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时镜
时间:2018-05-15 17:27:56

  至于打的是什么算盘,身经百战的永宁长公主能不知道吗?
  她心里恨得牙痒,按着太阳穴的手指都不由用力了两分,勉强才能保持镇定:“本宫虽与顾觉非交好,却算不得最了解他的。不过他既然好像很喜欢那答卷,想必不会让你希望落空。倒是你这回见着顾觉非了,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陆锦惜心底觉得这问得很奇怪,想起永宁长公主与顾觉非的交情,当然也想起当初永宁长公主对顾觉非那一番评价……
  一番斟酌后,她望着永宁长公主道:“顾大公子倒是没与侄媳说上两句,不过感觉其谈吐风度,倒与市井之中所传一样。侄媳想,他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至于其他,比如婶母曾提到过的那些,侄媳……还不大看得出来。”
  “得亏你还没忘记本宫当时说的话呢。顾觉非若能被你看透,也就不是他了;你若能看透顾觉非,也就不是你了。”
  永宁长公主听她的话,已经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本宫念着当年与薛况也是熟识,到底提醒你几句:便是日后顾觉非真成了迟哥儿的先生,你可也得提防着他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提防……”
  陆锦惜眼神里带了几分茫然,好像不大听得懂永宁长公主的话。
  “您的意思是……”
  永宁长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过了,但若能让陆锦惜往后对顾觉非生出警惕,倒也不算什么。
  她摆了摆手:“总之你记着就是了,总不会有错。”
  “……是。”
  永宁长公主既然这样说,陆锦惜便也没有多问,顺从地点了点头,只是心底的深思,却一重深过一重。
  没两个闪念,她就明白过来:为什么那相亲名册上没有顾觉非的名字?
  昔日太师府寿宴上,看永宁长公主与顾觉非乃是一片交好的样子,但永宁长公主是什么人?
  朝堂上混迹的女人。
  她与顾觉非之间交好,这没问题,但未必觉得顾觉非是陆氏的良配。
  且当初顾觉非竟然也直接说,永宁长公主给的那一份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
  这种涉及到大将军夫人要改嫁的“私隐”之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个男人,知道得未免也太细了些。
  前前后后一想,陆锦惜竟觉得事情通透了不少:原来,就算是交好,永宁长公主也没有撮合她与顾觉非的意思。
  更不用说,今天是来提醒她不要受骗的。
  看来,该是顾觉非在永宁长公主面前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兴趣,所以才引起了永宁长公主的警惕?
  越想越觉得有趣。
  陆锦惜心里琢磨着,若让永宁长公主知道自己才是套路最深的那个,且与顾觉非一拍即合,臭味相投,不知她该作何感想?
  “你刚才从那边过来,那旁边坐的是?”
  永宁长公主点过了陆锦惜,便朝着周围看去,目光便自然地落在了之前陆锦惜的那一桌,便瞧见了个侧影。
  藏蓝的长袍,人端端地坐着,侧对他们,显得很安静。
  陆锦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便解释道:“回婶母的话,是大公子。今朝阅微馆考试,他也想过来看看,我便一起带着来了。不过,他运气不如迟哥儿,并没有进第二轮。”
  大公子……
  那个胡姬生的庶子?
  永宁长公主反应了过来,倒有些错愕,只道:“到底是有异族的血脉在身上,身量体格都要被中原人健壮些,看着倒像是十八十九弱冠的,我竟一时都没想到他身上。”
  大约也是因为身上还有另一半薛况的血脉,他身上隐隐给永宁长公主一种熟悉的气息。
  但要具体说的时候,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
  “你近日待这庶子,好像还不错?”永宁长公主回头问了一句。
  陆锦惜并不知她内心是何想法,只道:“他本就有腿疾在身,长年未愈,到底可怜。我还承他唤我一声‘母亲’,加之近日又发现下面下人阳奉阴违地苛待,所以少不得要我自己上点心了。您该清楚的……”
  踩低捧高这种事,哪里都不会少。
  尤其是在永宁长公主的生活环境里。
  永宁长公主听了,但是暗地里却想长叹口气:对一个女人来说,养着小妾生的孩子,该是多复杂的一种感受?
  这天下的女人,有几个能是她永宁呢?
  眼帘一垂,她伸出手去,轻轻在陆锦惜手背上拍了拍,只道:“苦了你了。”
  永宁长公主的手掌,带着点暖意。
  陆锦惜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可转念又想起,若不是有这一位婶母在背后支持,昔日的陆氏哪里能在府里撑那么久?
