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说把女儿也拒在身边,硬是要让他们一块儿读书,章铃兰是真小孩啊,为此常常宁愿逃到姜氏身边去做针线,因为只有在那里孙氏不敢去抓她出来。
短短的三天功夫,章铃兰就从爱粘着娘亲的姑娘变成见了她就跑,由此可见孙氏的威力。章元敬琢磨着这姑娘估计是有阴影了,得了恐学症。
章铃兰对弟弟能够坚持下来表示十分佩服,还说道:“我一听娘读书就头疼。”
孙氏听见这话之后气笑了,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说道:“你以为我喜欢教你,笨的都没边了,识得几个字对你难道有坏处不成?”
章铃兰笑嘻嘻的说道:“我也不是不学,只是娘你也太严厉了,我又不考科举去。”
说完,章铃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娘,又说道:“爹还在的时候,对我也没有这么严厉。”
孙氏一听,心中就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一瞬间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来,最后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章元敬抬起头,忽然开口说道:“姐,识字,看账本。”
章铃兰奇怪的低头看向弟弟,章元敬却板着脸说道:“看不懂会被骗,奶奶说的。”
孙氏一听,心头一动点头说道:“可不是吗,虽然咱们也不是大户人家,但总有几亩地,你要是不识字不会算数,到时候佃户都敢糊弄你。”
小小年纪的章铃兰已经知道银钱的重要性,听了这哈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道:“那好吧,但是您可不能逼我念那么多遍。”
孙氏只好无可奈何的答应了,一边又不忘记打击她:“这么大人了,还不如你弟弟。”
章铃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盈盈的说道:“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家弟弟。”
自此之后,孙氏果然不太管女儿的学习,只盯着儿子,每天必定是要数着他念了多少遍的,就是章元敬也是不厌其烦,靠着两辈子的耐心才忍了下来。
一开始念书的时候还好,但两三个月过去,《三字经》念到了中段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孙氏的记忆力是不错,但当初章明亭教她也是弄一个红袖添香,显然没怎么正经的上过课。
一开始的内容她记得清清楚楚,但到了后头就开始混乱起来,比如赤道下,温暖极。我中华,在东北。寒燠均,霜露改。右高原,左大海,这俩句,大概是太拗口了,孙氏直接就略过了,大概在她的记忆中是没有这俩句话的。
又有些句子前后调换了位置,别说,听起来确实还是朗朗上口,但这也掩盖不住错误的真相,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的话恐怕学堂都不用去了。
一开始章元敬还没发现,跟着念了几日,毕竟他也没有背诵过完整版本,这一日对着三字经翻看的时候却发现不对劲了。
章元敬看了看《三字经》,又抬头看了看教学兴趣日益增长的亲娘,到底是打破了宁静的教学生涯。粉嘟嘟的手指按住那一页,章元敬露出疑惑的小眼神:“娘,为什么上面的曰不是这么写的,不都是曰吗,为什么字长得不一样?”
孙氏心中咯噔一声,低头仔细去看,果然,前头一句话是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紧跟着按照她的记忆是曰仁义,礼智信。此五常,不容紊,但对比一下字完全是不一样的,书肯定是不会错的,那错误的人只能是自己了!
章元敬再接再厉的问道:“娘,这个是不是读赤,跟上头的这个字一样呢,这个就是读赤。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
“这个读温吧,这里有一句读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章元敬翻着书前后对照起来,果然就把问题找出来了,甚至还确定了几个字的读音。
一边说着,章元敬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娘,生怕孙氏脆弱的小心脏受不了打击,谁知道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孙氏不但没有伤心难过,反倒是一把将他抱起来,惊喜的叫道:“平安,前面的字,你都认得了吗?”
章元敬不知道该藏拙还是冒充天才,但是很快的,孙氏已经泪流满面起来,吓得他连忙安慰起来:“娘,怎么了,平安错了,对不起。”
孙氏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彤彤的:“平安怎么会错,是娘记错了,上天保佑,我家平安确有读书的天分,只希望将来你能光耀门楣,这样九泉之下你爹也能瞑目了。”
之前都夸章元敬懂事聪明,但姜氏和孙氏也知道,这不部分都是他们自家夸的,要知道真正的神通据说七月能语,八月能行,等到周岁已经开始能背书了。
与这些神童相比,章元敬显然逊色了许多,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他特别爱去院子里头玩耍,每次读书满半个时辰就得出去逛一逛才行,这孩子静不下心啊。
章元敬被孙氏搂着哭了一顿,他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关爱身体,时时刻刻劳逸结合的读书方式让他奶奶,他娘都觉得孩子没定性,屁股坐不住。
也是,对比那些寒窗苦读,每天鸡鸣起床深夜才入睡,恨不得在书桌前看上十二时辰的书生来,章元敬时不时要出去逛逛的态度实在是太悠闲,太淘气了。
最让孙氏着急的是,这孩子倒是听话,让读一百遍就读一百遍,但从来都不会多出哪怕一遍,宁愿跟章铃兰玩翻花绳也不乐多背一会儿书,可见不是真喜欢。
章元敬那个冤枉啊,让他把已经会了东西再读一百遍已经够坑了,陪着姐姐玩耍联络姐弟感情都成了罪证,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的十分不错呢。
章元敬看了一眼旁边也傻了眼的亲姐姐,又拍了拍一脸激动的孙氏,他还以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的已经够出色了,难道孙氏今天才觉得他是个天才吗?
