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他有些奇怪:“大公子有事吩咐?”
  顾觉非只道:“派几个得力的哨探,速去保定。”
 
 
第128章 漠然
  天亮了。
  陆锦惜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只觉得睁开眼的时候脑袋还在隐隐作痛。
  也不知是因为头上的伤,还是没睡好。
  雨停了,外面有鸟雀的叫声。
  若不是身处的这间屋子依旧简陋,陆锦惜甚至会有一种自己还在将军府里面的错觉,平静而且安宁。
  抬手按着自己额头坐起来,她有些口渴,便起身下床穿了鞋,想要走到桌旁去倒水。
  没料想这时候门竟直接开了。
  陆锦惜听见那声音,几乎一个激灵,差点就吓得丢掉了自己手中的粗陶茶壶!
  “你……”
  转头过去一看,竟是昨夜坐在她床边与她说话的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这一时间便怒从心头起。
  “进门不会敲门的吗?”
  “敲门?”
  依旧是一身的黑袍裹在身上,手中还端了一碗热粥,步伐平稳。可在听见陆锦惜这话之后,他却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凭什么觉得,我进来,需要敲门呢?”
  表面上听着,这话像是在说陆锦惜不过是他的阶下囚,并没有任何与他谈条件和拒绝他的资格。
  可是……
  那笑容总让她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就仿佛这话里藏着什么。
  陆锦惜微微皱了眉,看了一眼他端着的粥,要笑不笑道:“倒也是,我险些忘了,如今我不过是案板上那任人宰割的鱼肉。只是不知道,您到底想怎么宰割我呢?”
  男人将粥碗搁桌上了。
  但他也没走,就随意地坐在了那桌旁,俨然将这屋子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笑着道:“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猜?
  从哪里去猜?
  陆锦惜自问脑子不笨,可也没到那没有半点线索就能猜出个二三四五六的地步,昨天套话一堆也没能猜出来,凭空就更不可能了。
  她暂没动那碗粥,只继续倒水,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才道:“猜不到。不过看你还端了一碗粥来,想必是有大事要图谋,我现在性命还是无碍的。只是也有一句话,想要冒昧一问。”
  话里说的是“冒昧”,可神态间却是非问不可的意思。
  男人坐在那桌旁,看着她的目光又多了一线幽深,看着竟像是特别好脾气地顺着她话道:“问问看。”
  陆锦惜便问:“我想知道,当日与我同行的那些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他们?”
  两道凌厉的剑眉轻轻地一挑,眉峰间竟多了一点点不易察觉地冷酷,他指节往桌上一扣,说话的声音却轻飘飘的。
  “除了一个小子逃出去之外,也就你那丫鬟还活着。”
  “……”
  尽管早有预料,可真当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她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盛着水的茶杯立刻从她手中往下掉。
  但并没能落地。
  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幕一般,旁边一只手迅疾而从容地伸了过来,竟将那茶杯给接住了。
  太稳,连里面还有小半杯的茶水都没溅出来。
  男人没有看她忽然就苍白了些许的面色,只道:“喝粥吧,山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就委屈夫人,先将就将就了。”
  这声音说来清清楚楚,可落到陆锦惜耳朵里,却像是远在天边。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可等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没有怎么晃动,也许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破绽。
  太师府的护卫啊……
  那些一路陪着自己到保定的青年,甚至还有大部分没有娶妻,有了家室的家中还有亲人等待……
  说没就没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在眼前这男子的口中,简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他眼底甚至没有什么怜悯。
  仿佛早已经见惯了,又仿佛半点也不在乎。
  见陆锦惜看着他,一双眼睛动也不动一下,似乎想要看进他的心底,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重新笑了起来。
  那声音,带着一点戏谑似的逗弄:“夫人看上去是很在意的样子啊。那在下就更好奇了,等你那相好的顾大公子知道您落难被劫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以身犯险,来探虎穴呢?”
 
 
第129章 算不上认识
  顾觉非!
