只是低头垂泪不说话, 姜氏就冷嘲热讽不配合, 章铃兰一脸气愤,剩下那个小的滑不溜丢,看似客客气气,一脸尊敬,却压根不帮忙不接招。
  舅太太倒是想要撒泼,但她嗓门一高,章元敬就扶着姜氏大喊:“奶奶, 你没事儿吧, 别因为这些事情着急, 可别气坏了身体。”
  姜氏更是捂着心口直喊疼,一边又要让李婶出去喊人救命,孙家吃过章家大族的亏,哪里真敢闹出什么动静来, 最后什么好都没讨到。
  等出了章家的门, 舅太太忍不住唾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真以为多了不起呢,哼,什么读书?读书能当饭吃?我儿子还不稀罕。”
  孙志高刚才沉默不语,这会儿倒是气呼呼的说道:“娘, 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那我还能不能留下来啊?你不是说我能留在县城了吗?”
  舅太太脸色尴尬,愤愤的骂了一句自家男人:“真是没用,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怪不得你妹妹都看不起你,留什么留,她们能让你进门吗,能给你饭吃吗!”
  孙志高撇了撇嘴,心中却暗暗的想着那个表妹长大不错,比他们村的姑娘好看多了。
  孙家来闹了一场,姜氏不觉得有什么,孙氏却心中羞愧,好几日都不得开颜,但羞愧过后该过的日子还是照旧过,眼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大,孙氏心中倒是安定了一些。
  至少她现在有儿有女,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再也不用回家看哥嫂的脸色,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卖给人家做妾。
  章元敬倒是并未把孙家放在心上,说到底,孙家家底薄,跟章家是不能比的,虽然是舅舅,但左邻右舍都知道当初的事情,就算是两家断了来往,也是都说孙家做事不地道。
  倒是李老先生听说了这事儿问了一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概是丢了脸面,孙家再也没上章家的门,连带着过年的时候也没有来人,孙氏全当娘家人死干净了,提也不提回娘家的事情。
  章元敬也习惯了,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娘压根就没有回过娘家,相比起来,他们跟族里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族长有意为之,倒是显得两家越发亲近。
  章元敬深知族长为何如此,在读书上越发用心,如今他认识的字多了,却还不能练字,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看书。
  李玉山主张读书万遍,并不让他看闲书,但挡不住当初他爹留下来许多书,每次念得累了,章元敬就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看一看,别的不说,至少对这个世界知道的更多了。
  等到来年春意正浓的时候,李玉山倒是来了兴致,带着孙子和弟子出门登山踏青。
  青州是丘陵和平原交界地带,所有的山都不高,附近最有名的是一座桥盘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山叫这个名字,毕竟山上一座桥都没有。
  桥盘山也不高,但上头却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叫青云禅寺,寺庙修建的并不富丽堂皇,但后山的石屋坑摩崖石刻十分有名,常有文人游历至此的。
  前朝有名的大诗人也曾到此一游,还留下了“惯游山水住青州,行尽天台及虎丘。惟有桥上精舍寺,最堪游处未曾游”的名句。
  作为文人,李玉山也为家乡的这处名胜骄傲,他带着两个弟子几个下人,并未走常人走的大石阶,反倒是绕到了最里头的青石小路上。
  青石满是岁月的痕迹,坑坑洼洼的随意铺成着,路旁多是松树,其间夹杂这一些野花野草,虽是错乱无章,却也显得生机勃勃。
  章元敬婉拒了下人要抱他上山的意思,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爬着,李玉山见状也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说道:“这青云禅寺已有百年历史,前朝的时候也有名人大家前来拜访,只可惜这些年有些败落了,战乱的时候,后山的石刻都毁了大半。”
  李子俊听了,开口问道:“爷爷,青云禅寺跟大钟寺相比如何?”
