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石膏后她已经去探望过两次了，现在是想趁着工作没忙起来多去几次。
叶潭详细询问了奶奶的体检结果、护理情况，吁了一口气，“你早些告诉我，我替你去看她也好，怎么到现在才跟我讲？”
“我不知道怎么说，”苏清溪把脸埋到他的肚子上，有些委屈，“怕她觉得我没经过她的同意就结婚生气。”
叶潭简直想再给她一巴掌了，这妖孽啊，怎么才能做到明明自己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委屈的？
“你知道这样不对，为什么不早点跟奶奶说明，征求她的同意……”说到这里就有些心虚了，前任同志不太乐意，苏清溪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说服自己家老人，确实说不过去，叶潭翻身起来，“那赶快起床吧，奶奶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第一次见她，给她送个礼物吧。”
苏清溪被他带着坐起来，对着手指，想了想，揪住他的衣袖，“我还没说完，奶奶最近半年记忆有退化了，脾气也不太好，如果她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生气……”
“那有什么？我没经过她同意，就拐跑了她的宝贝孙女，被骂几句或者打几下都应该的，”叶潭点点她的鼻尖，“这算为了你的莽撞买单，懂吗？起床吧，别磨蹭了。”
他先去洗漱了，下楼看到早餐摆在流理台上，用几个盘子扣住，显然叶家老两口早早出门遛弯去了。
苏清溪洗漱完，站在楼上往下看老公正在从厨房往外端早餐，“爸妈不在吗？”
“大概出去遛弯了，快下来吃饭。”叶潭抬头看，深秋了，苏清溪穿一件长及脚踝的厚连衣裙，显得纤腰一束，腿特别长。
公公婆婆不在，苏清溪就放飞自我了，扯着嗓子撒娇，“人家腰疼~想要抱抱~”
叶潭失笑，这是蹬鼻子上脸了吧？倒是很愿意配合她，几步上楼，拦腰一抱，作势要往肩膀上扛，“走喽。”
“啊~”苏清溪大笑假装尖叫，抱紧他的脖子不撒手，“不要不要，要公主抱的。”
“公主才能有公主抱，”叶潭打趣她，“你倒是说说你是哪国的公主？”
“我是叶先生的公主好嘛~”苏清溪娇声回应，一天之间，人生大事好像解决了，秘密也说出来了，就感觉哪儿哪儿都美好，太阳也美、天空也美、窗外零落的黄叶的树木都特别美。
“为了配上你这个公主，我且得努力弄个王国了，”叶潭笑的不行，这脸皮诶，绝了，“要不然就当这一栋房子里的小公主，有点委屈了吧？”
苏清溪扶着餐桌坐下，端过果汁一口气喝掉半杯，小手一挥，“不委屈不委屈，只要是叶先生的，更小的地盘我也姑且忍了。”
两个人这一唱一和的，说完对视一眼，都笑了。
叶潭笑着坐下，夹了一个蒸饺咬一口，想想刚才这大言不惭的对话，忍不住又笑，“唉，我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媳妇……”
苏清溪吃小包子，特别得意，“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后悔晚啦！”说完自己也跟吃了笑药一样，忍不住乐。
两个人嘻嘻哈哈吃了一顿饭，叶潭收拾了晚盘，“想好了吗，给奶奶带什么礼物？我是真的非常需要建议。”
苏清溪去衣帽间翻出三四个大袋子，“我都准备好了，马上入冬了，给奶奶准备的新的大披肩、羊毛衫和保暖内衣等等，本来就打算这时候送去的，算作你的礼物吧。”
叶潭接过，帮她批上风衣，“补品、营养品也得带点吧？”
“那个不用，奶奶现在的情况不能乱吃东西，食谱都是医生订好的。”苏清溪挥挥手，“听我的好了，我的奶奶我清楚。”
叶潭开了车，按她指的路，一路开到郊县，温泉镇附近的疗养院。
进门时候他打量了下，确实服务和环境都很好，护工看起来温柔可亲，晒太阳的老人也都整洁干净神色愉快。
苏清溪带着他去找管理员登了记，去找奶奶。
老太太腿脚还灵便，住在二楼，正跟几个邻居一起在影音室里看新闻，看到孙女从大门进来，先是有些疑惑，接着霍然站起来，转身就走，几乎是小跑了，飞快地从另一个门遛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嘭一下关上门。
屋子里守着的护工就追了上去。
苏清溪呆住，有些疑惑地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又看看四周，问一个熟悉的老太太，“陈奶奶，我奶奶这是怎么了？”
陈老太太反应也挺慢，盯着她好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她，又把她的问话转化成信息读取了，“啊，没啥，她最近老担心你妈过来把你抢走。”
我妈死了许多年了呀，能抢走我什么？