  心里面的冷意瞬间就冒了出来,像是忽然之间被无边的冰原所覆盖,陆锦惜瞳孔骤然缩紧了片刻,早先那种诡异鹅隐约的预感,终于疯了一样涌出!
  他的目的,这才是他的目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强迫着自己镇定了下来,她站着,从一个较高的角度俯视着对方。
  但对方不为所动。
  男人始终是从容的。
  尽管她伪装得不错,掩饰得也算好,可落在他眼中,依旧是一种惊弓之鸟的情态,简直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一样。
  这竟让他心里面不由冷笑了一声。
  “你能猜出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了。”
  男人将那粥碗推到了她面前,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也根本不将她的反应当一回事。
  “看你这样紧张,想来昨夜那些话都是真话了。”
  与顾觉非有私。
  是他的相好。
  好一个“大将军夫人”!
  他眸间的神光,越发幽淡,开玩笑一般道:“你说待那小子逃出去,把这事儿告诉了顾觉非,我若要个三五万银子做赎金,他舍不舍得出呢?”
  “你是为了钱?”
  陆锦惜没有坐下。
  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坐下了,便是要讲和。但站在这里,站在这人面前,又凭空矮了一截,不自在到了极点。
  但男人也不管她站着还是坐着,只道:“不是为了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原本只是跟南盛隆昌合作,偶然之间才发现保定来了贵客。我等都是亡命之徒,哪里能白白放过这个下手的机会呢?要怪,只能怪夫人自己倒霉了。你的人先来跟踪我的人,才被发现了。可见,这世间福祸相依,谁也料不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我劝这些日子,夫人还是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毕竟刀剑无眼,所伤了夫人,在下也会颇觉可惜呢。”
  可惜?
  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会觉得可惜?
  陆锦惜可不觉得眼前这人会是什么怜香惜玉之辈,更不是那种会被一个“色”字迷惑了神智的庸人。
  他的话都说得很明白,可偏偏她无法从中判断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她知道得实在是太少了。
  既不认识这个人,对他和他的手下也一无所知,甚至判断不出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逼仄。
  就像是被人埋进了井口狭小的深井中,伸出手来只能探着一线天光,却根本看不清天空的模样,周遭更是一片让人心悸的黑暗。
  一如眼前此人。
  分明是明明白白站在这里,可却犹如一团迷雾。
  陆锦惜凝视他半晌,慢慢道:“你说你是亡命之徒,可我却不知什么混迹在山野之间的山匪能熟知京城的情况,且有这般非凡的谈吐。阁下所谋之事,必定不小。”
  “哈哈,那便随夫人猜去了。”
  说什么“非凡的谈吐”,他是一点担忧都没有,全当是她夸奖了,所以非但不恼,反而还笑了起来。
  “我还有事,先出去了。夫人在房中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向外面唤一声,有人守着的。”
  这不是告诉她有事可以喊人,而是告诉她,想逃跑的话还是省省吧。
  陆锦惜不笨,听得出来。
  她看着对方直接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这破旧的屋子,也就寻常高度。
  陆锦惜自己待在里面的时候不觉得,此刻看他昂首阔步地走出去,头几乎都要顶到门框上,背影是一派的高大且威重。
  也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于是,在他即将步出房门的那一刻,她脱口而出问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
  脚步骤停。
  男人那一道背影正好逆着光,这一时间只被那明亮的天光镀上了一层亮边,看着竟有一种仿服深藏在记忆与时光深处的沉凝,还有……
  危险。
  门外面是一片山野,远处能看见雨后的晴空与峰峦的轮廓,周遭还有一些散落的房屋,但都很破败。
  他放远了目光,看了许久。
  然后才收回了目光来,似乎要回头,但最终没有回头,只低低地笑了一声:“算不上认识。”
  说完,便迈步出去。
  那身影向旁边一转,很快便消失了。
  陆锦惜听了,却是百般迷惑:什么叫,“算不上认识”?
 
 
第130章 剑指议和
  你以前认识我吗?