  大钟寺是京城附近十分灵验的寺庙,香火十分旺盛,家里头章氏和钱氏没少去,李子俊陪着奶奶和亲娘去过几次,对烟雾缭绕大钟寺印象深刻。
  李玉山摇头说道:“完全不同,哪来的相比,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李子俊撇了撇嘴,偷偷对章元敬说道:“这里的山这么矮,我三俩步就能爬上去。”
  章元敬使劲的迈着小腿,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各处有各处的风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李玉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孙子说道:“可见你白长这么大,还没有你师弟看得明白,等到了秋日,我再带你们来一次,到时候这里的风景才好。”
  章元敬奇怪的看向老师,暗道这里不都是松树,到了秋天也没啥花样才对,偏偏李玉山但笑不语,愣是不告诉他们俩,还说道:“去年没来,倒是错过了盛景。”
  章元敬更好奇了,忍不住问道:“老师,难道秋天这里会有什么不同吗?”
  李玉山只是笑,故意说道:“等到了秋日,你看了就知晓了。”
  章元敬只好咽下了疑问,正巧这时候旁边有个小和尚挑着水上山,李子俊快人快语的问道:“小师傅,这里等到了秋日有啥好看的风景吗?”
  那小和尚一听,摇头晃脑的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就径直担着水走了,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章元敬看着,觉得这寺庙灵不灵他不知道,反正里头的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桥盘山只有九十九个台阶,虽然带着个四岁的孩子,这路也很快爬完了,从后山的小路上去是一个凉亭,凉亭略往下是青云禅寺的外院,再往上就是内院和后山了。
  李玉山没急着走,反倒是带着俩个孩子站在凉亭里头往下看,此处没有高树挡住视线,遥遥的能看见整个青州县城,青河像是一条缎带,弯弯绕绕的将青州县装饰起来。
  李子俊看了看前头的寺庙,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显然,这穷酸相的寺院并不入他的眼,如今往下一看,倒是也惊讶的感叹了一句:“原来青州县这么小啊。”
  章元敬看着,倒是觉得那寺庙古朴的很,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自然带着几分新奇,他往下看了看,试图找出章家的位置来。
  李玉山长叹了一声,吟了一首诗,忽然转身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青河要流往何处?”
  李子俊看了一眼师弟,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青河是流往明湖的,去年我们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还经过了明湖。”
  李玉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明湖的水又要流往何处?”
  李子俊一噎,回答不出来了,李玉山也不在意,朝着章元敬看去。
  章元敬想了想,回答道:“青州通明湖,明湖通运河,运河通南北,南起余杭,北至京城,流经大半个大兴王朝,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江五大水系,运河水系错综符合,各个节点流向不同,倒是说不清楚到底从哪里来,流往何处。”
  听见这话,李玉山的眼中倒是出现了几分惊讶,他问起青河主要也是问孙子,毕竟对于几岁的孩童而言,能知道青河就不错了,谁料到一个从未去过明湖府的孩子能知道这些呢。
  章元敬抓了抓耳朵,解释道:“我看过父亲留下的书,所以才知道这些。”
  李玉山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阻隋堤道。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一条运河,当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李玉山感叹了一句。
  章元敬倒是笑着说道:“但也有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教多。”
  李玉山挑了挑眉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后头一声阿弥陀佛,众人转身,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光头和尚站在身后,笑眯眯的衣服弥勒佛的模样。对着众人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李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玉山笑着回礼,显然对这个大和尚十分熟悉的模样:“了悟大师,一别经年,您还是老样子,只可惜老夫已经白发满面啦。”
  了悟大师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皮囊,有何区别?倒是李施主带来的这位小施主,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小施主,在你看来,这运河是好是坏?”
  在了悟大师出现的时候,章元敬就做出了鹌鹑样,生怕人家注意他,谁知道这时候的和尚有没有火眼金睛,看出他是个穿越的货呢?