孙氏已经擦了擦眼泪,笑着说道:“原以为你每次都只是瞎嚷嚷,有口无心,谁知道还对着书记下来了,来,告诉娘,这是什么字?”
每天瞎嚷嚷的口干舌燥的章元敬一个一个念了出来,孙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不错不错,咱们平安果然是用了心的,哎,怕是县太爷家的公子都比不得呢。”
县太爷家的公子就是那个传闻中七个月就能背书的。
等考完了儿子,确定他真的开始认字之后,孙氏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欢喜的是孩子还是有天分的,虽然有些坐不住没耐性,但到底是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改过来就行了。
难过的是她后头的已经记混了,再教下去的话怕是会误了孩子。
孙氏心中犹豫的很,倒是章元敬很想得开,还说道:“娘,我把前面的背熟就够啦,隔壁家的长生哥到现在还背不全呢。”
章铃兰也跟着说道:“是啊,长生可笨啦,整天被他爹揍,上次还对我哭说不想读书呢。”
孙氏一听,冷笑道:“幸好当初没把平安送过去读书,就他爹那样儿,每天能有一个时辰教孩子就不错了,还不好好说话非打即骂的,能教好孩子吗?”
自从孙秀才拒绝了姜氏的要求,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王氏也不再过来串门了,但俩家到底是住得近,隔壁有点儿动静他们都知道。
孙秀才今年再一次名落孙山,自己不好好反省不说,反倒是责怪家里头没个安静让他读不了书,又想着让儿子赶紧读书要考取功名,偏偏他还没有耐心教孩子,弄得孙涛的日子生不如死,比几个月前章铃兰的厌学情绪还要严重,据说有一次看见书就晕了。
章元敬也听见过孙涛的哀嚎声,一听就知道被他爹揍了,虽然这位小名长生大名孙涛的家伙也不讨喜,但孙秀才这三天俩头孩子的劲头可不像是能好好教学的。
他点头说道:“娘,你听我背背看,前面是不是都对了?”
孙氏一下子转移了注意力,认认真真的听孩子背书起来,一边却想着要是章元敬能够背熟了前半本书,怎么样也得让他继续学下去,不能浪费了天赋才是。
就这半本的《三字经》章元敬也学了大半年,正在姜氏和孙氏打算收缩一下家用,挤出一点银子来让孩子去学堂的时候,一件事却打乱了她们的计划。
第13章 天灾
这一年的冬天热别冷,到了夏天又变得特别的热,雨水也少的可怜,他们青州这一带还略好一些,总归淅淅沥沥的下过几场春雨,听说其他地方开春以来就没下过雨。
一开始并未有人重视,毕竟青州这边风调雨顺的,即使是战乱年代也少有饿死的,谁知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夏季到来,护城河的水几乎都干涸了。
去年这个时候,章元敬穿着长衫都不觉得热,那时候他还感叹古代没有温室效应,谁知道如今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小肚兜,汗水也止不住的往下落。这样的天气下,就算他有成年人的自制力也实在是没办法念下去。
他这还算好的,因为年纪小也不用出门,所以只穿着肚兜挂空挡就成了,可怜家里头几个女人还得穿戴整齐,最多也就是在屋子里头露出胳膊来。
姜氏年纪大了,热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了,章元敬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劝说道:“奶奶,要不咱家把长袖子裁了吧,这样也能凉快点。”
姜氏享受着凉凉的风,一会儿就舍不得让乖孙受累了,接过来自己慢慢摇着,听了这话有些犹豫的说道:“不太好吧,让人看见总是不好。”
章元敬再接再厉的说道:“咱们就在家里头穿穿,又不出去,说不定别人在家也都这样做呢,再说了,乡下大家不也这样穿吗?”
