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陆锦惜乃皇上亲自赐婚、顾某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绝不再是你将军府里受苦受难的寡妇!大将军说话,怕还是慎重些吧!”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顾觉非的冷笑,谁都能听出来。
  朝中众臣一时都捏了一把冷汗。
  薛况的目光却变得有些奇异,他想起了自己在雁翅山劫回来的那个女人,也想起了自己弯弓射出那一箭后顾觉非毫不犹豫的舍命相救。
  他倒是对这凉薄的女人一往情深。
  可……
  越是如此,他越觉出了一种掠夺的快意。
  顾觉非越在乎,他越要强取、迫害,让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阴影与流言之下,即便夺不来,谁也别想好过!
  于是薛况微微皱了眉峰,已然一副与顾觉非不两立的凛冽与冷然,只道:“她当年也是皇上亲自赐婚、薛某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妻子,且为薛某养育子女,操持家务。薛某无意辜负于她,她生一日,便一日是薛某之妻;即便是死,也必与薛某同穴而葬。说话该慎重的,是大学士您吧?”
  “哈哈哈……”顾觉非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半点面子都没准备留给薛况,“你薛况无意辜负于她,可当年皇上赐婚时你却连边关上命贱的胡姬与庶子都带了回来!也不知是谁没将皇上的圣旨放在眼底!你要认陆锦惜是你妻,也不问问皇上还答应不答应,也不问问陆老大人还答应不答应!”
  剑拔弩张!
  两人间激烈的言语交锋真听得众臣心里面颤抖,更震骇于顾觉非的大胆与敢言!
  这些话,那也是金銮殿上能说的吗?!
  萧彻显然也回忆起了自己当初赐婚之后所遇到的尴尬,薛况好死不死从边关带回来一个胡姬,差点气得当时的礼部侍郎陆九龄一头碰死在宫门口,好说歹说才让人劝了回去。
  毕竟他是皇帝。
  金口玉言,下下去的圣旨是不能收回的,所以当初也只好忍了薛况这一口气。
  可事实上,萧彻未必不记恨这件事。
  至于此刻被顾觉非所提及的陆九龄,那态度就更明确了,只抬起眼来冷冰冰的看了看薛况。
  虽没说话,但这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萧彻也终于开了口,强按住了不耐,笑问薛况道:“两道赐婚的旨意都是朕下的,可朕下的圣旨绝不收回。薛爱卿新封一字并肩王,看来还有颇多不满之处,不知想要朕如何为你裁决?”
  这一番话说得,就差没指着薛况鼻子骂他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了!
  偏偏薛况是个狠人。
  他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出来,既不跳进这坑里去,也不顺着皇帝递来的这竹竿网上爬,反而躬身道:“皇上金口玉言,圣旨自不能收回。臣也无意为难皇上,来断这一桩家务事。臣只请皇上恩准,许臣报官与顾大人对簿公堂之特情,不论结果如何,臣甘愿领受!”
  吓!
  报官!
  跟顾觉非对簿公堂!
  这薛况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头一回听说他们这样身份这样本事的人,竟要为一个女人跑去报官!
  群臣都傻眼了!
  就是萧彻都怔然了半晌,一副半天反应不过来的神情,简直不敢相信薛况到底说出了什么。
  唯有顾觉非,在听见这话的瞬间便黑了脸。
  薛况的狡诈,远在他想象之上。
  旁人看不清他为什么提出这样令人费解的请求,可他脑子只消一转就明白了原委:薛况分明是清楚,若此案由萧彻来断,他必定没有半分的胜算,所以不若行险,将本有决定权的萧彻摒除于此事之中,或许还能反将他一军!
  好阴险,好狠毒的一计!
  顾觉非脸上已没有半点笑意,看上去比昔日的薛况还要像一个冷面杀神,地狱阎罗。
  但他也没有丝毫的畏缩。
  对簿公堂,强言机辩,老子怕过谁!
  “薛大人此请亦臣所请,对簿公堂便对簿公堂!还请皇上恩准,臣亦无异议!”
 
 
第187章 质问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如今掐起来的是顾觉非与薛况,这两个人现在萧彻都不大看得惯,听他们都对对簿公堂没有异议,自然大手一挥,直接同意。
  成,那你们对簿公堂去吧!
  于是群臣沸腾了。
  京兆府尹心里面咯噔一下,立时就傻眼了:等等,他们要对簿公堂,那就是要摒弃各自的身份,正常地告官。那岂不是……
  完了!