苏清溪惊讶的很，见那个护工又回来了，赶紧上去问，“我奶奶怎么了？这就是刘医生说的记忆障碍吗？”
明明五天之前过来的时候，奶奶还拉着自己的手问工作忙不忙，有没有假期。
护工去确认了老太太没事，回来就叫住了苏清溪，“苏小姐，刚好刘医生在，您过去跟医生谈谈吧。”
苏清溪就惶恐起来，很怕出了什么问题，叶潭心里有点猜测，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苏清溪咬咬嘴唇，抓紧他的手，去了医生办公室。
刘医生是这层楼二十多个老太太的随诊医生，擅长各种老年病护理急救，对所有病号家属里最出名的苏清溪很熟悉，见她推门进来，就站起来去抽了奶奶的病例，“大明星最近工作不忙？”
她态度随和，语调轻松，让苏清溪放松了许多，小心在椅子对面坐下，“刘医生，刚才我奶奶看到我就跑掉了，隔壁陈奶奶说她担心我妈妈把我抢走？”
刘医生打量了叶潭一眼，又把视线挪回苏清溪脸上，“上周你过来的时候，我跟你谈过，你奶奶出现了一点老年痴呆前兆。”
“我记得，”苏清溪咬住嘴唇，求助地看了叶潭一眼，“那当时她还记得很清楚呢。”总不能五天就不认得自己了吧？
叶潭握住她的肩膀摩挲了一下，替她询问，“麻烦刘医生再跟我讲一遍吧，目前奶奶这个情况，有没有什么治疗、或者护理方案。”
刘医生就耐心又讲了一遍，奶奶目前出现了早期显著的情景记忆障碍，间歇性性格也发生了一点变化，把厚厚一叠病历里面的各种检查指给两人看，“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就安排给她做了相关检查，从基础的智能量表到脑部影像，现在结果都出来了，确认是老年痴呆。”
“那我要怎么做？”苏清溪努力一页页翻看奶奶的诊断病历，试图理解，“我能做点什么？这个病可以治疗吗？”
刘医生叹气，“苏小姐，很遗憾，目前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办法。要论护理，疗养院应该比您做得好。确认后，护工就把她的房间收拾过了，房间门锁都改装了、危险物品也都收起来，院里四周都是监控，护工二十四小时值班，也有人陪她聊天活动。基本上，目前这些，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了。如果可以，工作之余多来看看老人家吧。”
苏清溪眨眨眼睛，大颗的眼泪就落下来，默默转身把脸埋到叶潭胸前，“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带你来见她。”
叶潭拍拍她的脊背，“说不定明天她又认识你了，我们多来几次好不好？”
生老病死，人力不可控，他自己已经经历过好几回，现在看到小媳妇这样，心里还是酸酸的。
苏清溪哭了一场，还是想去看看奶奶，洗一把脸，去她住的房间敲敲门，“奶奶，我是小溪，我来看你了。”
里面没有应声。
“我最近工作都不忙呢，我来陪您住一阵子好不好？我最近又学了新歌，那个，戏也会唱了，我记得您喜欢牡丹亭，我唱给您听好不好？”
没有锁的滑动门忽然开了一条缝，奶奶气呼呼地露出半张脸，“你走你走，想过好日子你去，小溪我养得起，不要你来，走走走！”然后门飞速地关上。
苏清溪对着门板愣了几秒钟，忍不住呜咽一声，反身搂住叶潭，“我怎么那么坏，早应该告诉她……”
叶潭搂着她，去把带给奶奶的衣物交给护工，留下自己的电话，想一想，又把林淑慧和叶建军的电话也留下，叮嘱对方有什么情况赶紧联系，才带着难过的小媳妇回家去了。
半路上，苏清溪的电话响起来，屏幕上大大的“奶奶”。
她眼睛都哭肿了，不敢置信地接通，那边老太太翻来覆去地叮嘱，“……小溪是吧？最近工作忙不忙？我跟你讲，要是有不认识的人去找你，赶紧给奶奶打电话，现在社会上骗子可多了，就喜欢骗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苏清溪努力憋住哭音，不断点头，“嗯嗯，我记得了，都听您的。”放下电话就开始发呆，良久才想起来，问叶潭，“你说，奶奶这算是忘了我、还是记得我呢？”
红灯，叶潭摸摸她的头，“人类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交替的，奶奶是忘记你还是记得你，都不是那么重要，你记得那时奶奶就好了。记得她这时候仍旧关心挂念你。”
第46章 过渡
晚饭时候, 林淑慧和叶建军听说了苏清溪奶奶的情况, 毫不犹豫决定了, “你们两个忙工作,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每天过去一趟看看。”
店已经重新开了，但是叶潭不让他们出面经营了，全部委托给雇员。老两口现在每天大把时间四处晃，小区里能玩儿的已经折腾一遍了, 有个事情忙乎挺不错。
叶潭正是这么想的，家里人手有限，只能拜托爸妈帮忙了。
苏清溪搂住林淑慧，真心感动, “谢谢妈, 太谢谢了。”
