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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哥俩你一言我一语怼得热闹,郁夏呢,进女生楼之后她一眼就看到旁边的管理员办公室,里头有个着深蓝色工装的中年妇女拿着扫帚在扫地,郁夏走到半人高的窗台前,喊了声:“阿姨你好。”
中年妇女直起身一看,跟着就放下扫帚迎上前来。
“看你挺面生的,带这么多行李是新生报到?”
“我是临床一班的郁夏,S省来的,麻烦阿姨您看看给分的哪间宿舍?”
别人或许记不住,郁夏她知道啊!舍管阿姨顺手取了名册,翻到临床一班,在郁夏的名字后头打一个勾,接着开抽屉找了两把钥匙从窗口递出来。
“来我给你说,你分的二零五,最里头靠窗的铺位。这两把钥匙呢,大的开宿舍门,小的开你那柜子。”说到柜子,阿姨还看了一眼郁夏随身携带的行李,就这个分量,估计真让上头领导说中了,她没带被褥这类不好拿的。
“郁夏同学你是第一名录进来的,上头领导准备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做奖励,东西就锁在柜子里。还有床底那两个盆,床头那个大红色牡丹花的开水瓶,都是学校发给你的,希望你能尽快适应这边。生活上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女生楼这边是由我和另外一位同志交换值班。”
郁夏是真没想到学校这么贴心,床单被褥开水瓶放在后世不值当什么,学生们只要带上钱随便到超市都能买,现在不同,现在是七八年夏天,国内政策还没放开,影响未来发展方向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都还在准备当中,那是年底的事了。
基本上除了农民自家产出的东西,其他都需要票,郁夏出门之前,郁妈帮着她收拾行李,真恨不得把一切能用的都带上……可她一个人搬不走啊。还是郁小叔见识广,就说这些票证一般都有限制使用期限,过期作废,所以说,那些空有票没有钱的人家会拿自家的票出去卖,价钱也不高,这个只要跟当地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上哪儿买去。
还不止,郁学兵还偷偷把郁夏拉到一边告诉她,大学生拿录取通知书换的是全国粮票,全国粮票比地方粮票珍贵很多,因为拿到哪儿都能用,发行的数量也少。
到京市之后,可以拿全国粮票跟人换地方粮票,换的比例大,如果换1:1那对方就得另外补钱,这么过一遍再拿地方粮票去学校换饭票,能赚一点。
这种事郁夏当真是头一回听说,她压根没想到换个票还有这么多门道。
郁小叔就说,这是他从厂里听来的,派去外地出公差的干事员就这么搞,赚那一点对他们来说不多,到穷学生手里能添好几样小件了。她小叔知道郁夏带了不少钱在身上,提这么两句也就是让她注意一下,有机会就换,这是白赚的。
郁夏都记住了,心想要是碰巧能撞上换全国粮票的就换,没撞上就别费那劲,初来乍到麻烦不少,不能为这事把其他搞得一团乱。
听舍管阿姨交代清楚,郁夏挺感动的,这个时代可能是有很多不便,人情味儿却比后世浓郁很多。
“这真是好消息,因为路途实在遥远,我又是独身一人上京,能带的东西有限。这下太棒了,学校完全解决了我的难题,谢谢领导,也谢谢阿姨关心。”
舍管阿姨就和在校园里打扫清洁卫生的一样,属于员工之中最基层的那种,也就是后勤人员,他们在学校里是被漠视的一群人。
教授们地位尊崇,学生们是天之骄子,他们后勤人员虽然也有编制,不过呢要是做得不好,后头多的是人排队等着顶替你的位置。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在调节矛盾处理各种问题的时候她们是小心再小心,反而同学们不怎么把舍管阿姨看在眼里,进出大门或者在楼道里遇上会打招呼的都不多。
真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客气的学生,人家还是全校第一名考进来。
平时吧,舍管阿姨是有问必答,你不问她也不会多嘴。同郁夏说话这个心里一舒坦,同她讲了不少事。
比如说二零五宿舍斜对面就是盥洗室,洗脸洗衣裳都在那儿,厕所要到走廊另一边,从郁夏她们宿舍过去得多走几步路,“不过也有好处,这厕所吧,哪怕打扫的勤也难免会有味儿,隔远点夏天好过些。”
郁夏边听边点头:“是这个理。”
看她背着个大包站这儿听,舍管阿姨还心疼起来,她打开门让郁夏进来坐着,将包卸在脚边,还递了个水杯过去:“你听我讲,你待会儿上楼去先把东西放好,也不急着收拾,跟着把饭票换了。这会儿还早,排不了多长的队,去晚了难说。”
说着还给指了指食堂的位置,就在食堂里头,专门开了一个窗口给换票的,“粮票换成饭票要补点钱,不过也不多,你别忘了带。”
“开水房在我们女生楼后面,早中晚都会开放一段时间,到时候阿姨把时间贴在公告板上,到点儿排队打。”
“学校后门那边有一个小卖部,里面卖一些小型日用品,这是专门开设来给学生们提供方便的,不需要票,像肥皂、牙膏这类消耗品就去那头买。”
“还有洗澡呢,得上公共澡堂……”
阿姨真是超额在完成舍管员的任务,她方方面面都关照到了,让千里迢迢北上读书的郁小夏感受到了首都人民的热情和温暖。
等说够了,阿姨还挺不好意思:“你才来报道我就说这么多,怕是把你说晕了,那这样,你先上楼去收拾收拾,也歇口气。对了,闺女你带水壶没有?我给你满一壶热水,这还没到点儿你打不上。”
郁夏就从挂在胳膊肘上的布口袋里取出铝制水壶,阿姨接过去还给涮了涮,提起开水瓶给她倒了一壶。
“阿姨我们啥时候领书?学生证上哪儿办啊?”