  这时候被点名发问,章元敬却不好当自己不存在了,只好说道:“对于死去的亡灵,自然是坏事,但对于如今受益的百姓,却是好事儿。”
 
    
第37章 辩道
  大和尚了悟法师邀请了他们一块儿来到后山的禅寺,禅寺院子里有一个石桌, 旁边凳子与其说是凳子, 不如说是乱石, 不过被人坐的光溜溜的, 看起来倒是别有几分古朴的味道。
  大和尚悠悠然的跑了一壶茶,亲手给李玉山倒了一杯,笑着说道:“这茶叶是佛祖身边的茶树所产,虽没有龙井出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玉山慢慢喝了一口,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离家多年, 这茶还是一样的苦, 偏偏喝着却觉得静心。”
  了悟大师笑了笑, 淡淡说道:“大约常年听着佛音,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李玉山挑起眉头,忽然问道:“刚才我这弟子说运河当年为恶,如今为善, 那在大师心中, 当年的隋帝是善还是恶?”
  了悟大师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隋帝虽行了恶事,当年害了许多人,绝无向善之心,但如今看来,这运河倒是成了他为世人留下的善果, 实属造化弄人。”
  李玉山皱了皱眉头,却道:“隋帝对百姓毫无怜悯之心,造运河纯属满足自己的恶念,即使如今运河与老百姓来说有些方便,怎么能说这是他留下的善果呢?这么说来,难道那个暴君倒是成了好人了,这让那些死去的百姓如何是想?”
  了悟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老衲并未说过隋帝是好人,是善人,只说运河是他留下的善果,隋帝身为皇帝,不顾黎明百姓的死活,当年这运河不能算是善因,若他能让百姓心甘情愿,无伤无死的造出运河,那才算是他的善行。”
  “那就算是善果,也是一种伪善。”李玉山对这一点十分坚持。
  “判断善的真伪,要从他做出来的看。做出来的善,我们就认为是善;若是他没做,或者只是心里头想想,并未付诸行动,那么就不算。”了悟大师显然持不同意见,“若一个人行了善,无论他心中是否愿意,是否后悔,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也很难说他伪善。”
  李玉山却又道:“我心中的善,与大师的不同。存心善,才算善,哪怕出了恶果,也不能说他不善;相反的,心中是恶,便是恶,即使因缘巧合成了善果,那也还是恶。”李玉山又说道,“天下最荒谬的事情,无非是存心为恶,反倒是成了善果,这个作恶的人,倒因为这个恶果受人崇拜歌颂,我每次看见运河的水,都如看见当年的血汗。”
  李玉山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说道:“俗话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世间种种,大多都是因为心怀恶念之人而来。”
  了悟大师听了,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玉山啊玉山,我才是和尚,你如何比我还要唯心,还要主观,这么说来,好人杀了人便不用偿命了?”
  李玉山喝了口茶,淡淡说道:“虽不能不罚,倒也需酌情处理。”
  了悟大师却道:“你口口声声要问一个人的本心,但是世人有谁看得清善恶呢?人心复杂,善恶原本就是交织不分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旁人又能如何评断?就如隋帝,谁又能保证当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意,是为了黎明百姓呢?”
  “所以啊,无论是有心向善,还是不善不善,甚至是心怀恶念,但凡是最后行了善事的,也不管他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好意还是恶意,都算是善。”了悟大师倒是宽容的很。
  李玉山不满的说道:“大师是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所以才这般宽容。”
  了悟大师笑了笑,说道:“慈悲是慈悲,但也有分寸,任何人做出来的善我都肯定,不因他的恶就否定了,这叫不以人废善。而那些说要行善,却一直没去做的人,那是不算的,善和行善是两回事,若是不付诸行动,那是不能算是入善的。”
  李玉山觉得自己有些落到了下风,忽然转头问身后的两人,“你们心中如何想善恶的?”
  李子俊满眼都是迷糊,显然是已经被他们绕晕了,李玉山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句:“平安,你说说看,说你的心里话。”
  章元敬一副无辜的样子,不明白这个台风尾怎么就扫到自己了,他也想要假装听不懂,但李玉山和了悟大师都盯着他等着回答,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角,这才说道:“平安不懂别的,但若是我快饿死了,有人给我一碗粥,不管他是想要看笑话,还是存心为善,都救了我一条命;但若是一个人心中可怜我,怜悯我,却不给我那碗粥,那我就得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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