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妖力作弊的姑娘完全不觉得羞耻,甚至还扬起嘴角想得意的笑。然而不等她笑出声,三日月双手撑地,一个扫腿,将她踹飞出去。
很不巧,八重背后是训练室敞开的大门,飞在空中没有地面摩擦缓冲,八重直接飞出了训练室,然后哐一声,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里。
三日月看着池塘溅起的水花:“诶呀……好像玩过火了?”
池塘不深,八重站起来后水只到胸口,她满心郁闷的准备爬上岸去,却看见三日月在池塘边蹲下,笑着伸出手来:“抱歉,我拉你上来。”
三日月的视线虽然落在八重身上,但与其说在看她,不如说是在看凭着水波形状,自己想象出来该有人在的地方。
付丧神的笑容,怎么看都是寂寞的。虽然喊着“八重”的名字,但三日月并不能确定这个看不见的对手,是不是真的是八重。
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八重叹了口气,心里老大的郁闷被憋屈取代,她淌水过去,抓住了三日月的手。
在肌肤接触的那一刻,响起了清晰的“咔擦”声,那声音轻微,却有着石破天惊的意味。
八重和三日月同时一顿。
时间与空间构成的屏障,破碎了。
三日月的眼中,渐渐倒映出了八重湿淋淋的身影。
三日月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凝固在了从寂寞向惊讶变化的过程中。这表情可以称得上滑稽,但看在八重眼里,却是那么的酸涩。她急于打破凝固的氛围,故作夸张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你终于看得见我了。”
她装着不在意,语气却止不住的颤抖,她觉得高兴,又觉得委屈。
三日月嘴角的弧度往上挑了一点,一瞬间就变回了八重熟悉的样子,让她感觉安心。
“诶呀诶呀,不愧是被天皇盛赞的姿容呢。”
于是八重不再委屈,语音也平稳下来。她先是看了看三日月眼睛里映出的倒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湿淋淋的模样:“……你确定?”
“只是八重你为什么要穿一身黑呢?”三日月手上用力,把八重拉了上来。
八重身上穿的是死霸装。
八重这么回答:“年纪大了,就只能穿黑白灰啦。”
一身明蓝的三日月哈哈哈笑:“这种说法我可不同意。”
他牵着八重走进了训练室后头的隔间里,古色古香的木建筑中藏着现代化的淋浴房。
三日月拉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向八重演示淋浴的用法:“这个往外转是热水,这个是冷水。先开冷水再开热水。”
三日月演示着,直接调好了水温:“这个温度可以吗?”
八重伸手试了试,心不在焉的“唔”了声,算起来有几十年没见过淋浴了,乍一见居然觉得有些陌生呢。
三日月却以为她是好奇,继续演示:“把这个往上拔,水就从上面的喷头出来了。”
莲蓬头里洒出水来,八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步,并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真的是太久没有见到这种现代化的设施了,她忘了瓷砖地面能有多滑,草鞋沾了水,简直像没有纹路的塑料片一样,都能在瓷砖上表演溜冰了。
八重重心不稳的摔下去,惊讶之下都忘了身边还有个站得稳稳的人能借把力。
三日月到底是扶住了她。
付丧神横过手臂在她腰间一托,几乎是靠着单手的力量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放在了一边的藤编板凳上。
四方的藤凳中空,显然还有收纳盒的用途。
“小心,很滑的。”
三日月宗近熟练的从角落里拖出卷好的防滑垫甩开铺好,又从洗漱台下拿出浴室用拖鞋弯腰放到八重脚边。
八重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不自在的往椅子上缩了缩。
然而三日月却毫无顾虑的顺势蹲了下去,坠着流苏的衣摆铺了一地。
他伸手去握八重的脚腕。
八重被吓得快要跳起来:“你、你你做什么?!”
“作为一直被照顾着的老人家,偶尔,我也是能照顾下别人的呢。”
藤凳靠着墙,浴室就那么大,八重能跑到哪儿去?她的脚腕理所当然的被三日月抓住了。
“不不不,我不用这种照顾,我、我还是个能自力更生的年轻人!”湿哒哒的八重脸色通红,按着三日月的手,不让他动作。
三日月抬头看她,脸上笑意温和,眼神与其说是疑惑,倒不如说是太过透彻后的故作迷茫:“为什么不呢?”
“八重你出现在这里,不就应该什么都明白了吗?”
八重和他对视,试图从他的目光中看出自己到底该明白些什么:“我是知道一些东西,但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你认为我应该知道的。”
三日月想了会儿,依然维持着当下的别扭姿势,也没去管背后哗哗的水声。
水蒸气氤氲而出,整个浴室都变得模糊了。
三日月的声音清晰的响起来,仿佛也带上了暖乎乎的湿润感:“啊,不用紧张,那换我来发问好了。”
“八重,你知道时之政府、付丧神和审神者吗?”
“我知道。”
“你知道刀剑付丧神全都是男性吗?”
“我知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了。”
八重使劲扒拉着三日月的爪子:“但这和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三日月笑得眯起眼睛:“付丧神的使命不就是侍奉审神者吗?”
“八重你可是我的审神者啊。”说这句话的时候三日月特地贴近了八重的耳朵。
八重整个人都要炸了:“是个鬼啊,你的任务是守护历史好嘛!”
☆、第 34 章
在一开始的兵荒马乱之后, 八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
热乎乎的姑娘脸上红扑扑的,穿着三日月的衣服,毫无形象的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叼着付丧神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罐装牛奶。
“我来过这里, 不过那次你好像没发现。”
她如今待着的地方,是审神者的房间, 两扇金色莳绘拉门存在感鲜明,窗外的那支梅花也与自己记忆中别无二致。
“这次我能呆半年。”肩膀上披着湿漉漉的头发, 八重这么告诉三日月。
“哦,”三日月捧着茶,“这半年你打算做什么呢?”