虽说大兴王朝女人的地位比前朝已经下降了,但也没到严苛的程度,正因为历史拐了个弯,女人也不需要裹小脚,也没到足不出户的程度。
也就是县城里头讲究一些,像是乡下女人还得下地干活,自然不可能都得穿裙子长衫。
章元敬见姜氏似乎要被说动了,又说道:“奶奶,要是你热病了,平安会心疼的。”
姜氏一听,果然动了心思,大概是太热了也没搂着他,只是说道:“成,让你娘找几身旧衣裳裁一裁,到时候咱们在家穿,不过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不然得说我们不讲究。”
很快,家里头从上到下都换上了新式短背心,可以看得出来孙氏和章铃兰还挺不好意思,倒是李婶和翠儿习惯的很,还说穿这样子干活利索多了。
虽然照旧还是热,倒是不比之前堵心了,要章元敬说的话,不仅是短袖,短裤也可以做出来,但这会儿别说是城里头了,就是乡下也不穿这个,姜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天太热,章元敬就喜欢去屋子里头坐着乘凉,那里有一颗大大的杏树,足足有七八米高,是当年他爷爷栽下的,这会儿倒是能够阴庇后人。
大概是太热了,杏树也有些没精打采的,不过前些日子结的果子倒是很甜,大概正是因为雨水少的缘故,杏子伤人,姜氏没有许他多吃,一想到那个味道至今还是口舌生津。
章元敬舔了舔嘴角,看了看奄哒哒的杏树,鼓起勇气朝着阳光下的水井走过去。
这还是早晨辰时,走在太阳底下已经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了,章元敬踮起脚尖看了看井口,把章铃兰平时用来打水的小桶扔了下去。
没等他开始打水,后头一声惊呼:“你在干什么!”
章元敬还没回头,章铃兰已经三俩步冲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抱到远一点的地方,才教训到:“平安,我怎么跟你说的,小孩子不能靠近水井知道吗?”
看着气呼呼一脸紧张的姐姐,章元敬心中发暖,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一些,毕竟真要是被吊下去的话他可能没办法自救,他大声说道:“姐,我错啦。”
章铃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捏住他的脸颊说道:“现在知道错啦,刚才怎么不记得。”
章元敬只好说道:“我怕杏树渴死了,想给他浇点水。”
章铃兰虽然还是生气,却走到井边开始打水,一边打水一边说道:“你要打水的话为什么不喊我一声,这可不是小孩子能做的事情,下次再敢犯的话我就告诉奶奶,看你怎么办。”
章元敬只好讨好的说道:“姐,我知道啦,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犯了。”
章铃兰这才放心了一些,只是等了一会儿水桶都没碰到水,她皱了皱眉头往里头瞧了一眼,又放下了一段绳子,好一会儿才拉了一桶水上来。
章家的水井是做了辘轳的,用的又是小水桶,所以打水不算费力气,章铃兰如今虽然才九岁,但也毫不费力的将水桶提了出来。
她一边提着水桶往杏树那边走,一边说道:“咱家院子里头有水井,地下就有水呢,不浇水其实也没事儿,也就是你事儿多。”
章元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问道:“姐,水井里头水变少了吗?”
章铃兰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前俩天还听说镇上有些人家的水井已经不够深,现在已经没水了,喝水都得去其他地方挑水呢。”
青州这地方多水,这也导致镇上大部分人家的水井并不深,如今雨水少了,首先遭罪的就是这部分人家,幸亏镇中心的水井还有水,虽说挑水麻烦了一些倒是也不愁吃。
章家的水井已经算深水井了,这会儿水线也深了不少,所以章铃兰才会这么说。
章元敬皱了皱眉头,这些兆头可不好,两个人浇完水之后,章元敬也没有在树下乘凉的意思了,哒哒哒的跑回屋内,姜氏这会儿正在跟孙氏说话。
看见孙子回来,姜氏招了招手,笑道:“可是日头热了,这满头是汗的。”
章元敬扬起脸来让姜氏帮忙擦了擦汗水,擦完之后孙氏还不忘给他喂一碗水,等灌了一肚子水,他终于有空拒绝章铃兰递过来的果子,开口问道:“奶,天这么热,还不下雨,咱们这地儿会不会缺水呀,你看大杏树都热的不成了。”
姜氏听了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放心吧,青州这地儿从来也没有旱过,过段时间下场大雨就好啦。”
章元敬看了看外头那万里晴空,问道:“但是什么时候才下雨啊,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
姜氏心中也有隐隐约约的担心,但她是青州土生土长的人,从来也没有遇过干旱,对这地界还是带着一种莫名的信心:“夏天都过了一半了,也快了吧。”
章元敬却没有姜氏的信心,他担忧的说道:“奶奶,咱家的田还好吗?”
乡下那五十亩良田可是章家生存的根本,每年的口粮都在那儿呢,章元敬一提起,姜氏就忍不住皱了眉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