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江家一行,发现江家老太已在三年前过世。
江家长子江俊一房不在家,原来是跟随王县令去了任上。江俊在读书上天分不算多好,但他运气不错,赶上了恩科。再加上本省录取名额较多,江俊便险险排在末尾中了。
管他多少名,到底是举人老爷了。
先前的王县令正是看中这一点,加上又是姻亲,这次调任便把江俊带走,以当做心腹培养。江俊也想通过王县令,亦或者说是通过金陵的王家,谋求官途的更进一步。举人是可以做官的,但没有门路不行,且跟着王县令行事,不仅结交人脉,且能学到为官之道,当世不少进士也如此。
自然,江玉妍在六年前便嫁给了王梁宇。
江奇娶了金家姑娘。
许是当初江堇姝随意之举,法术失效后,江奇虽对碧云没了迷恋,碧云却好运的有了身孕,还一举得男。金家姑娘过门几年,始终无所出,碧云却成了正经姨娘,江奇依旧在年轻丫鬟之中流连,碧云却用孩子在婆婆周氏跟前儿站稳了脚跟。
金家姑娘日子不好过,也跟娘家使不上力有关。
金家早败了,能帮扶的长姐姚大奶奶却随着姚知府离开了永阳府。
姚知府渴望的高升没成,反倒因年底考核不理想,最终被贬至南边穷苦之地为同知。当然,这番结果依旧是姚缙才干平庸,还是受了某件事的牵连,那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江堇姝又到了春山镇。
顾老太精神尚好,顾家大房的变化大概就是顾序又添了一子一女。二房的顾庆已是举人,如今在竹山书院读书,除了静姐儿,又得了一子。顾香秀已出嫁,嫁的便是顾庆同窗,其父乃是县学教谕。
最意外的当属顾庭的消息。
短短六年,离开时还一介白身的顾庭,如今也已是举人,且准备参加明春会试。顾庭今年才二十四,而同样中举的顾庆已然三十一,且是自幼攻读。不过,顾庭本身天资出众,又有名师教导,有如今功名倒也在情理。
此时正值早晨,顾家有客,高氏作陪,顾老太亲自接待。
这位来客很特殊,年龄在四十来岁,不仅涂脂抹粉,又大红大绿,十分惹人眼目。打扮的太有特色,以至于看见她就能知晓身份,正是上门说亲的媒婆。
“……老太太,真不是我吹嘘,我说的这位姑娘年芳十五,娴静文雅,又通诗书,那浑身的气派真真儿的少见,配你们家的四爷,再好也没有的姻缘。他们家就是府城里的,根基家底儿你们便是不清楚,一打听就明白。外人只道他们家有钱,其实不止呢,他们家大姑娘嫁到京城,大姑爷家里也是做官的,他们家大爷也在读书,已经是秀才相公,来年再下场,中举人也未可知,跟你们家可不是般配么?”
这样的条件,听起来着实是好。
若是以前,这样的好亲事求都求不来,但自从顾庭中举,提亲者不说踏破门槛儿,却也着实不少,便是顾庭的恩师彰泰都曾提过,但都被顾庭拒了。最初,顾庭说发妻新亡,未满三年,竟是要守三年的意思。外人都道他重情,赞誉有加,彰泰也是希望他将心力多放在读书上,没催促。及至中举之后,他依旧不言亲事,只说功名未成,无心成家。
旁人不清楚,顾老太等人却明白,顾庭是有了心结。
尽管可惜了这样好的亲事,顾老太却不愿强行违逆顾庭的意愿,只能用旧话打发:“实不相瞒,我们家老四的亲事要听他老师的意思。”
媒人早先就知道这消息,只因女方家给的说媒钱丰厚,这才走这一趟。好在有言在先,没抱什么指望,毕竟这家再好,能有章家说的亲事好?