林淑慧摸摸她的脑袋，“一家人谢什么？”抱着香香软软的姑娘, 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养个闺女好呀, 臭小子三岁以后就不让抱了。
好在臭小子还能给自己带回个乖媳妇, 想想她又对自己儿子满意了, 毕竟也乖了很多年。
晚上回了自己房间，苏清溪坐在床上发呆, 等叶潭从浴室里出来, 她眼睛就跟着他转, 看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换衣服、吹头发、查看手机、拿电脑工作, 不由自主小声问，“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对不对？”
叶潭在键盘上跳跃的指尖停下来，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哪怕是没有自己这一场奇遇里未知的风险，人生也可能有很多意外。
而他并不想用一些爱情里常有的海誓山盟敷衍过这个问题，这个或许只能用时间回答解释的问题。
他沉默思考的时间并不太久，在苏清溪的感觉里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坐在大床中间，抱起膝盖，小声碎碎念，“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当时我为什么突然跑去找你要结婚？”
不等叶潭回答，她好像努力趁着有勇气的时候赶紧说完，语速非常快地念叨，“就是因为奶奶检查出了冠心病，医生告诉过我她的各种慢性病有什么风险，我就一直很害怕，一直一直特别的害怕，很怕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需要一个新的亲人……”
以便在万一发生意外之后，填补上心里的空缺。
这个原因她当时也没有想得很清楚，倒是今天再见奶奶，在脑海里分外明确起来。也不是说不喜欢学长，但是，只是正常情况下她并没有勇气做出逼婚的事情。
叶潭愣了一下，这个倒是很意外，作为一个比较优秀的直男，他可能太过自信了，想了想，他坐过去把小媳妇搂到怀里，“世界上很多事情，开始的初衷不能决定最后的结果。虽然你跑去逼我结婚不是全然出于对我的爱，但是我还是很感谢你做了那个决定。”
苏清溪被他捂在怀里，挣扎出一只手，比划了一段大概五六公分的距离，“当时，大概有这么喜欢你吧？”
！
叶潭的表情很明白，“就这么点儿？”
苏清溪眼圈红红的，却笑起来，又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个大圆，“因为你对我特别好，现在有这么多了。”
“唉，蠢媳妇啊~”叶潭也笑，亲亲她的额头，回答最前面的问题，“我不确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够不够用‘很久’形容，但是我保证努力，尽我所能尽量久。”
********
两天后苏清溪去试镜金玉润，地点是一个特色茶楼，中间有个小舞台，是票友们常聚的地方。
晚上八点半，只剩下一桌客人，就是陈杨、洛天宇带着编剧和摄影。
何知月陪她一起，进来先皱了下眉毛，“也太难找了，还在正常营业？有路人？”
穿着对襟儿盘扣褂子的服务生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丝毫没有招呼的意思。他是真的累了，老票友们早晨六点就能坐在这里，茶楼本来已经该打烊的。
妙妙是觉得这地方蛮新奇，“我都不知道B市还有这样的地方。”
大厅装饰的仿佛个老式四合院，天井里摆着都是四方桌、一水儿的长条凳，一个只比地面高出一尺多的木头舞台，左右分别是出将入相的门帘。
洛天宇坐的对着门，先看到苏清溪三人，就站起来迎了两步，打招呼第一声确实对着何知月，“何姐，辛苦您跑一趟。”
何知月笑，“你这客气的有点假了，不需我跑你倒是直接给合同呀。”
“哎呦，那您可太高看我了，什么也没戏重要，总得确认戏好才行，”洛天宇笑的憨厚，摸摸头发，不自觉捋了一把自己的小辫子。
何知月就笑着点一点他，跟苏清溪说，“听见没？这就先给你压力了。”
苏清溪缓缓吸一口气，“姐，你就别提醒我了，本来我自己没往那上面想呢。”
说话间就走到舞台最前面的桌子，陈杨几个都站起来点头打招呼，完了他也不多话，直接要求，“我看过你发在微博上唱段，先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那一段。”
苏清溪也不怯场，左右看看，从柜台那里抽了一把折扇，一步上了小舞台，回忆着老师讲的唱腔身法，就当是一次练习。说起来，这段唱词，倒是有些合她最近两天的心境，总是担心“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