舍管阿姨替她拧上壶盖,递还过去,跟着回答说:“书是班上统一发,到时候有人通知你。学生证也是一样的,过几天应该有人带你们去拍照。那个办下来之前都是用录取通知证明身份,你要出校或者办什么事别忘了带上。”
……
这么一通聊下来,开学要注意的方方面面郁夏心里都有数了,眼看着又有女同学进宿舍楼,她同王阿姨打了个招呼就背起大包上二楼去,过去二零五一看,门关着,还没人来呢。
郁夏拿钥匙将门打开,走到最里头那张床前,她顺手把口袋放在桌上,把包袱搁地上,歇了口气,顺便打量起这间要住好几年的宿舍来。
这条件比起后世相当简陋,和同时代的农村相较却已经很好了。屋里摆着四张床,宽大概一米,桌子是四人共用一张,长条状的,带四个能挂锁的抽屉。每个铺位又各自配了个柜子,郁夏将略小那把钥匙取出来,打开柜子一看,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具体是些什么一眼看去真没瞧明白,只能看出有棉被有毛毯有床单,最顶上是个枕头。
床单被套什么一水儿的全是天蓝色,没有印花,郁夏将床单铺在棕垫上,四面压好,放上枕头,棉被和毛毯就由它放在柜子里,她把毛巾被取出来放在枕头上。
这样叠过之后,柜子里就剩下了一点空间,这点空间可以用来放冬天的衣服,她把柜子里头压了又压,将暂时用不到的全锁进去,降温之前都不用动它。这阵子要穿的就留在背包里头,先凑合着放在床下。
带来那两条毛巾搁她那抽屉里,还有个塑料口袋里装着牙膏牙刷肥皂之类的,也规整好一并放进去。
她先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之后从门后面找到一把崭新的扫帚,将宿舍清扫一遍,再拿抹布将桌面窗台这些地方擦上一遍。这些活过去这半年郁夏都做惯了,动作麻利得很。
同宿舍另外三个人来得晚一些,有一个是当天傍晚,还有第二天第三天来的。
四人之中走得最远就是S市来的郁夏,其他三个全是北方人,甚至第三天那个还是本市的,也因为是本市的,她比别人有多几分优越感,来的时候有爸妈陪着,本人就坐在床上吃水果,送她来那几个忙进忙出还不忘记询问同宿舍其他人的情况。
“我们娟子是学护理的,你们三位同学都是哪个系啊?”
因为知道她是本地人,哪怕看着不好相处,另外两个也压下心里那点排斥,端起笑脸迎人。
“那可巧了,阿姨我也是学护理的。”
“我是药剂。”
另两人都搭了腔,一屋子人就齐刷刷朝郁夏看来,郁夏本来在给家里写信,这时也搁下笔,侧过身来笑道:“我是临床一班的。”
对方显然没想到,诧异地说:“小姑娘很不怕吃苦嘛,这科怕是没几个女同学会报。”
郁夏就笑笑。
结果她妈又问:“你高考多少分?我闺女考了三百二。”
宿舍里其他两个都没听懂,郁夏听懂了。
这个李文娟是京市本地人,上本地的大学就很占便宜,她的录取线和外地学生不一样的。本来,护理专业划的线就比基础医学临床医学之类的矮一些,她这个分数在录取进护理专业的本地考生里头可能不低。李文娟她妈看着和善,骨子里挺傲的,尤其在面对郁夏的时候。
这也是郁夏没想明白的一点,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对方,明明刚才认识,也就才打了个招呼而已。
想不明白她也懒得想,既然问到了,郁夏就笑眯眯回说:“阿姨你问我啊,我考了三百八十九。”
天儿就是这么被聊死的,李文娟她妈后来夸了郁夏两句,面子做到了,心里咋想就得是自己才知道。
既然没人再拖着她说话,郁夏就闷头接着写信去,她直接忽略掉可能不太好相处的室友,重点和家里人提到首都人民的亲切和善,无论是同校师兄或者楼下的舍管阿姨都是好人,帮她很多。
郁夏闷头写了好几张纸,没注意到李文娟她妈走之前还和闺女说,让闺女小心着点,学临床那个不简单。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闺女谈了对象千万别介绍给室友,低调一点,免得让乡下来的狐狸精勾去了。
李文娟她妈是有故事的人,不过呢,她也太小看乡下来的狐狸精了。
人家郁夏同学也是很挑的,不是谁都看得上!