“老太太,这可真是门好亲,也是我没福,若是我像老太太一样有顾四爷这样出息的孙儿,早就去求娶啦。”媒婆的嘴巴厉害,看似劝和,实则把顾老太恭维了一番。
顾老太谦虚两句,给包了二两银子的红封:“不管怎么说,劳烦你跑一趟了。也劳烦你替我们家说说,我们家老四暂时不谈婚事,总要先过问了章老先生那边才好说。”
媒人了然,接了银子便走了。
自来的规矩,媒人登门不管事儿成不成,都不能得罪了媒人,媒人一张嘴,白的能成黑的,若有心报复传扬了什么,怕是一家子儿女婚事都受影响。
送走媒婆,高氏看了眼面露疲惫的顾老太,自顾退出来,叹了口气。
隐匿在旁的江堇姝目睹这一切,心头泛起涟漪。
当初借尸还魂,因果虽未尽,但牵扯最大的顾庭实则已偿还。她助顾庭摆脱幼稚懵懂,命运翻转,间接改变了顾家。本以为于顾庭,彼此间只剩没甚大碍的微末小事,没料着顾庭不同常人。然而即便顾庭此生不再娶亲,孑然一身,这也是后续影响,是因果的延伸,不是必然。
前世修炼,她大多隐世不出,便是入世行走,与凡人牵涉也不深,倒是头一回面对这等事情。
亦或者,这也是应有的修行之路。
目前她尚且理不出头绪,也不确定如何去做,便决定顺其自然。
不过,抛开顾家,倒是有一事可以去做。
她借了“江堇姝”之身,其母贾氏早亡,虽有江家二房影子在内,却非主因。况且,贾氏虽是原身之母,江槐却也是原身之父,便是要偿还贾氏之恩,也没到索取江家二房性命的地步。再者,贾氏心愿并非在江家争权夺利,而是希望一双女儿平安顺遂。
她若是六年前的状况,还能慢慢布置,去消磨压制二房。如今却觉得太过麻烦,不如换个法子,查一查嫡姐江慧如的处境。
总归要在外头走动,了断这桩因果不急于一时。
江家对外嫁的两位姑娘提及的很少,纵然江慧如是原身嫡亲姐姐,作为贴身丫鬟的柳叶儿,也没提过几回。江慧如早同江家没了来往,年节也不走动,说句不好听的,江慧如现今是生是死也没人知道。
当年江慧如作为三品参将之嫡女,嫁的乃是江槐上官、从二品副总兵之嫡长子,算是高嫁,其中不乏江慧如外祖乃是荣国公的缘故。
世事难料,江慧如出嫁头两年尚好,但不久副总兵病故,那之前江槐已逝。江家接到那边报丧,江松亲去了一趟,但之后两家就断了联系。那边没人来,江家无人去,路途遥远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两家的支柱人物相继离世,没了利益,便是姻亲也不觉得需要好费力气去走动维持。
江槐故去后,江家很多姻亲故旧都慢慢儿疏远、断了来往。
江慧如夫家跟江家情况相似,那么那位副总兵身故,其家遭遇也相差不大。认真论来,或许是江家更艰难,只因江家在江槐去后,只剩江松一房,而江慧如夫君虽是嫡长子,底下却还有一嫡两庶共三个弟弟,岂能没有争端?
另有些详细情况,还需要打听。
江堇姝把事情交给小雪。
小雪眨眨眼,笑嘻嘻道:“姑娘放心,我肯定能打听出来。”
“切记不可用法术,莫要露了行迹。”江堇姝提点般的给了她一个钱袋儿,里头有些散碎银子。
小雪摸摸银子,笑眯眯的点头。
见小雪去往县城,江堇姝则往永阳府去,到底要去看看顾庭柳叶儿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后台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抽到今天都更不上,最后还是用手机更新的。o(╯□╰)o
第48章 ~
人去楼空。
府城的院子落着锁,里面门窗紧闭,院子的地上也有落叶灰尘,显然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江堇姝转身去章家。
顾庭也不在章家。
不过,倒是从章家听闻了顾庭的下落。
如今刚入九月,距离来年会试尚有小半年,但赴京赶考之人往往都会提前数月,早到京城安顿适应,静心攻读,与其他人切磋交流,好过考前才匆忙而至,别说静心备考,怕是连住处都难寻。
顾庭在八月节过完之后便动身了。
此番前往京城,顾庭跟章铭同行,两人一同参加会试。彰泰在京中有故交好友,已托了书信,到时候顾庭章铭两个可以前去拜访,对方会辅导他们一段时日。至于住处,乃是委托对方寻觅了一个小院儿,两人合租,倒也清净自在。
此刻书房里只有彰泰与章二老爷章砚。
两人正说起顾庭和章铭。
“父亲觉得他二人这回有几分把握?”
