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陆锦惜对太师府内的路也不很熟悉,更不知道顾觉非要带她去哪里,只是想起方才孟济欲言又止的模样,才疑惑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夜里出现了几个小蟊贼,大惊小怪罢了。”顾觉非轻描淡写地把话带了过去,“孟济也是,跟了我这许多年,还这样没眼色。”
  怕不是孟济没眼色,而是这事情本来也要紧吧?
  陆锦惜自然想起他先前说去招待宾客,可过了午夜都还没回来的事情。只是她所知实在有限,也不知这中间到底藏了什么隐秘。
  只道顾觉非不愿提,她索性也不问了,就这么跟他走。
  新房的位置,似乎是在太师府的中心。
  但现在顾觉非带她去的地方,却是慢慢安静下来,路上没碰到几个人,就算是遇到了,见着他带着陆锦惜,惊愕之余也都是恭敬地行礼。
  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小湖边。
  这一下,陆锦惜便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了——这地方她原是来过的,当时还是送薛迟来太师府拜先生读书。
  这小湖的另一侧,是顾觉非的小筑。
  她笑:“这大晚上的,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家中嫡长,但素日里不爱搭理家里的事情,方才你睡的那院子我不常住,没什么人味儿。”
  顾觉非淡淡笑笑,只让她在边上站好。
  “你不是床太新睡不好吗?带你去我住的地方。”
  说着,他走上前去,竟然在湖边立着的木桩上解下来一条绳索,从藕花丛中拉出了一条小船。
  然后自己先站了上去,回身向她伸出手。
  “来。”
  “我这可是上了贼船了。”
  陆锦惜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走过去,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手中,由他将自己扶了上去。
  彼此的手心都是温热的。
  夜风吹拂。
  湖面上有朦胧的水气,温凉的潮湿带走了闷热,也让那素淡的荷香扑了人满怀。
  顾觉非撑篙,她就坐在船中。
  天上缺月一挂。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身影,并着着满目的荷叶与荷花,一时心静到了极点。
  潺潺的水声是唯一的声响,荡出柔波几道,划破了月影。
  及至弃船登岸时,两人身上已是一身的凉爽,清香沾满衣襟,就连心情都随着这飘荡的过程而悠然了不少。
  眼前是顾觉非的小筑。
  抬头一看,那疏狂的“孤窗”二字还挂在上头,但里面没有灯,都是昏暗暗的一片。
  顾觉非也没在乎,依旧牵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在楼下点了一盏灯,便一路带着她上了楼。
  但不是二楼,是三楼。
  才一进去,就闻见了满室的书香,侧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风雪图,是一名琴客怀抱着古琴站在风雪中怅望,寥廓的天空上有孤雁斜飞而过,在墨色里晕成一点隐约的深影。
  顾觉非将灯盏放下,又点燃了几盏,屋内便亮堂了起来。
  可陆锦惜却驻足在了那画幅前。
  他回首一看,走到了她身后,却从后面伸出手去,环住了她细细的腰肢,让她靠近了自己的胸膛,然后问道:“看什么?这画有我好看吗?”
  陆锦惜的眸光,在光影中闪烁。
  她眨了眨眼,想要笑,可不知为什么没笑出来,只道:“看你的画,和看你有什么分别?”
  “哦?”顾觉非也将目光移到了画山,“你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什么?
  看出了不甘,抱负,野心,甚至那并不将天下人放在眼底的狂妄。以及……
  入骨的孤独。
  陆锦惜闭了闭眼,才将心底那奇怪的情绪给压了下去,而后淡笑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身后那拥着她的人,顿了一顿。
  似乎是没有想到就这样被她一眼识破,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再一次被她一句话说进心坎里。
  过了好半晌才靠在她颈窝里叹气:“陆锦惜,要怎样才能不喜欢你……”
  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做到了。
  可这前路上知己寥寥。
  多少年来,就陆锦惜这么一个,说“真将军不佩剑”,陪他喝酒,看他的话,然后读破他的心思……
  其实说的是陆锦惜完了,可事实上是,在遇到陆锦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完了。
  如今不过是拉她与自己一块儿陷进来罢了。
  贪恋这样的知己,贪恋这样的知心,好奇她的千面,惊艳于她的智慧,由此万劫不复也好,粉身碎骨也罢,都再不愿放手。
  这一刻的小楼上,安静极了。
  宴席上的热闹,太师府的繁华,都被摒除了出去,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她,一个他。
  陆锦惜从他怀里转过身来,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微微仰着头看他,莞尔道:“巧了,我也在想,要怎么才能把你从心里赶出去。”
  顾觉非气笑:“你敢。”
  陆锦惜撩拨他:“我还真敢。”
  顾觉非也不生气,还颇有自信:“那可真是可惜了,想来狡诈慧黠如你,早已经试过了,怕是没能成功吧?”