  他暗自哀嚎了一声,差点白眼一翻晕过去。
  谁也没想到顾觉非与薛况之间第一轮对掐就这样劲爆,一时间竟是连上朝的心思都没有了,巴不得找个人聊聊对这事儿的看法。
  但精通律法的官员却都不由皱了眉头。
  在他们看来,这官司根本没什么打头啊,于情于理顾觉非都不算错,只是寡妇改嫁这件事本身存在争议。
  真要公堂对辩,薛况难赢,更不用说对手还是顾觉非了。
  谁不知道顾觉非?
  年少时便是天纵奇才,过目成诵,似大夏律例这些东西他也应该倒背如流,且自小口才极佳。
  他往公堂上一站,那就是公理本身!
  你觉得不讲道理,要问个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很简单啊,你说不赢辩不过,身上就是背了一万的冤屈,那对不住,没法子帮你申。
  所以近些年朝堂上有一句话叫做:顾让先若要跟你讲道理,那这天下就真的没道理可讲了。
  众人心里一时是好奇,一时是疑惑。
  本以为今日朝议,总应该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接下来说话找事的就不是顾觉非,也不是薛况了,但后面出来说话的这些人所提到的事情,却字字句句都与这两人相关。
  薛况还朝,乃是大事。
  匈奴一去十年,还带回了新单于兰渠公主的降书,个中要商议的细节可是不少。
  朝堂上谁也不是傻子,自要揪着薛况问个清楚明白。
  从他如何去到匈奴,如何结识兰渠公主,又是如何建立起自己在匈奴的势力,以及匈奴王庭争斗的细节……
  甚至是还朝。
  他凭什么能连叩三十六关入京一路长驱直入?
  种种的种种,虽然没有指着薛况的鼻子说“我怀疑你”,可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怀疑,就差没明说“我们觉得你有问题你怕是别有所图要谋反”了。
  在这种情况下,朝堂上的火药味儿当然很重。
  只是薛况也绝不是省油的灯。
  面对着来自一干文臣的攻讦,他处变不惊,对答如流,在谈到连叩三十六关入京的时候只说是自己快马加鞭,且沿途的城池里都有能验证他身份的人,更不用说他还身携当年失落的一枚虎符。
  有朝臣信不过。
  虎符是死的,人才是活的,若仅凭一枚虎符就能有这样大的威力,那还要皇帝、还有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
  于是质问薛况:“难道不是你拥兵自重,把控了沿路边关要道?!”
  “大人此言差矣!我乃大夏子民,还朝之时,孤身一人,不带一兵一卒,又何来的本事拥兵自重、把控边关要道?”薛况凛然地冷笑了一声,锋锐地反问道,“还是说,大人要怀疑的,其实是旁的事情呢?”
  “……”
  朝堂上一下就安静了。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怀疑,在万民都敬仰一个薛况的前提下,谁又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质疑他有犯上作乱之心?
  这一天的朝议,从天没亮开到了大晌午,外头雪水滴滴答答掉了一屋檐,最终也没论出个什么结果来,无疾而终。
  散朝的时候,薛况坦荡荡地告退。
  顾觉非只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你并不爱她,也从没将她当成一个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可我钟情她,属意她。所以要恭喜并肩王,你找到了我的软肋。”
  也触到了我的逆鳞。
  薛况怎能听不懂这言下之意?
  只是那又如何?
  他没有回答半句,只是负着手,沉着冷静地回了顾觉非一笑,便顺着那宽阔的台阶走了下去,一路消失在宫门外。
  对朝议的结果,顾觉非没有半点惊讶。
  薛况要那么好对付,就不是薛况了。
  更何况朝堂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而他与薛况都清楚地知道,那些出面质疑他的人都是他安排的,可真正的战场其实根本不在朝堂上。此时此刻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争端不过都是一个幌子一般的调剂。
  暗地里,薛况在准备着什么,他也一样。
  顾觉非只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回头看了一眼金銮殿上那精致华贵的龙椅,才露出几许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往宫门外去了。
  他想——
  若回府后,告知陆锦惜即将与薛况对簿公堂的消息,她怕是要炸。
  只是没想到,无巧不巧,他从宫门出来的时候,正有一驾奢华的马车驶来停在宫门口。
  上面下来的竟是有日子没见的永宁长公主。
  她穿着一身华服,眉眼边的细纹又深了些许,一见到顾觉非也是一怔。
  “长公主。”
  顾觉非与她是旧识了,当下只温文有礼地道了个礼,见过之后,便不打算多留,只待寒暄两句便告辞。
  可永宁长公主却一下叫住了他:“顾大人,还请留步。”
  这一声“大人”平白叫得生疏。
  顾觉非听见眉头已是微皱,脚步停下,回转身来,便对上了永宁长公主那微冷的目光。
  于是他笑起来:“长公主似乎有事?”