彰泰笑道:“这要看主考官是谁。不过,春迟上榜不难,倒是铭儿难说。”
章砚点点头,也不算意外。
江堇姝听到这些,便不再继续去寻顾庭。
回转县城与小雪汇合,小雪已探得消息。
“姑娘,我找到了一个曾经伺候江家老太太的嬷嬷,听人说她现在是什么‘荣养’,就是江家出钱养着她,不要她干活儿,特别悠闲自在。”小雪说着竟露出几分羡慕:“我去的时候,有人求她办事呢,给提了好几样子点心,特别漂亮,看上去特别好吃。”
小雪这是馋病犯了。
“一会儿给你买。”江堇姝笑道。
小雪眯着眼笑:“谢谢姑娘。我听人说那个嬷嬷喜欢喝酒,又爱吃红烧肉,特地花钱买了好酒好肉给她吃,这才问出来消息。江家的二姑奶奶当初是嫁到京城,后来那家做官的老太爷亡故,一家子都回了原籍,这之后两家没了联系。那嬷嬷还说,其实头两年二姑奶奶派人来过,说是在夫家不好过,想求江家二老爷出面做主,但江家没人理。”
对此,江堇姝也不算意外,又问:“问清楚她在哪儿了?”
“嗯,那家子原籍在济南府辖下的丰林县。”
虽说古时交通不便,但对于江堇姝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带上小雪,或是如郊游般闲步,或是缩地成寸,一路留心着是否有同道之人。及至到达丰林县城,正是早上,街面上很热闹,尤其是出城的人格外多,且大多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可要快些,若是迟了,怕是道长的丹药都派完了。”
“正是呢,早听说那丹药神验,偏数量有限,前两回都没赶上,这次说什么都得求一颗。”
“你们要求什么药?听说又新出了一种丹药,粉艳艳的,珍珠似的,叫‘红颜丹’,女子吃了便艳若桃李,身带芬芳,姿容更胜一筹呢。”
“我也听说了,正是为这个去的。”
江堇姝听着那些人兴奋的议论,不禁眉头上挑,颇为诧异。
若是在城里某家铺子出了这东西,她还不会太多疑,许有专研此类的医者调制出来调养气血或增益女子颜色的药丸。但现今却是一个道士出的丹药,难免令她想起炼丹术,只不知这位道长是否修真同道,毕竟很多凡间道士也通医药炼丹。
不过,这道士如此大张旗鼓的派丹,总是太过奇异了些。
江堇姝先把道观的名字记下,打算事后再去看看。
接下来,两人便入了县城。
江慧如的夫家姓黄,哪怕不如以往,在当地也不是寻常人家。黄家的宅子很好找,挺大挺气派的宅子,收拾的极为干净整齐,就是人气不足,显出几分颓然冷寂。宅子里的些许下人,此刻也懒洋洋的坐在一起磨牙,竟然也议论着城外如意观的丹药。
这样的黄家……
江堇姝皱眉,隐匿了身形进入正院。
江慧如所嫁的乃是黄家嫡长子,如今的大老爷黄韬,不管家里头再怎么闹,他们夫妇都应该住正院。正院比起外头略有规矩些,可也没几个人,四下里很静。
“……太太,这是如意观求来的丹药,灵验着呢,您吃了以后病就会好的。”从屋里传出说话声。
江堇姝进去一看,说话的是个中年媳妇子,一手拿着茶水,一手拿着白瓷碟儿,碟子里躺着一枚莹润白净的丸药。这媳妇子正殷殷看着床上的人,那是个满面病容的女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整个人软软靠在床头,似乎没什么力气,眼睛也只是半睁。
仔细辨认,倒是能从这女人脸上看出跟原主有一两分相似。
然而实话讲,这亲姊妹两个长相并不多像。
这应该就是江慧如了!
按照年龄算,江慧如今年不到四十,却生生瞧着似五十的人,除了生病的缘故,更多的应该是生活不顺遂。
从进来起就发现,这正院里大小丫鬟统共就四个,相较于这么大的宅子,着实凋零冷清。况且看那几个丫鬟,大的很大,小的又很小,哪里是江慧如能用的人?江慧如当年出嫁江家正盛,不止嫁妆丰厚,陪嫁的人也多,只算这些人也不止这几个,人都哪儿去了?
另则,不仅下人少,连黄家正经主子也只见到江慧如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