  只是可惜了,最终也没能熬过去。
  “多谢婶母关怀,侄媳目今也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了,您就放心吧。”她弯唇一笑,反倒过来安慰永宁长公主。
  永宁长公主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眸光一转,却忽然问道:“说起来,都过了这许多时日,名册到你那边也有许久,看得怎么样了?可有挑得上眼的?”
  名、名册?
  陆锦惜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想起这件事来,一时有些无言,支吾了半晌才回道:“劳婶母多费心,送了名册来。侄媳看倒是看了,只是看得还不慎仔细,也没有细想过,因而现在还没什么想法……”
  得。
  必定是没看得上眼的,又不好直说。
  永宁长公主何等毒的一双眼睛?看她样子就知道了七八分,一下就想起当初绣寒回来回的那一句“还行吧”,真是嘴里发苦。
  说陆锦惜眼光高吧,其实也不高。
  这可是当年京城第一等行列的没人,更别说出身书香世家,是一等一的好品貌。即便如今守了寡,可如今陆九龄的官位也更高了啊。
  更别说陆锦惜这容颜气度,何亚于当年?
  她挑剔,可其实也的确有挑剔的资格。
  只可惜这天下,也不知怎么,总是好的女人很多,好的男人太少——以至于,顾觉非这种人,竟敢放狂言,说名册上没一个人斗得过他!
  真真气煞人也!
  永宁长公主一时也想不到应该再说什么,只能道:“那回头再看看吧,京城到底也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朝廷官员的调派也频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合适的了。只是你自己,总归对你自己的事情走点心。陆老大人,可都跟本宫提过了。你也莫要辜负了他一番的苦心。”
  陆九龄向来是不喜欢将军府的,巴不得陆锦惜早些出那个火坑。
  陆锦惜也知道老人家的想法,听了永宁长公主的话,只默然无声地点了点头,只是想起自己的真正的“选择”来,未免有一种奇异的心虚之感。
  好在她会掩饰,永宁长公主也看不出半分。
  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永宁长公主便捡着近日朝中发生的一些新鲜事来跟陆锦惜聊。
  这些都是深宅妇人听不到的。
  倒也不是永宁长公主刻意要说,实在是她就处在这般的环境里,除了这些也没什么好聊的。
  陆锦惜便由此受益,听了一耳朵的新鲜事,附带着对朝堂也有了一些了解。
  约莫聊了有一会儿,下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要开始了,要开始了!你们看下面!”
  正说话的陆锦惜与永宁长公主,便都停了下来,朝着下方看去。
  原本很有些空阔的阅微馆正堂处,已经设了一张紫檀香案,上头摆了一只紫金铜炉,另有一些瓜果。更有几个童儿手中托着漆盘,盘中放着一些玉佩、竹簪、砚台之类的文玩物件。
  七张太师椅则在两边一字排开。
  先前从内堂出来,又去了阅微馆后面的几位先生并几个被留下来的学生,此刻都走了过来。
  孟济则指挥着人,最后检查了一遍有没有疏漏。
  末了,才往香案前面两丈的位置一站,对着楼上楼下一圈的人躬身拱手,挂着满面的笑。
  “今日几位大儒阅微馆开试,实在劳动诸位青睐有加,竟来了这许多人。孟某受几位大儒之托,先在这里谢过了。第二轮考试下来,共有五位高学之才为先生们选中。此刻,便在此举行拜师礼——请天地与诸君共证之。”
  楼上楼下,早已是乌泱泱的一片。
  众人听了这话,不管是有关的还是无关的,全都肃容起来。
  正所谓是“天地君亲师”。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不管是读书还是习武,都要讲一个“传授”。一个好先生和好师父的作用,可不必父母低。所以又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说。
  拜师礼有多重,便可见一斑了。
  这礼前后有三段。
  第一段是先生们给圣贤上香;第二段则是学生拜先生,并递上拜师帖,先生若收下,则可行三拜九叩大礼;最末便是学生给先生奉茶,先生赠学生礼物或箴言,从此学生便执师礼以奉先生。
  计之隐等人都是熟知礼仪的。
  时辰一到,他们便已经在旁侧等候,不管是头发还是衣饰,皆整整齐齐,找不出有半分不合礼仪的地方。
  顾觉非自也是一身的整肃姿态。
  他本年轻,又兼之气质超群拔俗。
  这般整肃往香案前一战,躬身下拜之时,翩然的风度未减半分,却更让人感觉出那种成熟与稳重来。
  随着孟济一声“参拜圣贤”,二楼不知多少夫人丫鬟的目光,都黏在了顾觉非的身上。
  不少人都想起当年少女怀春时对他的爱慕来。
  就这一道身影,曾是京城多少闺秀们的梦啊?