  其实这是一个有陷阱的问题。陆锦惜自然知道自己是怎样特殊的存在,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陆氏。
  所以,她实际上问的是——
  你认识以前的“我”吗?
  虽然不过三面,交谈不过两次,可这一位陌生而又神秘的“山匪”,始终在带给她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她无从捕捉,也难以形容。
  直到刚才那一瞬间,这一种足以让她胆战心惊的想法出现。
  陆锦惜怀疑,这个人可能认识陆氏。
  可对方给的回答,实在模棱两可。
  不算是认识。
  是不算认识以前的陆氏,还是现在的自己呢?完全分辨不清。
  而且这里面出现了一串非常让人困惑的问题:
  第一,假如此人不认识以前的陆氏,那么“不算认识”这四个字从何而来?
  第二,假如此人认识以前的陆氏,那么打从一开始见到她,看见她的种种应对和表现,为什么没有任何的怀疑?
  第三,这个人分明与匈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如何能认识陆氏?
  脑海中一片风卷云海似的翻腾。
  陆锦惜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粥,心底里竟一下蹦出了一个名字——
  薛况。
  陆氏接触的人里,谁会跟行军作战之人有关系,谁又会跟匈奴扯上关系?
  唯有那一位六年前葬身沙场的大将军了。
  若说今日“打劫”她的一帮人,要能与陆氏扯上什么关系,必定是因为这一位大将军薛况了。
  只不过,他们又与薛况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匈奴……
  多半是仇人吧。
  白粥只是普通的白粥,看上去米还不大好,有些发黄,但胜在火候很足,熬煮得比较软烂。
  温度也刚合适。
  盛粥的勺子就靠在粥碗边缘,她一面想着,一面拿起来盛了一口,倒也能吃。
  陆锦惜不是什么矫情人。
  虽然眼下落到了这危险的贼窝里,可她也不会自命清高,说什么不吃这些东西。
  关键时刻,命才是第一位的,跟这粥过不去,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慢慢地喝完了一碗粥,精神也好了不少,脑海中盘旋的那些念头也差不多都落了下来,渐渐整理出了一点头绪。
  只不过,这推测……
  让她有一种自脊骨上爬起来的冰寒冷意罢了。
  盛隆昌。
  匈奴。
  顾觉非。
  他们的目的,只怕根本不是她。
  她不过是他们偶然之间发现的,一只不错的诱饵,好引诱顾觉非来,让他上钩,让他落入陷阱之中。
  一切明刀暗箭所指,不过“议和”二字!
  这一刻,陆锦惜想起了先前那男人提及顾觉非时兴味的言语,只感觉一颗心幽幽地往下沉落,沉落。
  沉落到深处。
 
 
第131章 压抑边缘
  “尹平醒了吗?”
  太师府别院里书房里,顾觉非提笔写下了一封信后,便搁了笔,将那薄薄的一页信笺折了起来,塞进写有“方大人亲启”五个字的信封中,递给了旁边的孟济。
  孟济看他一张脸平静得看不出半点波澜,只觉心惊肉跳。
  小心地将那信封接过,他答道:“方才大夫才来看过,迷迷糊糊醒了一早,喊着什么救夫人,又昏过去了。不过大夫也说了,伤势已经压住,该无性命之忧。只是……”
  “我知道了。”
  不仅是神情,连声音都没有半点的起伏。
  处理完了要交给方少行的信函之后,他又重新在面前的书案上摊开了一封奏折,提笔便开始在上面写字。
  一时屋内只有轻微的沙沙笔墨声。
  孟济听着,心里终是叹了一口气。
  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似顾觉非这样心思剔透,精明得像是修炼几千年的老狐狸转世的人,竟也有栽在女人身上的时候。
  昨夜他便收到了顾觉非一个奇怪的命令:派府里最厉害的哨探,去探保定。
  保定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那一位夫人。
  眼下不过是行程稍微比之前计划的晚了那么一天多罢了,说不准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所以滞留在了那边。毕竟谈生意的事情,谁也算不准时间。
  可他偏铁了心要派人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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