  “……”
  陆锦惜顿时无言,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这表情无疑取悦了顾觉非,让他唇边的笑弧扩大,落在陆锦惜眼底,就成了满眼的嫌弃:“你笑得像个傻子。”
  “那可真要为夫人哀悼了,折腾了这么一阵,竟没能逃出一个傻子的魔掌。”顾觉非一伸手,将她从这幅画前带开了,又问,“饿吗?”
  “不饿。”陆锦惜放在才房中已经吃过一些了,半点不亏待自己,所以此刻摇了摇头,只道,“只是还有件事比较好奇。”
  “哪件事?”
  屋里有一坛子酒,顾觉非拎了起来,开了泥封,自顾自喝了一口,又凑上来喂给她喝。
  是般若酒。
  陆锦惜尝了出来,又被他拉着坐在了窗边,从这里望出去,一眼便能看见星月铺满夜空,荷花摇曳满湖。
  竟是个视野极佳的位置。
  她笑了起来,与他并排而坐,也接过了酒来喝,一下便觉得那温度烧进了心底,醇烈的一片。
  “当日金銮殿上,旁人都不想我嫁给你。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吗?”
  “有的。”顾觉非没否认,“可我并不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
  陆锦惜不明白。
  顾觉非便转过眼眸来看她,那眸底的神光比方才他们所经行的那一片栽满荷花的湖泊还深,还暗。
  那是一种能溺死她的眼神。
  唇边有笑,眼底却没有,只道:“这是我的秘密。”
  还秘密……
  陆锦惜心里不那么舒坦,假假地做出酸溜溜的神情来,轻飘飘道:“你不说,我也不问。天底下,谁还能没个秘密呢?实不相瞒,我也有。”
  她本以为顾觉非要问,“是什么秘密”,可没想到,他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温温然道:“那你不说,我也不问。”
  “……”
  只这么一瞬间,陆锦惜忽然觉得他其实是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因为那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太温柔。
  犹如春日里的垂柳,将她束缚。
  意识深处,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陆锦惜望着他,没言语。
  顾觉非却执了她手,将她那微凉的手指尖凑到唇边轻吻,呼吸间的酒气已经浸染开去,只道:“怎么了?”
  宾客他是真的招待了的,席间早已经喝了不少,只是宴席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又出府了一趟,身上的酒气被风吹得散了一些。
  现在虽只喝了一点点,可先前的酒意全涌了上来。
  他眼底一片潋滟的涟漪,让人一见便脸红心跳。
  陆锦惜被他一吻那指尖,便轻轻颤了一下,这一瞬间也不知脑袋里哪一根筋抽了,竟梦呓似问道:“你现在在同我谈心,可我却忽然想睡你,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第157章 嘘,叫你乱说
  话一出口,陆锦惜就知道完了,也晚了。
  先前两口小酒闷进去的那一点昏昏沉沉的意境,一下就散了个干净,有一种难得的赧颜之感冒了上来。
  接着就看顾觉非看她的目光变了。
  好笑。
  好气。
  冷淡里面藏着点热意,恼怒当中隐着几许宠溺,像是想要骂她,但最终又慢慢地忍住了。
  他只对陆锦惜说了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是故意要气死我是不是?”
  接下来所有的话语,都消失了。
  消失在剥落的袍服间,消失在压抑的喘i息间,也消失在暧昧的肌肤抚触之间……
  烈火将冷空点燃,炸响这暗夜里无声的情浓。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这一句话,陆锦惜知道,可从来没当一回事,可在这夜深人静的后半夜里,她彻彻底底地领悟到了它的威力。
  顾觉非曾说过,她能睡到,算她输。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实在是嘴硬到了极点,毕竟若美色当前,真的下力气勾引,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哪里能把持得住?