  “有,有事想要问你。”
  这几日来的疑惑或者说怀疑一直萦绕于她心中,让她背后发寒,彻夜难眠,不问实在不安。
  “薛况连叩三十六关入京,可是你的手笔?”
  “……”
  顾觉非双目一眯,瞳孔却微微缩起,这一瞬间沉默了片刻后,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然直接当面嗤笑了起来,再开口回话却已冷厉至极!
  “什么时候长公主竟也成了那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的无知鼠辈!您本知顾某人与薛况之间的恩怨往来,怎敢毫无证据怀疑是我在背后暗做手脚!”
  “好一个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永宁长公主似乎也没想到他竟这样直白毫不留情地矢口否认,一时心绪激荡,面上也笼了一层寒霜,森然地反问。
  “试问方今天下、方今朝堂,还有谁最希望薛况活着回来!最渴望看他回到朝堂,挥舞刀剑,成为反贼?!顾觉非,你是真的疯了!”
  “我清醒得很。”
  面对着永宁长公主近乎于撕破了脸的质疑,顾觉非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眼角眉梢都是那云淡风轻的镇定与冷静,只轻飘飘没有重量地看了这一位昔日站在自己阵营上的长公主一眼,声音沉稳。
  “这节骨眼,您还是顾好自己吧,告辞。”
 
 
第188章 陆锦惜不舒坦
  说完那话,顾觉非便没看永宁长公主是什么表情,直接上了自己来时坐的软轿,回了太师府。
  陆锦惜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屋里处理事情。
  他便原原本本,将今日朝上与薛况唇枪舌剑议夺妻的事情跟她说了,末了道:“他怕萧彻站我这边,所以提出要与我对簿公堂,我答应了。”
  陆锦惜还在看下面人递上来的新年节礼的账本,哪里料到他最后竟然抛出这么大一个炸雷来?
  一时愣住。
  只是还没等她心里酝酿好情绪,刚将奏报捧过来正好听见这话的孟济先炸了锅!
  他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几乎想也不想,直接就脱口而出:“您怎么能答应他?这不是中计了吗?!”
  “……”
  陆锦惜与顾觉非都转过头来看他。
  一个依旧没说话,一个却是悄然蹙了眉头。
  孟济也是当年名传京城的陶庵书生,别看待顾觉非身边不显山不露水,对着陆锦惜更是恭恭敬敬、平平常常,可脑子转得比一般人快多了。
  眼见这夫妻两个都没反应,他差点急得去撞墙!
  当下语速都快了不少:“薛况携功归来,要的就是一个民心,且他主要还是想对付您。即便要造反,也得给自己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要对付您,也得需要理由。夫人的事情不正好是个大大的把柄吗?您若真跟他对簿公堂了,甭管您有理没理,往上面一站,谁都要说您能言善辩,他薛况白得跟朵花似的。十年为国鞠躬尽瘁,对改嫁的发妻包容忍让,结果您在公堂上强夺人所爱。不管于情于理他这官司起得再不对,百姓们也觉得他可怜啊!您、您您这是何必啊?”
  这话算是切中了要害。
  其实陆锦惜也在想,薛况既然已经在边关上奠定了胜局,还已经收服了匈奴,真要反为什么不直接举兵,而要如此大费周章?
  先前还只是隐隐有猜测,如今孟济也这样说,她便知自己所料不错了。
  顾觉非听了孟济的话之后,却是冷冰冰看了他一眼,只差没一脚将这傻的给踹开:“你的意思是要我不答应了?”
  “那当然是——”
  最后“不答应”几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蹦到了舌尖上,眼见着就要跳出来了,可关键时刻孟济一下瞧见了顾觉非的眼神,脑袋后面便是一凉,猛一激灵之下求生欲疯狂上涌!
  “答应了!”
  中间那个“不”字被他硬生生地吞了进去,竟是在脱口而出这一瞬间做了最生硬也最完美的补救。
  不答应?
  那怎么能不答应呢!
  这可不是什么朝堂上的利益,这是顾觉非的老婆,当初千方百计骗,啊不,追到自己手里的心尖尖,怎么可能让他放掉?
  不答应薛况,那不是默认心虚气短,也让陆锦惜饱受流言蜚语吗?若顾觉非自己站出来做恶人,旁人诋毁也没办法落到陆锦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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