  只是如今她们大多已经为人母,嫁给了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满意也可能不满意的男人,顾觉非却还未娶。
  一时间,倒有许多人脸上露出一点怀念或者落寞的神情来。
  唯有陆锦惜,因为认识顾觉非实在很晚,且没多久之前才“轻薄”过这一位据闻不沾女色的贵公子,心里感觉实在淡淡。
  她此刻更关心的,其实还是薛迟。
  方才她跟永宁长公主聊着的时候,白鹭青雀已经回来,打听到了情况。只说薛迟还在内堂之中考虑事情,还没有出来,本身没有什么事情。
  薛迟这小小年纪,小脑袋瓜子,能考虑什么事?
  陆锦惜着实有些好奇。
  只是薛迟在内堂,阅微馆又好像没有强迫他出来的意思,她也就没让人去叫薛迟出来。
  但眼下,要开始拜师了,内堂门口也还不见人影。
  有眼尖的,这会儿已经发现了不对。
  先生们拜过圣贤像后,便是学生们拜先生。因为每个人拜的先生不同,所以都是一个个来的。
  但不管怎么数,他们竟然发现,那一块地方里只站了四个人,皆是青年才俊。
  可不是说一共录了有五人吗?
  怎么只有四个?
  “第五个是谁?”
  “怎么没见人?”
  这些人都疑惑起来,相互询问,却没人知道原因,末了才有人道:“不急,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吧?”
  前面的四人,自然是周淳、王怀、庄克秦、石以直四人。
  第四个石以直,双手将清茶端来奉给了面容严肃的贺老,贺老喝了一口后,旁边的孟济便宣告了一声“礼毕”。
  于是石以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起身,再拜,尔后被书童们引到下方等待。
  “终于要最后一个了。”
  “到底会是谁呀?”
  “顾大公子还没收学生呢,计老先生也没有。你们说,最后这个学生,会是谁收呀?”
  “肯定也有先生没收。”
  ……
  有窃窃的私语开始在阅微馆之中响动。
  孟济站得虽然远,却也听见了。
  他负责主持拜师礼,这会儿隐晦地朝着周围一看,那一位薛家的小祖宗现在还没见人影,倒一时叫他为难起来。
  若是一会儿宣布了,没人来拜师,顾觉非与计老二人,岂不丢脸?
  顾觉非这人丢脸倒没什么,大快人心。
  可如果丢脸的是计老先生,孟济就觉得需要思量一下了。
  这一刻,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端坐在最右侧太师椅上的顾觉非,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顾觉非正襟危坐,明明学生都还没出来,也不知考虑没考虑好,他却气定神闲,好像半点也不担心一般。
  唇边一分弧度未改,隐约有一种胸有成竹之感,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孟济顿时会意,虽觉得顾觉非这般冒险其实极有可能砸掉自己的招牌,却也不得不照做。
  在这一片渐渐变大的议论声之中,他镇定自若地开了口,并且稍微抬高了自己的声音。
  “第五位,薛迟。由计老先生与顾老先生同时选出。”
  “所以,请薛小公子对两位先生行拜师之礼。”
  “什么?”
  “我没听错吧?”
  “说的是薛家那个小霸王吗?”
  “将军府那个?”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
  孟济这最后的两句话出口,顿时在阅微馆之中掀起了一片浪涛。京中达官贵人们也就这些人家,岂能没有听过薛迟的名字?
  这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
  那孩子可才五六岁,怎么就能同时得到顾觉非与计之隐两位先生的看中!
  两位啊!
  可不是菜市场的白萝卜,想要多少有多少——这可是愿意给他当师父的大儒啊!
  薛迟呢?
  人呢?
  众人都自发地寻找起来。
  可奇怪的是,竟然愣是没有看到人上来。周围更是挤挤挨挨,连人都看不清了,又哪里能找到个五岁的小孩?
  竟然没人?
  议论声顿时就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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