  即便是顾觉非,也不该比旁人好多少。
  但今天,她也知道,他当初说的这一句话,也不是同她开玩笑。
  一开始她就觊觎了顾觉非的人,后来与他相处,相知,还共患难,不知觉间动了心。
  在此刻亲近,自然动情。
  顾觉非也动情,不管是他的手指,还是他的唇舌。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有意要惩罚他,分明已经撩拨到了时候,自制力却强得令人发指,偏偏不动了,反咬着她耳尖说:“我喜欢你,同你谈心,想把这一颗心都剖给你,你竟半点不领情,还跟当初一样只想睡我。陆锦惜,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
  陆锦惜想哭。
  她也不好说自己当时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只是情与欲素来都混杂在一起,对一个人动了情,自然也会动欲。
  方才顾觉非那模样,谁见了能不喜欢呢?
  一时被他搅弄得面色绯红,双目迷离,一时又恨不能直接一把掐死了他,好隔绝了他的戏弄……
  一直到她忍不住开始认错了,他才饶了她。
  这时再长驱直入,让她彻彻底底地领教他的厉害。
  他喝过酒。
  且喝过不少酒。
  动作间却是温柔而猛烈,窗外的风都无法吹散他身上那浓烈味道。
  陆锦惜的手指忍不住攀上他的胸膛,摸到了那一道深深的剑伤,狰狞的疤痕,忽然之间便柔肠百结。
  这一刻,他们是彼此的俘虏。
  他问她:“知道错了吗?”
  陆锦惜喉咙里有细碎的呻i吟,回道:“知道了……”
  他又问:“错在哪儿?”
  陆锦惜身子开始发软,听着他声音,三魂七魄都要酥了,迷迷糊糊道:“不该只想睡你。”
  “……”
  这话的歧义可大了。
  顾觉非脸黑了一半,一肚子的情话都憋了回去,掐死她的心都有了,可见着她面若桃花绽放的模样,又舍不得,只好加重了力道。
  一下一下。
  没一会儿她就真的受不了了,掉着眼泪骂他“禽兽”,可顾觉非不为所动,只轻轻吻去她面上泪珠,依旧罚她。
  陆锦惜想骂骂不出,想反抗又不能,一时心里面什么想法都冒了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
  只觉迷迷糊糊,就被送到了某一条界线上。
  于是什么恼怒,什么反省都忘了,发暗的视野里,只剩下顾觉非那一张情浓后张扬又肆意的面容。
  眨了眨眼,失神间,她只感觉他俯在了她耳旁,低低而笃定地说了一句什么。
  她反应了片刻。
  末了才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
  ——陆锦惜,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第158章 信
  顾觉非,表面看着禁i欲而寡淡,实则浓烈而迅疾,犹如一团冰裹着的火,像是一把鞘藏着的剑。
  他有锋芒,但鲜少出露;
  他有野心,但深藏于内。
  这个人,她本来是不该招惹,也招惹不起的。
  只可惜这认知来得太晚。
  陆锦惜也是第二天早上在孤窗小筑的楼上醒来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清醒过来的脑袋,也一下就知道昨晚说错了什么话。
  可莫名地,竟笑了一声。
  她现在相信顾觉非在雪翠顶上那六年是真的清心寡欲且冷静自持了,说不准还读了不少的佛经,禅定的本事学了个十足。
  寻常人哪儿那么能忍?
  前面罚她说错话吊着她,后面又不搭理她求饶,吃过了一回就变得不紧不慢起来,一句一句问她“想起来哪儿错了没有”。
  那时候她想得起来什么啊。
  当然是回答不上。
  于是后半夜就这么过去了。
  雕窗虚掩着,有风从外面吹进来。
  屋内一应摆设都简单而精致,书案上铺开的画卷没有收起,旁边的画缸里塞满了画轴,一面墙都是珍本古籍,琴谱棋谱单独放了一书格。
  常用的铃印则都收在书案后的多宝格内。
  昨夜扔地上的衣袍也都不知哪里去了,反倒是一旁的架上放着一身崭新的衣裳。
  浅浅的海棠色,边角上勾着细致的缠枝连纹。
  是上好的苏绣,针脚细密,她起了身来,拎起来一看,只觉剪裁也别致,倒是很好看。
  兴许是起身时有那么一点响动,外头竟有人听见了,一时便有叩门声传来,清清脆脆的:“夫人,您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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