第14章 八零年,有点甜
系里开课之前,郁夏就将那封写了满满几页纸的书信寄了出去,她在收信人那栏上填了她爸郁学农的名字,又特地挑了张印着天/安/门城楼的邮票。
半个月后,这封信晃晃悠悠递到老家的邮局,邮递员一看,好家伙!还是从京市的大学寄出来的,他也没耽搁,跨上军绿色的帆布包蹬着自行车就往红星大队去了,这封信当天就送到生产队上,队长接过来一看,跟着放下手里的茶水杯,说要去一趟郁家。
“是老郁家的信啊?”
生产队长应了一声:“不就是郁夏寄回来的。”
“那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去干啥?”
“我跟着听个热闹。”
这都九月半了,地里的活比秋收那阵子少了许多,社员们也闲了不少。就拿这会儿来说,郁学农就坐在院子里劈蔑,想编个筐,他穿着件洗得泛黄的背心,顶着秋老虎干得热火朝天,刚把底下那面编好,就听到有人喊他。
“郁学农!郁学农你听到没有?你家二妹来信了!”
队长这一嗓门是真响亮,隔着几块田的距离另一头的郁大伯家都听见了。郁爸还愣着,在那头剁猪草的老太太一精神,她搁下菜刀利索的站起来,跟着在围腰上擦了擦手,往声音传来那方走了两步,扯着嗓子喊说:“是不是夏夏写信回来了?”
队长转过身去回了个是,老太太赶紧回屋:“老头子你别歇了,跟我去学农家,夏夏来信了。”
郁大贵才从地里回来,才缓了口气就听到这话,他端着搪瓷盅子就追出来。老头老太太一前一后往老二家赶,过去刚好,郁妈拿了把剪子在拆信。
“学农媳妇你慢点,别把信给剪坏了!”
“行了,老婆子你别念叨了,快拿出来看看,看里头写了啥!”
看他们一家子紧张成这样,队长还安慰说:“信是从京市医学院寄出来的,说明你家二妹已经顺利抵达,应该是报平安的家书。”
队长话音刚落,郁妈也将信封拆开了,她从里取出挺厚一叠信纸,取出来一看,最面上还是一版邮票。老太太已经凑到她旁边去了,跟着瞅了瞅,邮票小了点,她没咋看明白。
“学农媳妇你眼神好,你看看,这是哪位领导人?”
郁妈生在乡下长在乡下,没上过什么学也没看过报纸,要说领导人的名字她知道,能对上样子的真不多。她瞅了两眼也不敢确定,正好郁春从屋里听见外头吵吵闹闹,跟出来看情况,就被郁妈叫住了——
“大妹你来看看,把二妹写的家书读给你爷你奶听听。”
郁春从她妈手里接过信纸和邮票,她先看了看邮票:“这是朱/德委员长纪念邮票,一版四联的,面值八分,不值什么。”郁春心说既然到了京市,有钱买这种发行量大不值钱的邮票,不会找找全国山河一片红?那个放到几十年后一枚能卖几百万,弄上一版吃喝不愁。
她又想起来,二妹怕是听都没听过“一片红”,她将邮票抛到脑后,准备读信。
正要张嘴呢,垫在信纸下面那版邮票就被老太太抽走了。
“是委员长纪念邮票啊!给我收着,这可是夏夏从京市寄回来的!”
被打断的郁春扭头看向她奶,结果就挨了喷:“还傻愣着干啥,读信啊!”
郁春挨了说,低下头就念起来:“……我已经顺利抵达学校,办好入学以及入住登记,在宿舍楼给家里写信……”
这封信开头是对全家的问候,跟着将她北上求学这一路的经历讲了一遍,有在火车上的趣事,也重点写到几位好心人。又讲了从南边一路北上透过车窗看到的景象,祖国的山水地貌,景致风光。到京市之后,所见所闻更是同老家大大的不同,在京市随处可见宽阔的街道,还有近年来陆续建起的楼房,踏上这片土地感觉空气都新鲜不少,天也是蔚蓝蓝一片……
家信嘛,都是拣高兴的说,是有夸大的地方,不过同三十年后比起来,现在的京市环境是还不错。
郁夏又说她运气好,出火车站就撞见同校的师兄,有师兄带路,一切都挺顺利的。
“许师兄说,我们就读的京市医学院并不是太大,学生人数也不多,但我觉得这学校已经很大了,教学楼非常漂亮,图书馆藏书丰富,宿舍楼里条件很好。因为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录取进来,学校方面奖励了我一套床上用品,棉被毛毯之类的都有,还有一个开水瓶两个搪瓷盆,我在学校什么也不缺,家里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