“变强吧。”八重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 “然后我就能去找正当的途径来这里了。”
她平举两条胳膊:“你看,我胳膊长了手也大了,挥得动太刀了。”
三日月在男性中算是纤瘦的,但太刀的体型不可能多小, 他的衣服套在八重身上空荡荡的,说着长大了姑娘穿着三日月的衣服,看上去依然是小小一团。
三日月抓住了八重的手。
八重愣了下,这一回没有躲闪。
“确实不一样了……”三日月拉着八重的手仔细研究了会儿, 然后将自己的手贴上去,他的手要比八重的大一圈, “但还是不大呢,握不握得住太刀可不一定。”
八重不服气:“如果握不住的话,在训练场挡住你攻击的是什么嘛。”
三日月的笑声几乎是和她不服气的话一起响起来的, 三日月在说:“哈哈哈,不过这座本丸里就我一把刀,握不住你也没得选。”
两个人话音重叠,导致彼此说完话后都花了几秒时间去回想分辨对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空气突然安静。
在突然的寂静中,八重用平静的口吻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你呢?”
一个问题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呢?我做过什么吗?”
“八重,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呢?”三日月抛出了新的问题。
“什么?”八重没听懂。
“你觉得自己是人?是妖怪,还是其他什么?”
“我曾经是人,现在是妖怪。”八重觉得这不是个问题,她直觉三日月还有话没说完。
“但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很特别。”付丧神也是妖怪的一种,三日月宗近活的时间长了,见的更多,他口中的“特别”是真的特别,“如果是妖怪,那么是什么妖怪?樱花妖?樱花妖可不会写故事。”
八重的故事能化作她的妖力——这一点就算她没有说,三日月和安倍晴明等人也看得出,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爱好故事的妖怪都能做到的,她的故事和她的治疗手段一样,是她的能力。
会写故事的妖怪是青行灯,但八重的故事与青行灯的故事显然是不同的。
所以八重特别,她有着妖怪的气息,却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妖怪。
连死神都出现了,八重不觉得自己这只无法分类的妖怪有什么特别,说不定她适合另一种妖怪体系呢?
所以对于三日月的话她只是“哦”了一声,很摸不着头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重视的。
三日月看她茫然的模样,开口说:“在我知道时之政府,成为所谓的刀剑男士一员之前,你保养、修复过我,用灵力。”
八重敏锐的察觉到这不是三日月原本准备说的:“这和你问我是什么没有关系。”但既然三日月不想说,八重就也不问了,她自认为没有从他嘴里套话的能力,默默记下这一笔,顺势问下去,“我用妖力治疗受伤的妖怪,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刀剑付丧神依靠审神者的灵力获得肉身,当我们化形的刹那,与审神者的契约就签下了。”三日月一直没有放开八重的手,说到这里时,他收拢手指,将摊在自己掌心的手虚虚握起,“我是因为你而存在的啊,八重。”
“不,不是这样的。”三日月的语气让八重头皮发炸,但她莫名的不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我没有给你赋形……在我向你本体注入妖力之前,你已经拥有人形了。”
“我现在的形体,和当初的可不一样哦。”
曾经付丧神拥有的只是个近似人类的虚影,而现在,他实实在在的是血肉之躯。
“说到底付丧神是因为人类的思念而生的。”三日月像是没看出八重的不自在,又像是看出了,在故意欺负、试探她。付丧神的另一只手也盖了上来,他用两只手攥住了八重的手,“如果太长时间没有人想着我,我也是会消亡的。”
人形会消散,刀身也会腐朽断折,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安静寂寞的活着。
说到底,刀剑只有在被人使用的时候,才有价值啊。
自己的一只手被三日月双手握着,即使他现在没看着自己,八重依然觉得自己的某根神经绷到了极限,她开始细微的颤抖起来,脑子也开始混乱,她想到自己用灵力保养过的可不止三日月,但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不能提到鹤丸。
握着八重一只手的三日月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抬起眼睛看过去。
深色眼眸中的那弯新月又明亮又清澈,干净漂亮像是水中倒影一般。
八重想问为什么要等我,为什么不去接受时之政府的安排,找新的主人,但想到自己在尸魂界时频繁的想起他,在完全不知道途径时卯着劲想到他身边,又觉得如果真的问出口,自己太傻太不划算。
于是八重倾过身体,拥抱三日月。
三日月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即发出了一声情感复杂的喟叹。
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的八重突然觉得委屈,这一回她委屈到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泪无法控制的顺着脸颊淌下,她勉强能保持在短句中不带哭音的说话:“如果能更强,如果我更强,就好了。”
如果她能更强些,就不会因为时间朔行军的那一刀无法动弹,如果她能更强些,就能参与战斗而不是一个拖后腿的了。
如果她能更强些,就不会错过这几百年的时光了。
“八重你很强哦。”因为拥抱的动作,三日月松开了八重的手。
此刻蓝发付丧神轻轻拍着姑娘的后背:“这不是安慰,是真的哦,只是八重你啊,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八重咬着嘴唇摇头,她太弱了,无论是实力还是内心,如果她真的强,怎么会连问一问当初的结果的勇气都没有呢?
没有意识到、无法使用的强大,和弱小有什么区别?
“要怎样,才能变强呢?”八重最终问出口的,是这么个问题。
变强的途径,无外乎训练与战斗。
审神者进入本丸的渠道不对,本丸中又没有新手引导狐之助,八重和三日月上不了战场,那么只剩下训练一条途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